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那位横刀立马、于烽烟战阵中立下不世之功的镇国大将军,今日身后铁骑三千,风光归朝。
贺明意一早便开怀的不得了。虽说贺兆不是日日陪她长大,小时候到底是宠溺她的。
母亲严厉,倒显得这位杀伐果断的父亲慈爱的很。
长月一大早就来到小姐这,准备时特意避开了那些过于艳丽的色彩。
出门前夫人叮嘱,要小姐捡端庄素雅的穿,不可太过招摇。勤快的连腰间该系哪条丝绦、发间该簪哪支珠钗都一一考虑周全。
“小姐,我们今日几时回去看将军?”语气尽显天真。
“不用准备了长月。”
没等长月发出疑问,贺明意接着开口。
“皇家没有回门的礼仪,昨日我们又与王爷生了龃龉……今日没被敲打,已是万幸。“
长月分不清小姐是开怀的笑亦或是苦涩,只是等到今天不能回将军府的消息,颇为沮丧。
“小姐若是想将军了,便写信让将军来拜访,这总是行的?”
“父亲刚回来,想必事多抽不开身,不去打搅的好。”
见长月的动作停下来,贺明意只好自己对着铜镜比划朱钗。
“今日,带这个可好?”贺明意此刻将满心的期待都浮于脸上。
从雕花木窗向外望去,四方规整的院落,同宫中那些也无何异,贺明意想起皇后曾说:
“这繁华的楼宇,不过是所牢笼,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当时皇后说这话时,贺明意年纪尚小,只觉皇后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寂寥。此刻贺明意才真正体会到,砌起高墙的庭院,不过同深宫一般无二,将所有人的命运都禁锢其中。
唯有不同的,许是皇后对皇上的期望太多,而王妃却少得可怜。
她不提,沈淮序到底是猜出了她的心思。话也学她,讲的圆满。
“只要王妃愿意,在将军府多待几日同贺将军叙旧,想来你们父女也许久未见了,肯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你回府那天,本王再去拜访岳丈。”
这次没有等来她的拒绝,沈淮序原以为她会这样说:“这样到底是不合规矩,臣妾谢过王爷好意。”
“王府中的事务,我大多都吩咐好了。臣妾会赶在晚膳前回来。”临了还是朝他行了万福礼。
有那么片刻,沈淮序希望她一走了之,再也别回来才好。可私心却是想再多见见明意。
当轻柔的风拂过贺明意的面庞时,那种若有若无的凉意仿佛穿透了单薄的衣衫,直抵心底。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衣角也随之轻轻摆动,整个人显得格外孤单。
那一刻,贺明意不禁感到一种莫名的萧瑟,风中都似乎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惆怅。
贺明意踏入府门的那一刻,恰逢贺兆刚结束早朝归来。阳光透过树梢洒落在青石板上,映照出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
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触碰,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涩。
“明意回来了。”
“嗯,爹爹这些年在外可还安好?”
贺兆平日大都神色威严,难得展露笑容,眼角的细纹像是诉说这些年的沧桑。
小时候,贺明意并非日日能见到贺兆,他不在的日子,大都伴着母亲的斥责。
父亲会带她出门放纸鸢,五彩斑斓的蝴蝶飞在天空中的时候,父亲告诉她,贺兆的女儿终有一日要随着微风徐徐升起。
大将军的女儿,不同她们其他女子一般,绣花喂鱼,要在马背上驰骋,在需要时,亦能保家卫国,心怀大爱。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纸鸢上,使得它的色彩更加绚丽夺目。父亲会指着天空中那只美丽的蝴蝶纸鸢,同她说:“家国太平,才能有宁静的将军府,才能让我们明意健康长大。”
本该身披铠甲驰骋沙场的贺兆,如今被一旨召回,要他主持大局,重审织锦案!
柳晓梦少见的在贺兆面前落了泪。
贺明意与父母亲只有一门之隔。
贺兆摔碎了茶盏,怒斥柳晓梦为何如此轻易就将女儿嫁给一个残废!
