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冷战了。
何哲宇从那天起没被允许上他的床,不如说,赵序没说什么,就是因为他没说什么,何哲宇每天只敢睡沙发。
第一天晚上,何哲宇坐在那个椅子上,低着头,什么也没说,赵序也没说,房间里唯一的声音是赵序有工作,他有时候要发语音或者打电话,睡前他看见何哲宇还坐在那个椅子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然后就把灯关了自己睡去,没管他。
何哲宇被他养着,被他放在这个属于他的房间里,没有得到赵序的原谅,他是不能僭越的。
而且他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赵序每天醒来都有被拧开的矿泉水,衣服都会被送去洗干净又挂好,随手乱扔的手表珠宝会被收进盒中,何哲宇像一个田螺幽灵,帮他做完所有他需要做的事情,但不打扰他,像不存在一样。
那又怎么样,他都住丽思卡尔顿了,能有什么活需要他做?连洗衣服都是酒店的人拿走又送上门的。
他给何哲宇的待遇够好了。
何哲宇只是被金主当成空气而已,有吃有喝有好地方住,这算什么?哦不,不如说这还是件好事,毕竟他也就是个赵总,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性缩力,像上司和老板,没人想和老板上床。
是啊。
金主,老板。
何哲宇是个直男,不喜欢男人不知道同性恋的梗和笑话,为了避免在剧组有私生活困扰才决定说喜欢男人,是个通讯录里有个“A”的直男。
他对何哲宇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
何哲宇在剧播宣传期,他又是男主,活动不断,最近的生活就是他们各自出门工作,不说话不接触不一起睡,很自然,完全不尴尬,因为同时待在家的时间也不多。
《不成仙》的热度极好,鲜亮的数据战报每天四处招摇,在社媒上铺天盖地地刷屏,何哲宇又红了,备受肯定,他这个在一开始因为咖位被稍稍质疑的二三线现在爆红,不出意外的话,往前的路会很好走。
忙点好,忙点能赚钱,还是冷冰冰的钞票有温度,钱能买来世界上的一切好东西。
赵序这天难得闲,下班早,回来的时候何哲宇不在,他一开门的时候没发现不对,房间有取电的房卡,保证随时温度灯光都很舒适,直到走回桌子旁,他才发现上边有个小卡片。
何哲宇没带房卡。
没带就没带呗,只要不是脑残就会自己去找前台要张临时的先进来,他又不是没给何哲宇登记身份。
何哲宇今天应该是有饭局,很晚才回来,赵序已经洗过澡了,倚在椅子上听何哲宇敲门,咚咚咚地敲了三下,过了一会,又给他发来消息:赵总,不好意思,我忘了带房卡,您方便给我开一下门吗?
赵总。
两个Z。
讲话还像员工对老板,客套得要死,何哲宇但凡在外边能这么客套早就学会左右逢源了。
赵序没理他,已读不回然后继续玩手机了,何哲宇又不是不认识路,自己下个楼的事,干嘛让他走两步。
然而,直到睡前,何哲宇也没进来。
他干嘛去了?
他不会不知道去要房卡吧?
他自己去开房了?跟谁,跟A?
他吗的就不该把钱给何哲宇,他手里有钱了,全首都任何一家酒店他都开得起。
……可是不把钱给何哲宇的话,他俩根本没个开头。
赵序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睡着,然后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他这才爬起来,去开了门。
何哲宇不在门口。
肯定不在门口啊,一个巨大的男的坐在走廊不把别的客人吓死,直接被巡查的人抓走。
他叹了口气,手里抓着思诺思,去酒廊要了杯酒,就着酒喝了药,然后又回来成功入睡。
第二天,赵序收拾干净,准备出去上班,忙起来的时候他是个挺准时的老板,上午不见客户或者去其他地方开会的话,基本上都是同个点去公司,这回一开门,终于在地上看见了坐在地上的何哲宇。
……真服了,哪来的大傻狗。
何哲宇抱着膝盖坐在门边,发现门开了,仰起头来,眼睛一瞬间就红了,他的眼皮发肿,看起来昨晚就在那哭,哭得还不轻。
赵序无语了:“你不知道找前台要个房卡先进来?”
