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照例诵经后,掌门宣布晨课结束,众弟子纷纷走出掌门殿,在殿前散开,各忙各的差事。而在殿内,还有俩人尚未离开。
方才晨课,浮笙与众弟子一同静立,闭眼诵念经文,冥冥之中忽然感到有视线划过,不经意间向台上瞥去,心间警铃大作,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连带着做好被逐出师门的准备。
他那不省心的大师兄居然趁着掌门为凝真君与其他两位护法的神像上香,背对众弟子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借着香炉中内升腾出的袅袅烟雾掩护,向他挑眉眨眼,好一个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此人表面上身居高台,手持经文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背地里却……啧啧啧,做出这等行径。而且还在掌门和凝真君面前,做出不成体统的举止,实在是亵渎神明。
浮笙暗暗点头,肯定是他自己脑袋里不知道哪根弦搭错线了,与早起给他吃了自己亲手做的清水蛋羹毫无关系,那蛋羹里只加了一点点盐巴,并未加其他佐料,不至于疯到这个份上。
虽然对大师兄的行为颇为嫌弃,浮笙还是偷偷用余光环顾四周,发现弟子们都在虔诚静祷,没有人注意到凌怀璧对他腻歪的眼神往来,这才放下心细细去看大师兄,回应着他,也将面前该虔诚礼拜的真君抛之脑后。
凌怀璧却把那长卷经文抬高,埋首其中,装作认真诵经。
掌门已对着神像拜过三次,将三根香郑重插入香炉,回身环顾台下诸位弟子,正巧合对上浮笙僵了一瞬,仓促间避开的视线。
转头去看旁边专心诵读经文的大弟子,又看看台下脸色发青的四弟子,掌门眉头皱的比庭院里的千年古树皮还深,掷地有声道:“浮笙!别东张西望,专心诵经!”
于是乎,在掌门离席后,一向被簇拥着,第一个走出来掌门大弟子,今日却变成被人一巴掌推出去,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殿前树下角落里,浮笙双手交叉在胸前,气鼓鼓站在他面前,向他讨要说法。
凌怀璧被浮笙堵在角落中,诚恳道歉:“是我不好,都怪我一不小心看你看太多次,下次一定注意。”
浮笙盯着他,思考半天,阴沉沉从牙缝中说出一句话:“这个月的碗和衣物归你洗。”
果然还是少年心性,想出的惩罚最严重也只是包揽一个月家务活。凌怀璧柔和地拉下他紧抱的双臂,轻声细语道:“好,我洗我洗。”
“还有扫地,院子里也要扫。”浮笙又说。
“好了好了,我扫就是。”凌怀璧道。
浮笙这才满意地侧身,让开一角,放他从逼兀的角落出去,随后径自走了出去,徒留凌怀璧无奈跟在他后面。
殿前拐角处,褐色衣袍一闪而过,有人潜伏许久,冷眼将两人亲密无间看在眼中。
他嗤笑一声:“月池明,你是真蠢,看不出凌怀璧和浮笙之间的关系,竟然还让浮笙替你送凌怀璧点心,当真贻笑大方,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样收场。”
武岂安沿着游廊进入偏殿,唤来一名低阶弟子,吩咐道:“你去跟着月池明,别让他发现,如果浮笙师兄找到他,把他们的对话带回给我。”
“是,武总管。”那名弟子低低回应,转身向偏殿外跑去。
武岂安眯起眼睛,欣赏起挂在墙壁上的一副山水画,转了一下手上扳指,思忖着如果揭发凌怀璧和浮笙俩人之间的私情,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益处。
思来想去,都不觉得现在是个合适的好时机,哈气在手上玳瑁,然后轻轻擦过,觉得还是将这事作为一枚日后等待使用的筹码较好。
至于月池明,他抬起胳膊拂过玛瑙猫雕摆件,微凉的触感放大了他心头悠然升腾的施虐欲,一手抓起象征长寿的玛瑙狸猫,深褐色的猫眼倒映在他的瞳孔中,他脸上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你不是不愿和我在一起,一直想摆脱我吗,如今看来你的计划落空了,我有的是手段和你耗下去。”
当剪刀剪下去的一刹那,凌冽的秋风席卷花屏,将刚刚修剪好的花吹得七零八落,月池明心底随之一沉,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忽然预感到有什么关系到自己的事将要发生。
半根花茎随着铁刃闭合而断,红色的血液染上剪刀,手指也随之传来一阵微痛。将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掉溢出的血,腥甜的铁锈味道令他恶心。
有人在庭院外喊他的名字:“月池明出来,浮笙师兄找你!”
