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达的次日,暖阳透过窗棂,却仿佛照不进长春宫正殿那股无形的低气压。宝鹊和菊清伺候我梳妆时,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目光时不时担忧地瞥向端坐镜前的我。
我神色如常,甚至比往日更沉静几分。挑选了一支并不十分夺目、但质地极佳的青玉簪递给菊清,淡淡道:“今日就用这个吧。”
宫女宝鸽进来回话:“夫人,鸢、白更衣前来辞行。”
“本宫不想见,派人送她去福贵嫔处,以后她就和长春宫没有关系了。”
菊清忙吩咐:“叫白更衣在殿外给夫人磕头,另外叫喜公公亲自送她去宓秀宫,仔细点,别摔了跌了说是我们长春宫的缘故。”
我撑不住笑:“就你调皮,好啦,以后都恭敬点,人家到底也是正经小主了。”
前往凤仪宫请安的路上,那些原本该垂首避让的宫人,目光似乎都带上了几分闪烁的探究。偶有低位妃嫔的轿辇相遇,那帘幕后投来的视线,也充满了幸灾乐祸与毫不掩饰的鄙夷。我端坐轿中,眼帘微垂,指尖在暖炉套子上缓缓划过,对外界的一切恍若未闻。
凤仪宫内,贤妃慎妃和史修容首先迎上来安慰,我含笑道:“姐姐们放心,不过是个更衣,我何必放在心上?”
史修容气愤不已:“一早听见消息差点没气死我,哪里来的浪蹄子,惹得皇上那么迫不及待,还在汤池就……”
慎妃摇摇她衣袖示意噤声:“嘘,这是凤仪宫,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
贤妃看我气色不错放心道:“你不计较便好,你说的对,不过是个更衣,何苦生那闷气。”
皇后依旧端坐上首,仪态万方,众妃请安后按位次坐下。白更衣作为新人向皇后行三叩九拜之礼,礼毕,皇后令她起身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不得不说鸢羽容貌的确出挑,皇后看后点头:“不错,难怪皇上喜欢。既然封了更衣,望今后恪守宫规,与后宫姐妹和睦相处。”
白更衣羞答答应是,又向各位高位妃嫔行礼后入坐。祝良媛是玄凌新宠,素日便有些轻狂,用帕子掩住口鼻笑起来:“说起来,咱们姐妹可都得向俪宜夫人学习,让身边宫女服侍皇上,难怪皇上没事总爱去长春宫呢。”
严贵人用染着鲜红蔻丹的手端起茶盏,嗤笑一声:“哎哟,谁不知道皇上曾当众夸奖俪宜夫人贤德。连自己宫里汤池边上的粗使丫头都能送上龙床,啧啧,真让我等望尘莫及。”她摇了摇头,语气里的讥诮浓得化不开。
静妃立刻凑趣:“哎哟,这么说来白更衣还是夫人安排服侍皇上的?怎么本宫听说的是另一个版本,说是白更衣趁皇上沐浴,主动爬……打嘴打嘴,可见传闻不实。”
我气定神闲,示意慎妃和史修容不准开口,白更衣头回见识这种场景已经红了眼眶,罗小媛压低了声音和近旁江小仪耳语:“往日里装得再像,关键时刻还不是连个丫头都不如?呵呵,连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都管不明白,还协理六宫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话已是极其恶毒的羞辱和挑衅,直接将我的得宠与权柄都踩在了脚下。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了我身上。皇后放任不管,端贵妃微微蹙眉,贤妃德妃面露担忧,眉庄和甄嬛眼神微冷,而胡蕴蓉则唇边噙着一抹看好戏的得意笑容。
滟嫔气得脸色通红,几乎要忍不住出声,却被我一个眼神制止。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愤怒、羞窘或是泪水,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浅笑。然而,那笑意却像冰层覆盖下的深潭,寒意刺骨。我的目光平静扫过严贵人和祝良媛、罗小媛,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让三人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我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冽与决断:“祝良媛,罗小媛,严贵人,本宫奉皇后娘娘懿旨,协理六宫,掌宫规礼仪,肃清宫闱。你三人言行无状,非议上位,语涉讥诮,尖酸刻薄,不仅全然失了妃嫔应有的端庄体统,更是对祖宗定下的宫规矩法公然藐视。”
我每说一句,三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我根本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语气陡然转厉:“本宫倒要问问,你们如此行径,是对本宫协理六宫之权心存不满,蓄意挑衅?还是觉得,祖宗所定的规矩,可以由得你们肆意践踏、妄加评议?”