“……可以吗?”何哲宇挂着泪水问,“还可以进来吗?我,我要了临时的卡上来,我只是想知道,不想勉强你和我待在一起。”
靠,忘了,没卡怎么上电梯,这破酒店就因为这事,如果他只是普通散客,连点个外卖都得下楼拿。
“不让你进来早把你打包扔出去了,蠢,”赵序踢了他一脚,没用劲,“你他吗还有本事勉强我?自己滚进来。”
他回身几步,让何哲宇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不敢碰他。
“你昨晚去哪了?”赵序昨晚还见他不在门口。
“便利店……”何哲宇解释道,“附近有个711。”
“就在那,过一夜?”赵序冷笑,“你钱呢?出去开个房不就行了?”
何哲宇没说话,他张张嘴赵序就知道这人又要说舍不得了,是该舍不得,他都有通讯录置顶了,该攒老婆本。
赵序平静地看着他:“呵呵,脏死了,711没地方给你洗澡吧。”
“……对不起。”何哲宇后退了一步,怕自己身上有味道。
春天,首都的春天,一晚上没洗澡还不至于有味儿。
沉默了一会,赵序终于还是开口了:“A是谁?”
“呃?”何哲宇愣了。
赵序:“你为什么要置顶她?”
何哲宇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什么叫……置顶他?”
“A啊!A!第一个字母!你给她设置成A,那她就是你的通讯录置顶!第一个!你打开通讯录就会看见她!方便联系!”赵序大声质问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个是,把别人置顶的意思,”何哲宇磕磕巴巴地跟他解释,“我只是,A不是字母里的第一个吗,我就,第一个想到了,顺手打上去了……”
呵呵。
第一个字母。
第一个想到。
那他呢?赵总,两个Z,两个最后一个的字母,他呢?
赵序问不出口,太丢人了,像电视剧情侣质问环节,我呢,那我呢?他没法拉这个脸。
他又忘了何哲宇的大脑一次处理一个问题了,同时问了两个,现在何哲宇只解释为什么A,没解释A是谁。
而何哲宇以为这个话题过了,以为他还在生录制那天的气,抓紧时间向他一字一句道歉:“对不起……我很没用,我,我很笨,不会说话,我什么事都做不好,还乱发脾气,才把什么都搞砸了。”
“对不起,你明明把我送去这个综艺了,我却一点都没表现好。”
“对不起,忘了把手机静音。”
“对不起……”
何哲宇不敢抱他,只能用手掩着脸流泪,眼泪从手指缝里又流出来了,沿着静脉淌过手臂又掉到地上,赵序低下头,终于看见了地毯上的小池塘,但这里已经失去了第一个湖泊的痕迹。
他不想听这些。
他,一点都不在乎。
何哲宇就算什么都不会又怎样,他是大资本,砸钱也能把何哲宇捧红,大红得靠命那小红还不简单吗,花钱的事。
没表现好就没表现好,他把何哲宇送上去前就没想过他能表现好,更何况那时候他还算受了刺激,何哲宇什么样会不会说话他还不清楚吗。
手机没静音就没静音,偶尔忘了而已,很正常,没影响拍摄就不用管,就算影响了,道个歉请个喝的也没人较真。
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别人是A,而他是赵总,是最后一位。
……可是何哲宇不知道。
何哲宇解释过了,A是随便取的,那他肯定也没注意过要给赵序加些什么。
他姓赵,又是个总,不是赵总又能是什么呢,改成序总也好不到哪去,他不如回去问问为什么不让他跟他妈姓,他妈姓陈,随母姓能让他排第三,二十六线升三线,超级升咖。
算了,他不想跟这么笨的人计较。
赵序叹了口气,上去把脏兮兮的何哲宇抱住了。
“好了。”
他拍了拍何哲宇的后背:“……好了,好了。”
然后用口型,说了一个“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何哲宇不敢低头,怕眼泪和自己把赵序蹭脏了,“我会努力学的,能不能别,别不要我?”
“……行吧。”赵序望了望天花板。
可怜,没钱的下场就是这样,何哲宇还得依他而活,没他不行,得讨好他,得担心被他弃养,担心飞鸟传媒弃养他的事被澄清,就要有一个新主人弃养他,弃养守恒。
他撒开手,拍了拍何哲宇的肩膀:“好了,我要去上班了,你自己洗个澡吧,走了。”
“谢谢……慢走。”
何哲宇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得出鼻子堵了。
公司本来就不用打卡,他又是个自由的老板,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今天比平时晚到半小时。
邱月明和周一拍的那个《灯塔》快杀青了,宣传方案得让他过目,他面无表情地坐到办公室,市场总监看了他一眼:“赵总,没睡好啊?”
