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咱们王爷可不愿您如此操劳，特地来帮您分担天下的责任。”孙象坐在帐篷内，与楚离谈判。
楚离道：“皇叔也是为了天下鞠躬尽瘁，此次朕回京，也有再封一块地给皇叔的打算。”
“可王爷想的不是那一亩三分地，而是整个天下，若陛下愿意退位，微臣便会派人送你去江南，那里没有任何人会打扰和伤害您。”
“若朕不呢？”
“那微臣只好将陛下的头颅送给新君了。”孙象捋了捋袖子，道。
楚离喝了口酒，笑道：“看来与阁下做不成朋友了。”他用力砸杯，清脆的声音响起，拔刀的声音也紧跟其后。
“哟，刚赶到就打起来了？嘶，这个打架的势头，怎么不对呢……”向泉隐在远处，对千帆和万里道，“不管怎样，你们先把皇帝救出来，我在后面看着局势，情况不对会把你们拉出来。”
二人点头，打晕了靠边躲藏的两个士兵，迅速混进战场。
“陛下还真是处事不惊，就不怕微臣真的置您于不利之地？”孙象接过楚离端来的茶水，低声谢过，小口喝完。
“朕相信朕的眼光，而且你跟着蒋将军那么久，楚远是什么人蒋将军也知道，朕信你一定会站在朕这边。”
孙象离开座位，单膝跪地道：“微臣誓死捍卫陛下的尊严。”
楚离道：“等除去禁军和军队中的那几位眼线，你们就回去吧，若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大可写信给朕。呵呵，这一年来，朕早与你们情同手足。”
孙象点头称是，外面忽然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保护陛下！”禁军举刀守在门口，对方不退反进，躲掉刀锋，抓起楚离就走。
楚离：“？”
这是叛徒吗？
楚离挣开束缚，问：“你们是何人？”
“陛下，我们是来救您的，您可千万别出事啊！”万里叫道。
千帆迅速跑来，道：“陛下恕罪，我们是留夜派来护送您回京的，京中出事了。”他拿出江陋转交的信物——是楚离给他的那块玉佩。
楚离道：“京中有母后坐镇，而且朕在回去的路上，不日便可到京，你们来做什么？”
“陛下有所不知，京中走漏了消息，说您重伤，即将死在战场，京中势力蠢蠢欲动，江公子他……”千帆斟酌片刻，还是不打算说出来，“还请陛下跟随我们回京。”
楚离的视线在玉佩上未曾移动，闻言后道：“江子安怎么了？”
“京中传来消息，他将在本月三十当众受审，于东市受刑。”
楚离脑袋一空，握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他犯了错事，自然是要受刑的，若你是为他来求情的，就此请回，朕就当没见过你们。”
万里还欲补充，千帆眼神示意打断了他，把玉佩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江公子让我们把这两样东西交给陛下，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孙象正欲阻止，楚离抬手道：“让他们去吧。”
日即将落入西山，赤红染了云，天色别样红，快马飞奔，闯进了艳红中。
“陛下慢些，天快黑了！”千帆万里在后方提醒，但楚离没有回头望他们一眼。
向泉道：“我去看着他，你们在后头帮孙将军收拾残局，他是我的挚友，你们报我的名字就行。”掠过几丛低矮的树，飞到楚离身边，“陛下，那小子让你晚些回去，您又何必那么急？龙体要紧啊，江陋不过是要在东市门□□活被割三百六十刀罢了，您去晚一些也不会怎么样。他死了，你就按信中的方法收拾楚远，岂不爽哉？”
楚离没有说话，握缰绳的青筋泛起，脸色愈发阴沉。
马的速度越来越慢，楚离不得不停下，让马休息。
脸上传来一阵冰凉，楚离抬头望去。
下雪了。
“下雪了！”
“国师说，三十一定要除掉江陋，否则那些冤魂将得不到安息，此后京城日日降雪，中元节那天会有很多鬼魂来报复。”
“天哪，他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可多了，你知道郭大妈以前有个儿子吗？就是被他克死了。”
“我记得西边村上还有个人因为走路的时候多看了江陋两眼，当天晚上暴毙而亡！”
“这么吓人，此人还是快快除去的好。”
“他可不是什么人，他是妖童，相传被镇压在乌龙山下，趁天帝不注意，擅自跑到人间作恶……”
江陋没有再抬头望过天。
冰雪冻僵了他的肢体，他在清醒时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如何逃跑。
但楚远的人盯着他越来越紧，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江陋也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逃出去。
