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上京的夜没有沉寂的时刻,夜市开放,游人如织,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甚至让人生出比白日里还热闹的感觉。
马车内,裴幼晚身着男装,头发高高竖起,眉宇间隐含着英气,任谁看了不得说好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公子。
苏叶既然跟着她出来,也同样换上了男装。
“小晚儿,你这副模样我瞧着很好,想来能够坦荡的与你称兄道弟。”云扶月声音揶揄,手中照常拿着一柄折扇。
“说我不似女子?”裴幼晚没生气,只是语调轻柔地反问。
“非也,只是你若是为男儿身,又该是怎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云扶月赶紧讨饶。
“少年郎啊。”裴幼晚呢喃道,“锦帽貂裘,轻狂傲气。打马穿街而过,就能引得无数妙龄女子倾倒。”
“你要是愿意抛头露面,往那一站,也能引来众多年轻公子一见钟情。”
裴幼晚懒的接他的话茬,撩起车帘往外看。
“本朝不设宵禁,是件利民的好事。”
云扶月感慨:“多亏如此,才让小生得此良机和裴小姐私会。”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分明是去找乐子。与云公子同游秦楼楚馆,算不得私相授受。”裴幼晚很是嫌弃地说。
“...小晚儿太过直白,去宜春楼之事切莫声张。”云扶月顿时显得有些头疼。
一般世族女子哪有喜好逛青楼的,传出去名声尽毁,以后还怎么议亲。但是耐不住这小祖宗闹腾,他想着也不是第一次去了,索性由着她。
“又没人认识我,你怕什么。”裴幼晚一脸无畏。
宜春楼上姿容艳丽的女子红袖轻招,娇声呼喊几声,打楼下经过的男子就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
熟知世间男子的劣根性,裴幼晚对此不置可否。
她今日出府只带了苏叶,驾马车的还是云扶月的人。
两人下车后,老鸨瞧见裴幼晚和云扶月相携而来,立马双眼发亮。
“二位公子气度不凡,真真是贵客临门,让整个宜春楼都蓬荜生辉呀。”她格外谄媚地说。
“有眼光。”
裴幼晚脸上哪有小女儿该有的扭捏害羞,一脸坦荡地说:“我为韶舞小姐而来。”
她从苏叶手中接过银钱放到老鸨手中。
“这些,可够包下韶舞小姐一晚?”裴幼晚大手一挥,豪气得很。
花的不是她的钱,她自然不心疼
云扶月打开折扇,面容微微扭曲。
她爽快地一掷千金,全然不顾这些钱不是大风刮来,乃是他辛辛苦苦挣的,留着以后娶媳妇用的。
老鸨盯着手上的银票眼神都直了,但回过神来却有些犹疑。
“韶舞今晚身体不适,原是不接待客人的...我立刻派人去问问,像公子这般俊朗贵气的人物,韶舞想必也会给些面子。”
“两位贵客里面请,我让姑娘们先招待着。”老鸨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裴幼晚发现云扶月暗自肉疼,顿时笑了,要的就是这效果。
宜春楼中歌舞齐备,琴声悠扬,台上的舞姬衣裙飘飘,细腰扶柳,分外撩人心弦。
裴幼晚盯着人家姑娘的身段看了半天,喃喃一句:“柔得像没骨头似的,一掐就断。”
“你收敛点。”云扶月眼皮子一跳,打开折扇遮住她的眼睛。
“我不过是单纯的欣赏,不像你们这些男人,心思龌龊,满脑子风月之事。”裴幼晚翻了个白眼。
“再说,同为女子,我难不成还能做什么?”她放轻声音说。
“...你就是有心,也不行啊。”云扶月神情无奈,“大小姐,未免尚书大人回头打断我的腿,你玩够了就早些回去。”
裴幼晚摆手,不让她爹知道不就行了。
“公子,韶舞小姐有请。”
裴幼晚嘴角微勾,跟着说话温温柔柔的女子往楼上去。