“俪宜夫人恕罪,嫔妾不敢,嫔妾只是、只是一时失言。”三人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她们万万没想到,我不仅没有如她们预想那般羞愤难当,反而直接抓住了“非议上位”、“藐视宫规”、“挑衅权柄”这几条要命的错处。
我却不再看她们,起身一福:“皇后娘娘,请恕臣妾僭越。宫规森严,若不严惩,必将助长此等歪风邪气。”
皇后也是头一回见我这般强势,有些好奇我会怎么做,一摆手道:“你有协理六宫之权,自行处置便是,不必过问本宫。”
我转身,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良媛祝氏,小媛罗氏,贵人严氏,言行失检,冲撞上位,藐视宫规,即日起位份各降半阶,罚俸三月,禁足于各自宫中,抄写《女诫》、《内训》百遍为止。望静思己过,若再敢有违,定当严惩,绝不宽贷!”
立刻便有内侍宫人上前,将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三个人“请”了下去。这一幕发生得极快,从发难到处置,不过片刻功夫。殿内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此刻已是死寂一片。所有妃嫔,包括皇后在内,都惊愕地看着我。她们印象中那个总是温婉含笑、甚至有些过于谨慎的安陵容,此刻竟展现出了如此凌厉果决、不容侵犯的一面。
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淡淡道:“都听到了吧,以后都要谨言慎行,恪守宫规。本宫乏了,都退下吧。”
“臣妾告退。”我不再理会众人各异的目光,扶着菊清的手,挺直了那看似纤细却蕴藏着惊人力量的脊背,步履从容地离开了凤仪宫。阳光洒在我素雅的衣袍上,竟映出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光芒。
经此一事,宫中所有关于我被宫女截宠的嘲笑与酸言酸语,在一夕之间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对俪宜夫人手段的敬畏与忌惮。众人都心知肚明,那三个不长眼色的不过是撞在了刀口上,我这是借题发挥,杀鸡儆猴,明确地警告所有人,协理六宫之权不容挑衅,我安陵容,更不是可以随意奚落的对象。
新晋白更衣鸢羽的日子难过起来,她虽得了名分,但日子却并未因此变得好过,反而愈发艰难。内务府那起子奴才最是跟红顶白,见我明显不待见她,送来的份例便多有克扣。茶叶是陈年的次货,连膳食都时常是冷的。宫中其他低位妃嫔,更是对她避如蛇蝎,生怕与她有丝毫牵扯,便会惹怒我,落得和严、祝、罗三人一样的下场。
好在宓秀宫的主位福贵嫔是个厚道人,偶尔会命人送些多余的份例吃食过去,在自己宫中时也约束宫人,不许他们欺辱白更衣,至少保住了她在宓秀宫内的一方安稳。
鸢羽不是蠢人,她深知在这吃人的后宫里,若没有坚实的倚仗,自己这点如同泡沫般的恩宠转瞬即碎,届时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那里是绝无可能了,皇后门槛太高,她这等身份难以攀附,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性子张扬、喜爱与人争锋、又圣眷颇浓的永昌夫人胡蕴蓉身上。
胡蕴蓉本就乐见我吃瘪,见这鸢羽识相,又是狠狠“打了”我脸面的人,便觉得收下她,既能在我心上插一根刺,又能彰显自己的势力与“仁慈”,何乐而不为?自此,白更衣鸢羽便正式成为了永昌夫人的马前卒,她小心翼翼地周旋在胡蕴蓉身边,仰人鼻息,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中,艰难地寻求着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而我,在展示了一次雷霆手段、震慑六宫之后,在宫中的地位越发重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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