大殿里的吕亦和韩诏完全不慌,只是沉默地恭敬站着,西京那日他们就已经和呼延灼日打了商量。
“呼延兄,”吕亦带着酒气微微倾身,语气诚恳,“我们兄弟二人,不想与你为敌。”
韩诏接话,“你能回草原,我们也能喘口气。”他轻轻叹气有些无奈,“若你与兄弟这月内不犯边关,我们也许不用再被派去送死……”
呼延灼日喝着酒眯了眯眼,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似在权衡。半晌,他嗤笑一声,“你们汉人,倒是会打算盘。”
吕亦大喝一口苦笑,“不过是谋条生路,我俩这样上了战场不是分分钟成刀下亡魂了?”
吕亦说着给呼延灼日斟了碗酒,“这一路,我们可曾亏待过呼延兄?”
呼延灼日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想起这些日子的炙羊肉、梨花白,以及两人醉酒时口无遮拦的“肺腑之言”。他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随后将酒杯重重搁下,“一月就一月,但若你们失信……”
“绝无可能,呼延兄安心。” 韩诏斩钉截铁,“我们的小命,可都系在呼延兄身上了。”
呼延灼日哼了一声,算是应下。吕亦暗中松了口气,与韩诏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月,已经足够他们站稳脚了。
朝堂之上,匈奴使节怒目圆睁,声如洪钟地争执,金殿穹顶下回荡着他粗犷的嗓音,言辞间尽是寸土不让的强硬。
呼延灼日只是静立一旁,神色淡漠。他偶尔抬眼,目光掠过殿中众人,在韩诏与吕亦身上短暂停留,又轻飘飘地移开。韩诏低垂着眼睑,面上不显分毫,吕亦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松,他们知道,呼延灼日这是默许了。
即便呼延灼日的沉默或许只能换来匈奴十日按兵不动,对他们而言也已足够。十日,足以让尹妤调集安平祠死士,足以让韩家军控制宫城九门,让那枚玄佩真正发挥它该有的作用。
无论呼延灼日心中如何想着或嘲弄万宋,他此刻选择沉默,棋局的主动权便已经在吕亦与韩诏的手中了。
金殿之上,百官的议论之声如浪潮翻涌。匈奴使节面色阴沉,丝毫不让,“凭什么你们汉人坐拥中原沃土?若论强弱,我们草原铁骑所向披靡,你们万宋战乱之时,不也有百姓逃往我草原求生?”
礼部尚书当即站出,“荒谬!万宋疆土乃先祖披荆斩棘打下的基业,岂容尔等觊觎?”
双方几来几回,剑拔弩张,眼看又要陷入僵局。
韩诏忽然出列,拱手一礼,声音清朗,“陛下,诸位大人,容臣一言。”
殿内稍稍安静,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他身上。
韩诏不疾不徐道,“治国之道,不在征战,而在太平。陛下治下,万民安居,此乃大善。匈奴使节远道而来,既是客人,我们自当以礼相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呼延灼日,“让地恐难和议,但未必只有这一种解决之道。”
兵部侍郎立刻附和,“这位小友所言极是!与其兵戈相向,不如结为秦晋之好!”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礼部官员捋须点头。
匈奴使臣眉头紧锁,言辞依旧强硬,“若不割让河西三郡,和亲之事免谈!”
皇帝端坐龙椅淡淡道,“河西四郡是战略要地。”
谈判再度陷入僵局。
退朝前,皇帝目光扫过韩诏与吕亦,问道,“你二人可有所求?”
韩诏当即出列,脸上堆满谄媚笑容,“陛下,草民没什么大志向,只求些金银财宝,逍遥快活!”
皇帝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就这些?”
吕亦也一副市井小民模样,“臣愚钝,做官怕误了朝廷大事,不如拿些赏钱实在!”
