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苏云舒在缓缓阅读着《漕运纪年表》，时间她的手指无意间收紧，像是发现了个惊人的秘密。
这本看似寻常的的编年史，却泄露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谢家的崛起，并非如外界传闻那般历经数代积累。一切转折，都发生在十二年前，谢不疑十岁那年。
那一年，老谢爷意外身故，所有人都以为谢家要倒了。然而就在短短五年间，谢家的漕船从十七艘增至近百艘，控制的码头从三个扩展到整个江南。更让人心惊的是，那些曾经对谢家虎视眈眈的对手，不是突然败落，就是悄悄归附。
一个十多岁的孩童，究竟要有怎样的心智与手段，才能在群狼环伺中守住家业，甚至将其壮大至此…？
在谢不疑离府的第三日，秋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苏云舒坐在窗边，手里捧着谢不疑送来的《河防通议》，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院门。
“姨娘，”夏竹端着茶进来，语速很快，“周先生半个时辰前出府了，只有一个车夫跟着。”
苏云舒指尖微微一紧。方向呢？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问，夏竹补充道：“车是往城西去的。”
云栖寺就在城西。
"备车。"她转身对秋瞳道，"去云栖寺上香。"
秋瞳垂首："姨娘，爷离府前吩咐，请您安心在府中静养。"
“正因心中不静，才需去佛前求个心安。”苏云舒迎上了她的目光，语气不容置疑，“你若为难，我自去与谢管家说。”
秋瞳沉默片刻："奴婢这就去备车。"
云栖寺在秋雨中格外清寂。苏云舒在佛前敬香时，目光已将在场香客尽收眼底。
在后院的僻静处，她认出了周先生的那辆半旧的平头马车——若不是夏竹提前告知，谁也不会注意到这样一辆普通的马车。
苏云舒心念一转，对知客僧道："听闻贵寺的素斋有名，不知今日可能享用？"
“施主来得不巧，”僧人合十回道，“今日灶房在为贵客备斋，暂不对外。不过后山竹林景致清幽，施主可前往观赏雨景。"
贵客？苏云舒心头一跳。什么样的贵客，能让整个云栖寺的灶房专程伺候，还谢绝了其他所有香客？这绝非寻常。
不过去后山正合苏云舒意图。于是她带着秋瞳和蒹葭往后山走去，途经那处禅院时，故意放慢脚步。
禅院的门恰在此时开了一道缝隙，周先生低沉的声音隐约传来："......今年的数目，还要请大人再通融通融……"
苏云舒不由得屏住呼吸，这绝不是商讨公务的正大光明之语，这分明是……是某种私下交易的磋商！
而就在这时，一阵疾风掠过，吹得竹林沙沙作响，也掀起了院内那人的斗笠。苏云舒看得分明，那人腰间露出一角的，正是朝廷漕运司的信物！
周先生敏锐地察觉到门外的动静，立即止住话头，快步走到门前。见到苏云舒，他眼中闪过诧异，随即恢复如常："苏姨娘也来赏竹？"
"周先生。"苏云舒神色自若，"听闻后山竹林别有洞天，不想在此巧遇先生。"
"确是巧遇。"周先生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秋雨渐密，姨娘还是早些回府为好。"
回到谢府时，已然是傍晚，苏云舒刚踏入听雪堂，就察觉到了不寻常——桌上莫名多了一封扬州来的信，火漆上赫然印着"谢"字。
"是爷刚派人送来的。"素心解释道，"说请姨娘过目。"
苏云舒展开信笺，笔锋凌厉如刀，上面只有寥寥几语，
"闻汝往云栖寺赏秋，兴致颇佳。寺中素斋既不可得，府中自当另备佳肴，望勿再徒劳往返。"
她的指尖瞬间冰凉。他不仅知道她去了云栖寺，连她与知客僧的对话都一清二楚。
当晚，周先生前来求见，手里捧着一卷画轴："爷吩咐将此画交予姨娘赏玩。"
苏云舒接过了画轴，缓缓将其展开。那是一幅《雪景寒林图》，笔墨苍劲，寒意逼人。而在画卷右下角，有一方鲜红的私印——"不疑"。
"爷还让属下转告，"周先生语气平静，"画中雪景，非一日可窥全貌。姨娘初涉此道，当知循序渐进，方不至迷失其中。"
苏云舒抬眸，试探道："那周先生今日在云栖寺，可曾遇到什么特别的'景致'？"
周先生微微一笑，目光如针："秋日萧瑟，无非是些残荷枯叶，并无甚特别。不过，若无机缘，即使有奇景在前，也难窥见。"
"先生说的是。"苏云舒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画轴，"还请先生转告爷，云舒定会…好好赏画。"
送走周先生，她独坐灯下，指尖抚过那幅画。
谢不疑的掌控，如同这画中寒雪，冷冽刺骨、无处不在。可今日她在云栖寺的发现，又像一簇火苗，在她心底燃起——周先生要秘密会见漕运司的人……父亲当年的案子，是否与这其中的纠葛有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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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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