“你们随意啊。”她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云扶月噎住,转过头问苏叶:“她看起来对这种地方比我还熟稔。”
“去得多。”苏叶面不改色地说。
“你不拦着?”云扶月见她始终淡定,忍不住问。
“你不也没拦住。”苏叶一针见血。
“...你去护着她,她要是出事我们都不好交代。”云扶月妥协,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祖宗了。
“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苏叶说完也没被围上来的莺莺燕燕绊住脚步,去寻自家小姐了。
宜春楼鱼龙混杂,不可放松警惕。
“公子,来玩啊,愣着做什么?可是头一回来,没有经验。”
云扶月一身月白色的华袍,生的也俊俏,所以很受欢迎。
他也不管裴幼晚如何了,她今日来就是一心想见花魁韶舞,这会儿怕是忙得很。
如他所想,裴幼晚被人领着到了韶舞的房间。她推开门见珠帘后端坐着一女子,抬眸向她看来的瞬息面貌也显露出来,
妙年洁白,风姿都美。
柔弱就是她最好的武器,天生就能激起旁人的怜惜。
裴幼晚觉得不枉她专程来一趟,很值。
“公子,请坐。”
韶舞为她奉茶,一缕黑发不经意的垂下,落在白皙的脖颈间,与珐琅彩宝石项链交相辉映,衬得她肤色雪白如玉。
裴幼晚接过茶尝了一口,叹道:“好茶,韶舞小姐的手艺很不错。”
“公子谬赞了。”韶舞低眉谦虚地说。
裴幼晚嘴角扬起,“长夜漫漫,韶舞姑娘打算与我如何度过?”
“公子唤我韶舞即可。”
裴幼晚看得一清二楚,对面的花魁脸上并无娇羞,反而很坦然。
“公子不似那等奸邪之人,若是觉得无趣,韶舞可为公子抚琴一曲。”她巧笑嫣然,轻易就能让人沉醉。
要换了其他人,早就被迷得三魂七魄都丢了一半。但裴幼晚若是想,揽镜自赏也不见得比她差,是以眼神清明得很。
韶舞的琴声,一般可是听不着的。
“好啊,早就听说你琴技也是一绝。”裴幼晚撑着头闲散地说。
“可有酒?”
与美人共度良宵,怎么可以没有酒呢。
“自然是有的,还请公子稍候片刻,我即刻让人去取玉湖春来。”韶舞应承道。
“玉湖春?想不到韶舞此处还有此等美酒。”裴幼晚微讶,还真是意外之喜。
“乃是一位恩客所赠。”韶舞声音柔和,只是眼神暗了几分,似是在黯然神伤。
裴幼晚挑眉,凭白想起了她从前看过的话本子。
以为寻得了如意郎君,结果却是一腔真心错付,情深不寿。
韶舞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起伤怀的神色,语气里多了几分轻快。
“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裴幼晚想了想,未有决断。
“你选便好。”
而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玉湖春品尝一番,酒香醇厚,在唇齿间弥漫着一股清冽之气,回味无穷。
“好酒。”裴幼晚发出赞叹声。
“看来公子也是爱酒之人。”韶舞掩唇轻笑,眉目间透着媚人的风情。
“家里管得严,不曾有机会品此佳酿。”裴幼晚笑着说。
“如此,韶舞便为公子弹奏一曲《如镜》。”
裴幼晚手一顿,看着韶舞眼里多了些兴味。
《如镜》是前朝遗曲,还是自宫廷中流传出来的,讲的是一位公主与武将相爱的故事,既有荡气回肠,又有缠绵悱恻。
无人知,她其实挺喜欢这首曲子,让人愉悦的巧合。
悠扬悦耳的琴声自韶舞指尖溢出,楼中之人听此琴声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琴声动听,如潺潺的溪流般流淌过心间,又像已被丝丝密密的弦缠住了心魂,怎么也解不开。
“弹琴之人可是韶舞?”有人忍不住小声问。
“除了韶舞小姐还有谁能弹出这等仙乐。”
“不是说她今晚不待客吗?”