朝臣们窃窃私语,有人摇头嗤笑,有人面露鄙夷。
皇帝摆了摆手,“准了。”
第二日匈奴使臣再度入宫,谈判依旧无果。但这一次,他们的态度却微妙地软化了。
“既然我族勇士安然无恙,” 使臣冷着脸道,“我们可以暂缓兵戈,延长谈判时间。”
皇帝颔首,最终让匈奴使臣一行带着俘虏离开汴京回了草原。
下元节的汴京,满城灯火如昼。
长街两侧,百姓们手提彩灯,祭祖的香火缭绕,祈愿的天灯升空,将夜幕点缀得繁星般璀璨。忽然,一声尖啸划破夜空,“砰”地炸开,花火璀璨。
而此时,吕亦一袭素袍,韩诏手持锦盒,静立在宫门外的阴影处。
“陛下已歇下了。” 内侍面露难色。
韩诏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劳烦公公再通传一声,就说……”
他压低声音,“千年难遇的神玉,能带来好运,或能沟通上天……”
内侍瞳孔微缩,默默收了银票,连忙躬身,“韩舍人稍候。”
不多时,宫门缓缓开启。
韩诏踏入深宫,身后是百姓的热闹灯火,眼前是幽深的宫道。他捧着锦盒,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下元节的汴京城人头攒动,开封府的差役们打着哈欠在街口值守。杂耍班子敲着铜锣经过,喷火艺人吐出三尺长的火龙,引得围观百姓阵阵喝彩。差役头子眯眼瞅了瞅那班人腰间的木牌——“安平”两个朱漆小字在灯影中忽明忽暗。
“又是哪家新起的班子?”他嘟囔着摆摆手,“进去吧进去吧,别堵着御街。”
宫门处,当值的羽林卫正嚼着醪糟。见安平祠众人捧着彩绸灯笼鱼贯而入,守卫长懒洋洋地掀开灯罩布——里头除了一截红烛别无他物。
“啧,给陛下演百戏的?”他扭头朝同伴笑道,“听说今个胡大人献了个舞跳极好的胡姬……”
而此刻的紫宸殿内,吕亦正弯腰为皇帝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倒入九龙杯,讲着神玉来历的故事。
“这神玉果然奇妙,如膏脂一般。”皇帝痴迷地摩挲着玉石,浑然不觉吕亦已经不知从哪掏出半扎长的匕首,近身逼迫皇帝将药酒继续喝尽。
吕亦扶住摇摇欲坠的君王,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该歇息了。”
话音刚落,汴京河上最后一朵烟花在夜空绽开。绚丽烟花中,韩诏一剑劈开了殿门铜锁。
韩相突然收到尹夫人的密信,吓得神色大变,立即命令家丁前往了宫城。他们此刻正沿着御沟疾行,腰间软剑在彩袍下若隐若现,抵达后便控制了各个宫门。
满城灯火依旧,无人发现宫阙深处的天,已经变了。
昨日夜里韩诏就受到了韩家主母的信笺,烛火将绢帛信纸映得透亮。
“主母允了。”
吕亦闻言抬头,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多少人?”
“六百死士,子时入城。”
“就按我们说好的来。”吕亦笑着将那枚尹妤给的仿的极像的玄佩亲手帮韩诏绑好。
他拍了拍韩诏的肩膀,似笑非笑,“让我当傀儡?我可不干。”
子时的雾气漫过汴河时,黑衣死士已顺着王氏商号的粮船潜入城中。这些豢养十年的刀,今夜终于要见血。他们沉默如影,靴底缠着棉布,连脚步声都几近于无。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汴京百姓推开窗棂,只见满街都是新贴的安民告示。有老汉眯眼念出标题,“昭王后裔,天命归位……”
韩诏身着玄色王袍,在晨曦中踏上城楼。百姓们惊愕地发现,那位传说中的“昭王后人”手中高举的正是昭王玄佩,他们看见了“天命所归”。
茶楼说书人没到午后,便奇怪地传唱着相似的故事:昨夜天降神兵,玄佩引路,昏君退位。
夜里的消息直到天亮,东京城里的百官才知晓,也很快收到了韩相和朝中递来的朝会通知,并且也还是熟悉的人来递信的,他们将信将疑地进了宫城。
韩相也早早急忙入宫就看见儿子韩诏立在殿前,殿外是黑压压的甲士。
“父亲,”韩诏微笑,“该换天了。”
宫城内外,血迹早已被冲刷干净。唯有檐角的几个铜铃在风中轻响,仿佛在诉说这个寻常又不寻常的夜……
远在泗水的韩府,韩家主母正轻轻拨弄棋盘上一粒无气的棋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