“贺兆!我能有什么办法!明意自小你便要她学你大义凛然爱国爱民,可明意是个女孩子,这些话从她口中轻轻说出,却也只能轻轻放下……”
“我心中明白的很,我们成亲这些年,你对我多有不满。你嫌我封建,嫌我装腔作势……嫌我如今将明意也带的同我一般。”
柳晓梦捂着胸口,脱力的向身侧倒去,最终瘫软的坐在冰冷的地上。
“贺兆,可是你忘了,当初是你一心要求娶我的。”
厢房内再没了声响。
柳晓梦抬手抚了脸上的泪。
“这么些年,我柳晓梦从来求的都只有一个安生日子……到头来,真是一日都没有。”
“贺大将军今日若定要做出头鸟,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要变成他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抬起头,无力的盯着贺兆,出口的话,近乎全是气声。
“我们和离,柳家上下几百口人,若是因为你被诛九族,我柳晓梦担不起这罪!”
贺明意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手中刚买的糕点一个没拿稳,摔落在地上。精致的点心摔的四分五裂,碎屑溅的到处都是。
听见声响的贺兆开了门。
“父亲,女儿本……”
“我们谈谈。”
“为父知道,这些年明意过的很是不易。你母亲对我怨气很深,故对你的要求也变的越发严苛。”
“父亲,母亲却是有怨。父亲您刚回来,太子的势力远比您想的大得多,织锦案想来能被闹得如此之大,一方面许是太子找好了替罪羊,另一方面,许是此事全是太子手下的手笔,再怎么查也落不到太子头上……”
贺明意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贺兆打断。
“若此事,是五皇子的手笔呢?”
贺明意当即愣在原地。
贺兆查到,织锦案中所有被替换的好锦,都分批次,送进了五皇子的府上。
贺明意心中满是疑虑。五皇子没理由要冒着风险换锦,大费周章送去大越国的商户,就为了赚那点利。
可贺兆却认为再正常不过:“五皇子本就不参与社稷之争,多留些钱财明哲保身总是不错的。退一步讲,若将来新皇上位,赶尽杀绝,他也能凭借在大越国那留下的信任,躲避风头。”
贺明意也只得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窗外突然雷声轰鸣。
贺明意思索良久,还是开口:
“父亲,母亲她……”
话还未毕,就有婢女进来通禀:“夫人让将军速去前厅,太子来了。”
“本宫来了,也不见贺小姐出来迎接。”沈淮锦开口,语气中满是挑衅。
“见过太子,是臣妾有失远迎。”贺明意扶了扶身子,脸上始终带着浅笑。
落了座,沈淮锦毫不掩饰那肆无忌惮的神色,目光径直落在长月身上。从长月的发髻、眉眼、衣饰,一直打量到她纤细的手指和轻轻交叠在裙摆上的双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将人仔细扫视了个通透。
“你叫什么?”
“回禀殿下,奴婢唤长月。”长月垂首回答,声音细若蚊蝇。
贺明意敏锐地捕捉到了长月那轻微抖动的肩头,立刻会意地开口询问:“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是有何要事?”
沈淮锦自是知道贺明意护着她,心中暗自有了决策。
“本宫今日来,是来找贺将军的。”
他不紧不慢的端起身旁的茶水抿了一口。
“织锦案,本王也在查,不过有疑虑想要询问贺将军。”
“殿下言重了,不妨直说。”
“贺将军如今被陛下委以重任,本王手上有些蛛丝马迹,不过本王想知道,陛下对此案的幕后黑手是何态度?”
“陛下直言,要臣查个水落石出,还织锦的百姓一个清白。”
贺兆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恭敬的朝他行礼。
贺明意看不透沈淮锦此刻的神色,他指腹轻按在杯沿上,有规律的打圈。
“贺将军查的如何了?”
“已有了线索。”贺兆并不打算接着说下去。
本看着手中茶盏的沈淮锦眼神扫去,眼神微蹙,思索一番,突然笑着开口。
“还望贺将军手下留情,自家兄弟,做大哥的总要护着点。”
贺兆没有答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眼前这位爷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贺兆自然清楚的很。初在宫中看见小时候的他,此人将野心与功利通通写在脸上。那时性格便怪异,不爱说话,眼神中总带着戾气。
雷声愈演愈烈,长月俯身听贺明意轻声吩咐:
“找个小厮去给王爷传话,让他不用来了。”
长月压低声音应下。
与此同时王府的沈淮序正准备启程。
长夜跨上马,就听见车厢内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他抬手止住马夫的缰绳。
待他掀起车帘时,只见沈淮序半倚着,苍白的指节正抵在唇边。
“王爷!您每逢阴雨便要染上风寒,今日天色这般阴沉,怕是要有一场骤雨。”长夜单膝跪在踏板上。
“待王妃回府,臣自会向王妃请罪。”
沈淮序压下喉咙间传来的痒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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