“马上就来!”他喊道,随地捡一片叶子,擦干净手上晕染的血迹,急急忙忙跑出去。
月池明身体不好,从花屏到庭院门口寻常人不过跑几十步就能轻松到达,可换做他,跑几下就要停下来休息,等到浮笙面前,口中喘息不止,不能立即开口说话,勉强挤出一个虔敬的笑容。
弟子指着他没好气地说:“见了浮笙师兄,怎么不行礼,没大没小。”
月池明一口气吊着,连忙弯腰,被浮笙抓住手臂制止。
“用不着那些繁文缛节,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说着,用眼神故意将那烦人的弟子逼走。
那名弟子走远后,又拿着扫帚回来,在他们周围较近处扫地,浮笙看出他有意偷听,将月池明拉到一旁。
浮笙看他呼气不畅,也知道他难受,等到他呼吸平稳才开口说,“就是你把这东西强行塞给我的吧,我可没有答应过帮你。”
“这点心还给你。”浮笙从袖中取出那白绳捆绑的油皮纸,抛向月池明怀中。
月池明抬手去接,油皮纸在怀中滚了两下,险些没接住,还好眼疾手快抻住那条细细的白色细绳,入手冰凉一片,已经完全凉透了。
倾尽一个不眠不休的夜晚,等来的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失望的结果,月池明耷拉下眼皮,表情凝固在脸上,身后是一片黑暗。
“抱歉,我本来想尽快还给你的,可中间出了些岔子。”浮笙不自在地整理袖口,面上犹豫不决,想着要不要说那句话,会不会太伤人。
心一横,还是决定必须要和月池明讲清楚,免得以后他再来打扰。
“以后别给大师兄送礼了,他心里早已有人,再这样下去只会招人厌恶。”
月池明听后有片刻呆滞,哑然一笑,才完全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微微顿首:“师兄放心,我已记下,以后不会再犯。”
“嗯。”浮笙见他诚心答应,和善道别后,拂了袖子便走。
月池明默默注视他离开的背影,暗自神伤。少年发尾如同厚实的麦穗扫过后颈,他的容貌,矫健步伐和不凡身姿,蕴含在身体中的活力,都是月池明梦寐以求而不得的,自己与他相形见绌,也难怪凌师兄喜欢他。
虽然心中如此安慰自己,眼睛被冻住一般,久久不能从他身上移开。
忽然秋风又起,来的猛烈且猝不及防,浮笙抬起宽大的衣袖遮挡,被劲风鼓荡着翻飞。他本能地抬手遮挡,紧闭双眼。那风嘶吼着掠过,将枝头过分成熟的金黄叶片狠狠扯下,仿佛连浮笙蔽身的衣袖也要一并撕裂。
有人轻轻揽住他的腰,将浮笙纳入怀中,身躯成为一面密不透风的高墙,一头黑发在风中凌乱飞舞,他也不介意,就这样抱着直到风渐渐停下。
浮笙紧贴着他的胸口,耳中是磅礴有力的心跳,凌怀璧咳嗽一声,胸膛便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握住浮笙的手,感觉冰凉一片,便放入自己袖内为他搓手。
亲眼看见此情此景,月池明无比悲伤,手中持着他亲手制作的点心,像一块刺骨冷冰,仿佛五脏六腑全部冻结,只剩下钻心疼痛,却无人为他暖手,他落寞地别开眼,转身步入庭院之中。
偏殿内,武岂安坐在太师椅,翘起二郎腿,褐色下摆整齐搭在腿面,拄着下巴,微偏头颅侧耳倾听。
“武总管,浮笙师兄就是这么说的。”刚才的那名弟子此时正低声向武岂安汇报。
武岂安放下手,沉声问道:“浮笙说出了岔子,是什么岔子。”
“这,小的不知道,但我看他表情不自在,似乎另有隐情。”那弟子如实回答。
武岂安点头,还在思考。
话题一转,又问:“月池明最后看起来如何?”
“我看他快哭了。”弟子砸吧砸吧嘴,似乎在回味,戏谑调笑道:“浮笙师兄已经算得上门中出名的俊秀,可月池明那表情却比浮笙还要美上几分,我看比山下勾栏里的还要勾人,我见犹怜。”
那弟子知道武岂安事事针对月池明,以为武岂安喜欢听这种淫词艳语,故意如此说道。
“放肆!”武岂安怒吼一声,脸色铁青,骂道:“宗门弟子,岂容你这等污言秽语肆意侮辱!月池明再不济也是内门师兄,岂是山下勾栏中人可比的?再敢胡言乱语,门规处置,决不轻饶!”
那弟子吓得跪趴在地,连忙磕了几个响头,屁滚尿流扶着墙延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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