反倒是这副身体，疼痛还没来，它倒是先开始畏惧了。
江陋撇嘴。
“不过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我死后再重翻案子后，便会发现我藏在他房内的‘冤’字，他便可以借机调查，除掉楚远的人。”江陋有些疲惫地勾起嘴角，“那时天下就得以安宁一阵子了。”
思绪化作泡沫，江陋无奈地想，萧白如果在身旁，一定会骂自己整天就知道睡觉吧。
二十五，雪停了，除掉妖童的声音日渐壮大，薛光济让下人安抚民众的情绪，进入地牢再次审问江陋。
二十七，太后迫于压力，称病未上朝，楚远则站在了众人面前，慰问了每一个被妖童害死的家庭。
二十八，江陋换上了新囚衣，但很快又被弄脏，楚远在朝廷中提出“犯人也是人”的意见，给江陋添置了新的囚衣，朝廷中皆道楚远乃圣人，京中的孩童们也在传颂他的丰功伟绩。
“习诗书，胸有才。兼文武，真君子。愿顶天，不负民。”
二十九，楚远亲自派人问江陋的最后一餐。
“有遗言吗？有什么想见的人？吃什么断头饭？”
江陋气若游丝：“我有不想见的人。”
“说。”
“我不想看到皇帝，别让他来见我。”
办事的官员道：“放心，他受着重伤，不会回来的，而且就算回来，也不会来看你。”
江陋眼皮渐沉：“行，没什么事就走吧。”
二十九晚，外传江陋最后的断头饭是想吃皇帝的肉。
三十，东市人山人海，愤愤不平的读书人一大早就在控诉他的罪恶行径，江陋听不清也不想听。
薛光济道：“怎么凌麓书院的人没来？”
一旁的下人道：“凌麓书院学生不多，来与不来都无妨。”
薛光济道：“开办书院的人是皇帝的老师……罢了，说的不错，江山都要易主了，他来与不来都不能代表什么。”
“时辰已到！”
“江陋，你是否承认胡乱编造谣言，让天子权威受损，百姓不安？”
江陋不答。
“是否承认杀了郭春花的儿子？”
江陋不答。
“是否承认……”
“……”
“行刑！”所谓的询问不过是走个过场，所有的证据都被贴在各个醒目的地方，众人早已看过七八遍，期待的就是最后的善恶有报。
第一刀刮在他身上的时候，痛觉还未苏醒，待第二刀下来，他才痛呼出声，可很快又咬住嘴唇，不再发出声音。
萧白欲上前救他，可奈何盯的人实在过多，他只好等待时机。
第三刀，第四刀……
“且慢！”几人骑马朝东市飞奔，手上拿着一个印章，“陛下有令，此人罪大恶极，需要亲自审问！”
“陛下回来了？”众人惊喜，“陛下回来了！”
江陋耳朵嗡嗡直响，他连念他罪名声音都听不确切，更别说外面嘈杂的声音了。
“陛下来救你了，先别睡过去！”
直到看到楚离，他才辨别出了这句话。
意识顿时沉寂，他缩成小小一团，被担架抬起。
“不论什么代价，治好他。”手中的纸条伸进火苗，很快化为一缕青烟，楚离冷声道，“朕对外一律不见人，就说休整几日，现在依旧由太后掌权，谁敢抗命，杀无赦。”
“陛下，外伤不难治，难治的是内伤，受极刑再从狱中出来的人，大部分非死即疯。”更何况是孩童，御医没有继续说下去。
“先把人救活。”楚离批阅奏折，道。
“是。”
半个月后，江陋第一次睁眼，楚离就在身边。
江陋嘀咕道：“我不是说了遗言吗，别让皇帝见到……”又陷入昏厥。
次日御医把脉，道情况转好，只是精神欠妥。
十二月初一，江陋五官渐渐恢复，但无法知晓身处于梦中还是现实中。
大年三十，楚离重新翻案，证明江陋无辜，治了部分官员的罪，但楚远藏得太好，依旧未能动摇根本。
正月初一。
军中捷报，不日前孙象直击敌营，捉拿匈奴的太子，连夜送至京中，楚离赐了一座偏殿，将其软禁在内。
宫中大部分人皆已告假，宫内打扫完毕，楚离让宫女离开，去别处暖身子。
果盘中澄亮的橘子与暖炉相得益彰，与外界霜雪划开一道冷暖的界限。
楚离看着半梦半醒的江陋，低声叹了口气：“怎么被折腾成这样。”
御医说江陋近日会再次醒来，一定要让他分清现实和梦境，否则之后将很难清醒。
楚离坐在他身边，摩挲着粗糙的小手。
午膳用毕，楚离坐在桌上批奏折，毛笔之下墨迹工整。
或许太久没有待在安然的环境，楚离有些许不适应。
侧目而视，簌簌落雪钻入窗棂，化为一滩水，滴落入插着梅枝的长颈瓶内，发出悦耳的声音。
“哗——”
烟花乍响，为天地一白增添了几朵艳丽的花，楚离如玉的手遮住烟花，细碎的光点钻出缝隙，投入楚离眸中，把高高在上的神君拉回了人间。
他怔怔地望着再次飞升的烟花，全然不顾飞雪淋湿奏折。
“咳……下雪天冷，不要把手伸出去。”楚离触电般回神，手率先感受到一阵暖意，江陋站在身边，躬身为他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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