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川把自己的号码给了她，晚自习结束回宿舍后，黄昭通过电话号码检索到了他的微信号。
黄昭的手机是她爸用了四年淘汰下的智能机，屏幕正中央有一道醒目的裂痕，电池已经老化，泛黄的透明手机壳后被她整齐地贴着粉色贴纸。
旧手机的内存不大，点进微信图标，加载得很吃力。
谢临川的微信头像是童年动画角色“黑猫警长”的经典形象——机智勇敢的黑猫穿着警服，一只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捻着胡子，腰间别着一把手枪，看起来格外自信神气。
发送好友申请后，她反复点开通讯录查看验证状态。
宿舍已经熄灯了，另外的六个舍友已经上床，只有她上铺的张雅琴还没回来。
黄昭准备睡觉时，却收到了张雅琴发来的微信消息。
雅琴不弹琴：昭昭，我忘带钥匙了，等等帮我开个门。
日召日召：好，你这么回来的这么晚？
雅琴不弹琴：我和怀琛在一起。
雅琴不弹琴：我马上就到了。
郑怀琛是张雅琴新交的男友，他们刚在一起不久，还处在热恋期。
这段感情除黄昭外，无人知晓。本来就她与张雅琴“浅薄”的交情来说，她也不应该知道他俩的关系。
一次晚自习结束后，黄昭觉得自己的肚子有点胀，就打算去操场散步消食。在操场昏暗的路灯下，她撞见了这对拥抱在一起的情侣。
女生是她的舍友张雅琴，男生也穿着一中校服，虽然灯光太暗看不清面庞，但能隐约能感觉到他被人撞见后的不悦。
黄昭愣在原地，一股热度扩散到了脸颊。
张雅琴上前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回去说，黄昭立马识趣地逃开了。
当晚，黄昭的手机上就收到了她的消息。
雅琴不弹琴：昭昭，我谈恋爱了，那个是我的男朋友。
雅琴不弹琴：嘘，保密，不许告诉别人，我们还没公开呢。
日召日召：什么时候的事？
雅琴不弹琴：就这两天，谁知道他难得陪我出来散散步，就被你碰到了。[大哭]
日召日召：你男朋友是谁呀？刚刚没看清。
雅琴不弹琴：实验班一班的郑怀琛。
雅琴不弹琴：记得保密哦，怀琛不想让我告诉别人。
日召日召：放心。
黄昭对郑怀琛有点印象，他是以中考第二的成绩考进一中的，与神秘低调的年级第一“江神”江允不同，他在年段里更为活跃，在开学典礼上还作为新生代表发言了。长得颇为俊秀，个子也很高，开学典礼后，女生们还津津乐道了他一段时间。
恋爱中的女生本身就有很强的分享欲，之前郑怀琛禁止公开他俩的关系，而现在，黄昭的意外撞破，倒是把这道密不透风的地下恋情撕开了一道裂缝，张雅琴有了可以倾诉爱情甜蜜与苦恼的对象。
共同的秘密让她们之间产生了一种亲密的感情。
雅琴不弹琴：我到了，帮我开个门。
日召日召：好。
黄昭蹑手蹑脚地下床，轻轻地扭开了门把手。
只见张雅琴面色绯红的站在门外。
*
谢临川在三天后才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日召日召：你好，我是黄昭。
River's Notebook：哈喽黄昭，不好意思我前几天有点忙，没看微信。
黄昭想起这段时间放学路过篮球场时，都能看见他一个人在苦练篮球。谢临川穿着印有一中校名的运动服，柔顺的头发随着他的一次次跃起上下飘动着。
空旷的篮球场上，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有些沉闷，张扬肆意的少年被冰冷的月辉镀上了一层孤寂。
昼短夜长的一月，路过的人都披着夜色裹紧棉服，手插口袋，低着头行色匆匆地往食堂赶。
期末考就在两周后，几乎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积极复习备考，黄昭也不例外，临近考试的压力冲淡了她对谢临川的心事。
他此时的反常举动却让黄昭有点儿在意，期末考迫在眉睫，他怎么还有额外的精力打篮球呢？
谢临川是走读生，放学了就直接回家，并不留校上晚自习。他平时都会和谢毅一起上下学，但这段时间放学后，他却都独自在球场上打球到天黑。
黄昭自从开始留意谢临川后，就会不自觉地关注起与他相关的事。谢临川的文科很好，每次考试除语文外的其他文科都能接近满分，语文作文也会被印为范文供各班学生传看学习，但他的理科无一例外都亮起了红灯，尤其是数学，只考了45分。
他与黄昭一样，都是高中常见的偏科型学生。
如此一来，他不是应该把更多时间花在理科上以平衡自己的偏科吗？
日召日召：忙什么呢？
看见自己越过边界的发问，她暗叫不好，但是消息已经发出，她赶忙补充了一句：
日召日召：不好意思，无意探问你**，不方便的话，可以不回答。
附上了一个友好笑脸。
谢临川没有马上回复，黄昭一边等待他的信息，一边好奇地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的封面是他和家人在黄河壶口瀑布的合影，照片中的谢临川比现在矮半个头，穿着红黑相间的冲锋衣，被母亲拦肩的脖颈微微前倾，脸上还留着未褪的婴儿肥，暖阳照在脸上，表情很是生动。他的母亲围着一条质感很好的红色围巾，搭配一件长款黑色大衣，一双与她儿子相似的笑眼轻轻弯起，表情从容。谢毅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不少，拍照时却没有和母子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略微往后退了一步。背景显示拍摄日正处于冬季，冰凌在两岸岩壁上织出灰白色脉络，河滩乱石堆里斜插着枯死的灌木。