“我哪天睡好了?”赵序跟她很熟了,直接回嘴。
“是吗,感觉您有段时间睡挺好了,就这两周黑眼圈特重,”总监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谁惹你生气了?”
“邱月明,”赵序直接甩锅,“天杀的就他非要提前开拍,耍大牌,知不知道协调时间有多烦?”
总监疑惑:“……那不去年年底的事儿?”
“我心眼小,”赵序赶她走,“好了,我看完再找你,忙去吧。”
天杀的邱月明,非要提前开拍,就为了防止六月份没杀青,他得赶回家给小胡过生日,开机仪式的时间都算好了,拍了一个月才烧的香。
天杀的情侣。
天杀的同性恋。
天杀的平等天杀的双向奔赴。
……他真的要参加反同活动了。
赵序揣着一肚子火忙了一天,晚上又有饭局,他跟别人喝了两杯,迟了些回家,一打开门,就看着何哲宇面对着门坐着,见他进来,声音没那么大,还带着些小心:“……回来了?”
“嗯,回来了。”
赵序有点醉意,脑袋热乎乎的,他展开胳膊,作出等着何哲宇给他脱衣服的姿势:“要我请你啊?”
何哲宇愣了愣,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忙站起又跑过来,替他脱外套摘手表放钥匙,和以前一样,不同的是他眼里似乎有点别的情绪,慌乱和喜悦同时把睫毛抹得潮湿,令他讨厌的低眉顺眼和令他喜欢的开心融为一体,融为一个站在他面前的何哲宇。
如果赵序现在清醒,能看出那是能放上表演课案例的“失而复得”,那个骂他吃太多蛋糕的表演老师一定会阴阳怪气地一边让何哲宇演戏一边读“123”,意思是除他以外都是一群木头人。
清醒着也没用,何哲宇是演员,他什么都能演出来,没什么可信度,赵序科班出身见过的演员比吃过的饭还多,他想要的不是这些。
赵序闭上眼,不再追着眼前的朦胧去找人,只是收拢手臂,用力地把他抱住了。
“……恨我吗?”他轻轻问。
恨我吗,把你骂得那么难听,只是因为我在意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因为你没做错的事情发那么大火。
恨我吗,打掉你的手。
恨我吗,不给你开门。
何哲宇摇摇头:“不恨……永远都,永远不会很你的。”
看来何哲宇说到做到,情商长进,逢场作戏时会说这么好听的话。
何哲宇居然跟他谈永远。
“以后不这样了,”赵序给他承诺,“以后,先问你原因,问你到底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不会直接对你发火了。”
“不会说这么难听的话了,你没有很没用,只是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也不会攻击你的学历了。”
“不会不给你开门,不会不理你,也不会赶你走了,你可以一直在家里住下去。”
赵序蹭了蹭他:“……对不起。”
他终于说出口了。
酒精真是个好东西,他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就没那么强调自尊心,不会宁死不低头,怪不得饭局那种卑躬屈膝的场合大家总要喝得半死不活。
他以后在何哲宇面前还是多喝点好了。
何哲宇又摇头:“不用,不用的,不用跟我对不起。”
赵序无奈地笑了笑:“永远不用跟你说对不起是吧?”
“嗯。”
赵序:“骂你也不用?”
何哲宇:“嗯。”
“打你也不用?”
“嗯。”
“欺负你也不用?”
“嗯。”
赵序从拥抱里拉开一点距离,手按着他的后脑勺把他往下压了压,压得很轻,他自己踮了点脚,亲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笨。”
何哲宇点点头,骂他笨也照单全收:“嗯。”
赵序笑了:“……怎么对你做什么都行?”
“嗯,都行,”何哲宇很认真,他的眼眶似乎又红了,又要聚小湖泊了,“别不要我就行。”
“要你,不会不要你的,最喜欢你了啊,乖,”赵序摸了摸他的脸,“你别哭,不想看你哭。”
何哲宇死死咬住嘴唇,这次看起来是真的止不住眼泪了,但还是继续答应他:“好……好,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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