“貌似有个出手阔绰的公子花了重金,才求得韶舞小姐见他一面。”
“能得韶舞小姐垂青,真是好运气。”
运气好的裴幼晚此刻已然是醉醺醺,玉湖春后劲大,她贪杯多喝了些,眉宇间透着的懒散之意更盛。
她喝醉了并不会神志不清,只是给人的感觉比平日更加捉摸不透,整个人显得清贵不可侵犯。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裴幼晚轻声呢喃了一句。
一曲终了,韶舞正要开口说话,房间外传来喧哗声。
“何事如此吵闹?”韶舞皱着眉问。
房间门被人推开,跟在韶舞身边伺候的侍女哭丧着脸跑进来。
“是陆公子,他听说你接待了其他人,非要来看看是谁。”
陆拾高昂着头走进来,声音嚣张至极。
“韶舞,你先前可是拒绝了我,如今又同意见别人,这岂不是打我的脸?小爷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小白脸敢跟小爷抢人。”
韶舞为难,斟酌片刻说:“陆公子,非我故意怠慢你,只是方才身体不适,怕无法应对,才婉拒于你。这位公子来时我精神头尚佳,见他也很是合眼缘,韶舞在此给陆公子赔罪了。”
陆拾看向裴幼晚,冷哼出声。
“你是哪家的,转过头来让小爷看看。”
裴幼晚放下酒杯,回头一看,这不是陆丞相的那个倒霉儿子吗。
“陆公子,可是在争风吃醋?”她笑吟吟地说着,目光却放在了陆拾身后的苏元义身上。逛青楼都陪着,怕不是陆丞相给他儿子找的保命符。
就他这到处惹事的脾性,一个不小心就能得罪人。万一得罪的人非善类,嗝屁了怎么办。
苏元义板着脸,正气凛然,哪像是流连烟花之地的人。
发现裴幼晚在打量他,他也依旧面无表情。
“胡说,争风吃醋是女子做的事,小爷才不屑于此。”陆拾反驳道。
“陆公子这般说话,可讨不了女子的欢心。”裴幼晚笑了笑,眼里没什么真意。
“关你何事。”陆拾目光不善。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哪家的混小子,小爷我记住你了。”
“我是谁,并不重要。”
裴幼晚突然起身,坐到韶舞身旁,一只手虚环住她的肩。两人挨得很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只是陆公子还要在这里看我和韶舞亲昵吗?”她声音含笑。
陆拾觉得他受到了嘲讽,大怒:“你离她远点!”
裴幼晚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抬起韶舞的下巴,她袖口的青竹很是雅致,月白色的华袍与女子的绛色衣裙交叠。都是长相出色的人,在一处若是旁人看来该是赏心悦目的。
陆拾却气得七窍生烟,就要上前分开他俩,被苏元义一句话定在原地。
“你爹派人来寻你了,说是回去后要打断你的腿。”
陆拾脸上的怒意僵住,半晌后愤愤地说:“小白脸,今日就先放过你,不准对韶舞动手动脚。”
裴幼晚收回手,不置可否。若不是为了打发他,她也不必演这么一出戏。
人走后,韶舞松了口气,看向裴幼晚说。
“让公子无端遭人记恨,是韶舞的不是。”她从始至终都没问裴幼晚的身份。
“无碍,他奈何不了我。”
裴幼醉意更浓,片刻后终是撑不住,伏在桌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裴幼晚意识渐渐回笼,却听到房间内似乎有交谈声。
“...岐王...宫中...圣意难测...”
裴幼晚头疼不已,酒喝多了还真是误事。她看着头顶的帘幔,半晌才突然清醒过来,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她一动不动,身上的衣衫不曾有人动过,也就是帷幔放下才没让她被注意到。
裴幼晚皱眉,她不是在韶舞...
所以是她醉的太厉害,韶舞才找了个房间让她休息,却不小心撞见有人密谈。
真有这么巧吗?
裴幼晚眸色深了深,留心听着屋内之人的对话。
“七日之后的上巳节,将于城外泗水之滨举行拔除不祥的祭礼。原定的人乃是宁王,如今却又变成了岐王。那陶氏去陛下面前进言,宁王即将大婚,分身乏术,最后把这差事留给了自己儿子。”
“后宫历来不得干政,她想为自己儿子筹谋的东西太多。”另一人沉稳地说。
“祭礼之事,事关重大。办好了得陛下嘉奖,但若是办不好...”
“无论是岐王还是宁王得势,都非主子愿意看到的局面。是以,绝不能让祭礼顺利进行。”
“上巳节当日本就人多,陛下又特许京中百姓都可去观祭礼,制造混乱还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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