黄昭凝视着照片，手无意识地往上滑，谢临川分享的大多是自己的书法作品与友人聚会，家人极少出现在他的朋友圈里，除了朋友圈封面的那张，再也找不到一家三口近年的合照。他与友人合影笑得灿烂非凡，友人异性同性兼有。在多张相片中，李永乐赫然在列，二人勾肩搭背，显然已是多年挚友。黄昭对书法并无研究，识别不出他究竟取法何家，只觉得字迹典雅秀丽。
朋友圈里的他活泼开朗，俨然处于好友的社交中心。黄昭想到自己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至今还未开通，里面空空如也，她从来没有分享过任何生活碎片，她的生活简单到枯燥。
River's Notebook：哈哈哈，也没什么，就是下周我们和隔壁四中有场篮球友谊赛，我们校队最近都在加班加点练球呢。
我们？
黄昭回忆起他在球场独自练球的身影。
要比赛的话不该全队集训吗？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呢。
疑问像卡在篮筐边缘的球，在脑海里来回滚动。
出于双方边界，她最终只是在对话框里回复道：
日召日召：那祝你们取得冠军！
日召日召：[一只兔子捧着冠军奖杯的表情包]
River's Notebook：谢谢，承你吉言！
River's Notebook：[一只小熊撒花的表情包]
表情包总能恰当地为线上聊天画上句号，黄昭琢磨不透对方是否想继续聊天，更不知该如何提醒对方，两人互加好友的初衷是他愿意指导她受挫的文科学习。
黄昭叹了口气，盯着光标在输入框闪烁了一会儿，最后认命地将手机倒扣在枕边。
*
友谊赛的日子逐渐靠近，一中篮球校队终于在比赛前几天开始仓促集训。
黄昭晚自习前路过球场时，正撞见谢临川与队友争执。
“不是说好了赛前三天一定要认真集训吗？”谢临川表情少见的急躁，他紧攥的拳头微微颤动。
“期末卷子都刷不完，我这次要是考不进全年级前五十，我下学期就要滚出实验班！”对面的男生身材瘦小，蜷缩在宽松的篮球服里，声音颤抖着带上了些哭腔。
“不是谁都像你有个好爹妈……”
“我不能被赶出实验班……”
一中高一每半学期按成绩重新分班，上学期依中考排名，下学期则依据期末成绩重新划分，前五十名划入实验班一班，排名在后的打乱后分别编入剩下的19个平行班。高二文理分科后则一直按照高一下学期的期末成绩划分文理科实验班，这次分班将会一直持续到高考。与月月开展的月考相比，每学期的期末考显然要重要的多，特别是高一上下学期的两次期末考。
男生的话似乎触碰到了谢临川的逆鳞，谢临川的拳头在听到“爹妈”二字后猛然松开，他弯腰捡起脚边的篮球，突然朝着男生的方向奋力举起。男生误以为谢临川暴怒之下要将篮球砸向他，仓皇闪避，却见谢临川只是转了个身，将篮球狠狠地砸向身后的篮筐。
“不练就滚。”
球体擦着铁框边缘弹飞，径直滚到黄昭脚边。
他的眼神顺着篮球弹飞的方向毫无防备地与黄昭对上，泛红的眼圈泄出几丝狼狈，她竟从他的眼中读到了些许不为人为倾诉的脆弱。
黄昭将球捡起，看着他被路灯拉得细长如弦的影子。
“抱歉，没砸到你吧？”
他小跑过来接过黄昭手中的球，声音低哑。黄昭装作没看见他的脆弱，垂眼摇头。
“我没事。”
谢临川点点头，转身又回到了球场上。
黄昭走出百米后忍不住回头，发现他又融入了球队中，篮球蹭着塑胶地面发出了有节奏的撞击声。
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预备铃，几个学生从食堂小跑着穿过球场。
黄昭回到班上就听见李永乐在为三天后举行的篮球赛唱衰，他也是校队成员，但他这几天的集训因为生病都请假了，没参加。
她的座位离他不远，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你们信不信，这次友谊赛，我们学校还是输，我赌两包辣条。”
李永乐的同桌袁恩羽刚刚睡醒，眯着眼睛摸索着放在桌面上的黑框眼镜，听见他的声音后疲倦地点点头。
“哎，题目都来不及写，为什么学校还搞这种比赛？这不是给我们增加负担嘛，你们校队里也没人想比吧？”
“不啊，隔壁川哥就挺努力的，我最近老是看见他一个人在练球。”
“隔壁七班的谢临川啊？”
“是啊。”
“他好像在附中的时候，对这种集体活动就挺积极。我记得初一的时候，你们几个人是不是还在校庆晚会上演了甄嬛传改编的一个片段，他好像还演了一个太监，可传神了，当时除了你和他，还有谁演了来着……”
“还有江允，我们仨演的都是太监哈哈哈。”
听见谢临川的名字，黄昭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两人的回忆结束，李永乐最后若有所思地低声补充道：
“不过，这种比赛靠他一个人没用的。”
“这种友谊赛就是走个形式，打给校领导看的。打赢了没奖励，打输了也不丢人，大家不会想在上面花太多时间的。”
黄昭有些为谢临川心疼，篮球本身是项团队运动，获胜的关键一定是集体努力，而非一个人的孤勇。
她发现黎诚居然也罕见地抬起头，侧头认真地听着他们对话，他的神色晦暗，唇边泄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黄昭疑心自己看错了，正想揉揉眼睛看个仔细，对方却早已扭头重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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