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顶灯的光线将秦聿眼底那抹近乎偏执的暗色照得清晰无比。那句“你的命，是我的”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甚至是一丝令人心悸的占有欲，在空旷的安全屋里回荡，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又反弹回来，敲打着顾璟的耳膜。
不是询问，不是商量，是宣告。
顾璟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被强行捆绑却又奇异地找到支点的战栗。他看着秦聿，看着这个男人褪去所有伪装后露出的、锋利而黑暗的内核，没有反驳，也没有退缩。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周黎光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扎在心口，必须尽快拔除，否则整个顾氏都将被彻底蛀空。
“具体怎么做？”顾璟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冰冷的现实，声音恢复了商业谈判时的冷静，尽管脸色依旧苍白。
秦聿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眼底那抹暗色稍敛，转身回到操作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周黎光做空顾氏，动用的是他通过地下钱庄和境外空壳公司控制的杠杆资金，成本极高。”他调出几条复杂的资金链路图，红色的箭头标注着惊人的利息数字，“他赌的是顾氏短期内崩盘。只要股价稳住，甚至出现小幅异常反弹，他的资金链就会承受巨大压力。”
他顿了顿，指向其中一个节点：“第一步，我会用海外离岸账户，少量、多笔买入顾氏散股，制造有神秘资金托底的迹象，推高他的平仓线。”
顾璟立刻皱眉：“这需要巨额资金流，而且一旦被周黎光察觉……”
“他不会察觉。”秦聿打断他，语气笃定，“这些账户和我、和秦家明面上的生意毫无关联。至于资金……”他侧过头，看了顾璟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意味，“我准备了很久。”
为了什么准备？对付他父亲？还是……为了别的？顾璟没有问出口，心底却掠过一丝寒意。这个男人，远比他想象中更深不可测。
“第二步，”秦聿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你需要回去，召开紧急董事会，宣布两件事。”
“第一，以个人名义，质押你手中部分股权，筹集资金，宣布启动‘曙光计划’——就是顾氏之前被搁置的那个新能源研发项目。对外宣称取得了关键技术突破，前景巨大。”
顾璟瞳孔一缩：“那是虚张声势！项目核心数据早就被周黎光的人泄露，现在只是个空壳！”
“就是要空壳。”秦聿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消息放出去，市场会有短期利好反应，足够让周黎光的做空仓位更难熬。而且，这会逼他露出更多马脚——他比谁都清楚那个项目的真实情况，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你‘重启’，或者……试图插手，将他的人再次塞进了核心位置，方便他继续操控和搞鬼。”
引蛇出洞。
“第二件事呢？”顾璟问，手心微微出汗。
秦聿的目光变得幽深：“第二，在会上，‘无意间’透露，你因为这次爆炸事件，身心受创，对秦家极度不信任，甚至……迁怒于我。决定单方面重新评估与秦家的所有合作项目，尤其是那个刚刚注资、稳住顾氏现金流的关键联营项目。”
顾璟猛地抬头，瞬间明白了秦聿的意图！
这是要让他回去扮演一个受惊过度、冲动行事的继承人，自断臂膀！一旦联营项目停滞，顾氏刚稳住的现金流会立刻再次绷紧，股价必然受挫！这和他宣布的利好消息相互矛盾，会让市场迷惑，加剧震荡！
但更重要的是——这会让周黎光欣喜若狂！
一个冲动、愚蠢、自毁长城的继承人，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这会更坚定他加快蚕食步伐的决心，也会让他放松警惕，更大胆地动用资金去加码做空，甚至……可能为了尽快逼宫，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更容易留下证据的手段！
“这是险棋。”顾璟声音发紧，“一旦联营项目真的停滞，顾氏可能等不到周黎光爆仓，自己就先垮了！”
“不会垮。”秦聿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自信，“在你宣布的同时，我会让秦氏集团‘被迫’做出强烈反应，宣布因你的不信任和单方面毁约，暂停注资，并保留追诉权利。这会给市场造成巨大恐慌，股价会暴跌。”
他看向顾璟，眼神灼灼：“而这，正是周黎光最想看到的，他会觉得机会来了，会不顾一切地加大做空力度，甚至不惜借入更高杠杆的资金，把他自己……彻底逼上绝路。”
“然后呢？”顾璟追问，心跳如鼓。
“然后，”秦聿的声音冰冷如铁，“在他仓位最重、杠杆最高的时候，我会用准备好的资金，联合几家可靠的盟友，瞬间拉升股价，让他……血本无归，爆仓穿仓！”
一场精心设计的过山车。用顾氏短暂的、剧烈的股价波动作为陷阱，请周黎光入瓮，一击毙命！
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操控，对人性贪婪的极致利用，以及……庞大的、隐藏在幕后的资金实力。
顾璟看着秦聿，看着这个男人在冷光下显得无比冷静甚至冷酷的侧脸。他终于明白，秦聿之前所谓的“准备”，绝不仅仅是为了自保。他早已织好了一张巨大的网，等待着猎物，也可能……等待着其他的一切。
包括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干。
“为什么？”他哑声问，“为什么帮我到这一步？就算对付周黎光，你也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而不是赌上……”
而不是赌上顾氏可能真的万劫不复的风险。
秦聿操作电脑的动作停了下来。
安全屋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机器低鸣和林叔那边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顾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却翻滚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压抑已久的痛楚，有偏执的暗火，还有一丝……近乎悲哀的自嘲。
“顾璟。”他开口，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你还没明白吗？”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顾璟，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从我知道联姻对象是你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单纯的商业游戏了。”
他的目光像是带着实质的温度，烙在顾璟脸上。
“周黎光必须死，不是因为他是顾氏的蛀虫。”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而是因为他动了你。”
“他把你算进局里，把你送到我父亲枪口下。”秦聿的声音里渗出一丝冰冷的杀意，“就这一点，他死一百次都不够。”
顾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呼吸困难。
秦聿看着他骤变的脸色，眼底翻涌的情绪更加汹涌，像是终于冲破了某种闸口。
“你以为我这十年，看着你，守着那点见不得光的念想，是为了什么？”他忽然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是为了有一天，能像现在这样——”
他猛地伸手，不是触碰，而是虚空地攥紧，仿佛要将什么无形的东西牢牢抓在手里，手背青筋暴起。
“——能名正言顺地告诉你，你的安危，你的喜怒，你的一切，都归我管。”
“真的少爷……”他声音发颤，带着一种疯狂而偏执的意味，目光死死锁着顾璟，“……假的少爷……这些名头我根本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谁想弄死你，我就先让他发疯、让他彻底消失！”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底布满血丝，那压抑了十年的情感和此刻的杀意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其危险的、濒临失控的疯狂状态。
“所以，别问我为什么。”他盯着顾璟，一字一句，如同诅咒，又如同誓言，“按我说的做。赢，顾氏和周黎光的一切都是你的。输……”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极端偏执的暗光。
“……我陪你一起下地狱。”
安全屋里落针可闻。
顾璟看着眼前几乎有些陌生的秦聿，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疯狂与占有，心脏狂跳，血液奔涌，却奇异地……没有再感到恐惧。
一种同样破釜沉舟的、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从他心底滋生出来。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迎上秦聿那双疯狂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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