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皇帝收到了镇北将军夫人的手书。上面写着他如何如何思念亡母,妹妹黎雅兰颇有母亲当年的气度,欲将娘子军交给黎雅兰,北上对抗外敌。
皇帝气得摔了手书,浑身颤抖地骂道:“这哪里是北上抗敌,这是要将针尖放在朕的眼睛里。”
娘子军如若北上,第一件事说不定就是弑君。他这些年优待梁家,一来心中有愧,二来就是为了让梁家拿人手短。
他越想越来气,黎雅兰便越来越成为他的眼中刺。反正他的妹妹不会再听他的,那妹妹的女儿,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正好孟卓昤去了南郡,北境那边虽然派去了魏湘骏,但他心里总是担忧不已。陈远道派人杀了明霞这件事,始终让他害怕背后会被人发现些什么。
他只能相信孟卓昤。孟卓昤的仇是他帮着报的,孟卓昤会是他最忠心的狗和最锋利的刀。
可是,此刻黎雅兰来了,嘴上说着的还是要参军的话,而且还是要加入镇北将军的军队。他冷笑着看妹妹的女儿在他面前撒泼打滚,撒娇撒痴。他绝对不会让黎雅兰和孟卓昤再有任何联系。
“唉,既然你这么想为国做事,那么朕便成全你。北境蛮族使者几日后将要抵达京都,你且回去收拾收拾,过些日子便去蛮族和亲吧。”
黎雅兰顿住了,身子一软跪了下去,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皇帝舅舅,说:“舅舅,你居然真让我去和亲?!我不去!”
皇帝却一脸和气地笑着说:“不是你想去和亲吗?朕不过是成全你。若是你再说不,朕便要治你欺君之罪了。”
她感受到了危险,那来自皇权的威压使她闭上了嘴。她确实鲁莽冲动,但是自小在世家的生活早已让她懂得了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若是再说下去,就不是和亲这么简单了。
走出殿门的那一刻,她才隐隐察觉到自己应该是被人坑了。可是,难道会是哥哥吗?不,是梁清逸,是他让我来找皇帝舅舅的,肯定是他!
可是,心里却好痛,痛得呼吸都要停止了,眼泪哗哗往下流。她万念俱灰,摔倒在地上。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母亲,也理解了母亲对自己的劝谏。
“阿娘……女儿不该痴心妄想……你的信里说对了一句话,亲情也不过是由利益捆绑维系,任意一端都会随时断掉。可是,哥哥……哥哥……”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国公府。此刻风云突变,霎时间雷雨大作,她挥退了给她撑伞的下人,淋着雨走向了国公爷的院子。
她头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如此的安静,那间屋子也不再是禁地。她势必要进去,势必要找到令她痛苦的根源。
可是,站在屋外的她却迟疑了,不知道该迈出哪只脚才算合时宜。过往封住了她的步伐,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着她。
又一阵雷声响起,天空的裂缝里透出一阵强光,刺得她眼睛闪躲,同时也给了她勇气。
她终究迈出了那一步,冲到屋檐下,推开了房门。那一刻她心跳如鼓,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入目的是一个女子的画像,整间屋子里都挂满了,或笑或恼,或痴或怨,时而男装英姿勃发,时而女装端庄大气。她不敢走近,眼神乱瞟,终于在一张画像上找到了那女子的名姓——梁九思。
她不知道梁九思是何等人,只知道她曾是这国公府的妾室。原来,这女子就是阿娘躲去普华山的原因,也是爹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原因。
可是,她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狐狸精。就连哥哥,也是一身正气。
她鼓起勇气往里走,看见案上有一本才写了一半的书,上面的墨迹才到右侧第三列。她大着胆子往前翻,只见第一页上写着:梁九思,大安石屏梁家之女,本名梁慕昭,幼时好诗文,过目成诵。见古语云君子有九思,遂改名九思以自诫。秉性良善,以天下为己任,见北境蛮族残害百姓,遂出资建娘子军,乃大安娘子军首席军师……
“她是……她是……梁慕昭……”她惊觉手上都是雨水,不敢再碰那写到一半的传记,生怕有半分亵渎。她拼命擦去雨水,却发现越擦越多,眼睛也模糊了。
她猛然站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如果是别人,她肯定会把那间屋子彻底毁了。可是,那是梁慕昭,是她想要参军的原因。
她逃回了自己的院子,却在迈进去的时候退了出来,转而奔向了另一个方向。她要去找哥哥。
此刻的黎风竹刚从他父亲的屋子里出来,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过才抿了一口茶。看见形容狼狈的黎雅兰,他递给云英一个眼神。
云英拉着黎雅兰去梳洗,她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任由云英给她换了衣服。
“二姑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可如此见笑于人前。方才宫里来人,说是要你准备和亲,往后的路,要自己走了。”云英难得温言软语。
黎雅兰抱住云英,带着哭腔说:“云英姐姐,让我抱一抱。”
云英的眼角也划出一道泪痕,她和这位小姐也算是自小一起玩的。平时纵然有些许口角,但如今又如何舍得。
好在黎雅兰只是哭了一阵子,很快就擦干泪痕,去见黎风竹。
“哥哥,你是在报复我吗?”黎雅兰开门见山。
黎风竹笑了笑,“怎么会呢?我是在帮你。”
黎雅兰听到他说话,也不再诧异,只是觉得可悲极了,“帮我,就是促成我去和亲?难道那里不是吃人的地方?难道你觉得我能活着回来?”
黎风竹却冷笑道:“我只是加快了这一步,好让你有转圜的余地。为今之计,是让你母亲靖渊公主回来,这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如果真到皇帝想到非要你和亲不可的时候,你才没得选呢。”
黎雅兰听不懂,“什么意思?什么叫非要我和亲不可的时候?”
“如今镇北将军去了南郡,解决问题不知要等多久。至于北境,虽有熊捷等人守着,但国贼难防,北境终将失守。那时大安为了安抚北境蛮族,定会厚礼相赠,你也不过是礼品之一。如今把你提前牵扯进来,你母亲定然坐不住,一定会为了保住你而保住北境的太平。她可能见不得大安好,却想见到你好。”
听了黎风竹的解释,黎雅兰稍微有了思路,但是有几点她还是不明白,“你说我阿娘能够保住北境的太平,还有什么见不得大安好,为什么?她……她只是……”
黎风竹将一盏茶推向黎雅兰,“茶水不烫了,你先喝一口暖暖身子。”见她喝了茶,他接着说:“你阿娘和我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但是她走了另一条路。你劝她回来,和我联手,如何?”
她却摇摇头,“这天底下的人谁不知道,当初是我阿娘逼走了你阿娘……”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打量了一会儿天色,回过头来对她说:“今日屋内昏暗,是我挡住了光吗?”
她听得莫名其妙,“是下了雨,天色昏暗,与你何干?”话才说完,她陡然明白了,“你是说,始作俑者不是我阿娘?!”她的阿娘不过是被推出来承担这一切的人。
她心里的负罪感消去了大半,原来害死了她心中榜样的人不是她的阿娘啊。
他走回她面前,亲昵地摸摸她的脑袋,“你想通了就好,快去给你阿娘写信,说我等她回来。”
黎雅兰高兴起来,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去,她觉得再没有比今天更幸福的时刻了。
云英走到黎风竹身边,“主子为何变了主意?”
黎风竹想起了那日在密室的事,说:“今日天色都能大变,我为何不能变了主意?”
云英笑了,心里的大石落了地,真要到骨肉相残的时候,舍不得的还是主子。
“好好好,主子想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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