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
一天晚上，诺艾拉疲惫地靠在真堂虚肩上，声音里带着不安，“水野同学…好像开始怀疑了。感觉她在调查什么…”
真堂虚正在看书的手指停了下来。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诺艾拉传递过来的焦虑。昏黄的台灯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沉静，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但诺艾拉能感觉到，靠着的身体微微绷紧了。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良久，真堂虚才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水野前辈的观察力很敏锐。而且…我的“过去”，实在是太不自然了。”
她合上书，棕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幽深。
“她的怀疑，是合理的。”
“但是…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诺艾拉抬起头，碧绿的眼眸中充满了对未知后果的恐惧和对真堂虚的担忧。她不怕自己被牵连，她怕的是真堂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活、身份，甚至…她的存在本身，会再次受到威胁。
真堂虚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诺艾拉紧蹙的眉心，动作带着一种生涩却温柔的安抚。
“慌乱也无济于事。”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感，“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切实地活在“当下”。无论水野前辈调查什么，“真堂虚”存在于这里，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看着诺艾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会消失。”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又像一个郑重的承诺。诺艾拉看着真堂虚眼中那份沉静却无比坚定的光芒，心中的不安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她的星见老师，经历过永恒的虚无，比任何人都懂得“存在”的珍贵和脆弱，也比任何人都更坚定地要守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现在”。
“嗯!” 诺艾拉用力点头，紧紧握住真堂虚的手，“绝对!学姐会一直在这里!由我们来守护!”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她们预想的更快。几天后，水野葵就脸色凝重地找到了诺艾拉，把她拉到无人的楼梯间。
“诺艾拉，告诉我真相。” 水野葵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轻松，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真堂虚…她到底是谁?和那家医院的火灾，有什么关系?”
“医院的火灾?!”诺艾拉的心跳骤然停止，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水野葵怎么会知道那家医院?!那是很久之后学姐才愿意告诉她的过去。
水野葵看着诺艾拉骤变的脸色，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父亲…用真堂虚这个名字，从一家几十年前被烧毁的精神科医院废墟的残留资料里，找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患者记录…那家医院几年前被大火烧毁了。
记录不全，名字和入院时间也没了踪迹，但我有幸从当年那家医院的老员工那里讨要到了一张旧照片，其中就有一名患者的长相和想酱几乎一模一样，她当时还穿着星见川几十年前的老款水手服样式的校服。”
她逼近一步，直视着诺艾拉惊慌失措的眼睛：“诺艾拉，那场火灾的时候…已经是过去几十年前发生过的事情了，虚酱是怎么和那家医院扯上关系的…还是说她是那场火灾中罹难患者的亲属吗?或者是…是更…可怕的事情?”
楼梯间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诺艾拉的大脑一片空白，水野葵抛出的信息像重锤一样砸碎了她们精心构筑的防线。那个被她们深埋、以为永远不会被触及的过去，带着焦糊的气味和冰冷的记录，猝不及防地被挖了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看着水野葵眼中混杂着恐惧、担忧和寻求真相的执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谎言，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而真相…真相的重量，足以压垮一切。
就在这时，楼梯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真堂虚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已听了多久。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棕色的眼眸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诺艾拉和惊愕回头的水野葵。她的出现，本身就像一道无声的判决。
“水野前辈。” 真堂虚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平静得可怕，“你想知道的事情，由我来说吧。”
她的目光扫过诺艾拉，带着一丝安抚，随即再次锁定水野葵，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灵魂：
“但是，那个真相…或许会超出你的想象。你做好觉悟了吗?”
楼梯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旧日的阴影，如同从灰烬中复燃的幽灵，张牙舞爪地笼罩了三人。真堂虚——这个行走在阳光下的“观测者”，终于要直面来自她混沌过去的、最直接的质询。而她的回答，将决定她们三人未来的走向。
楼梯间冰冷的空气凝固了。水野葵看着门口如同幽灵般出现的真堂虚，听着她那句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质问——“你做好觉悟了吗?”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让水野葵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诺艾拉更是面无血色，嘴唇颤抖着，碧绿的眼眸中充满了恐惧和祈求，她下意识地想挡在真堂虚身前，却被真堂虚一个极其轻微的眼神制止了。
真堂虚棕色的眼眸如同深渊，牢牢锁定水野葵。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个实验对象能否承受即将注入的真相。这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岸…真堂…?”水野葵的声音干涩发紧，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预感到，自己即将触碰的，绝非简单的身份伪造或失踪事件。诺艾拉惨白的脸色和真堂虚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超越常理的平静，都在昭示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真堂虚动了。她极其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没有声音，却像踩在水野葵紧绷的神经上。
“真相是…” 真堂虚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遥远虚空的回响。她棕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银色光芒开始流转，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泛起的微澜。
水野葵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双眼睛吸引，意识如同坠入漩涡。她感觉周围的一切——冰冷的墙壁、诺艾拉惊恐的脸、甚至自己的呼吸声——都在飞速褪色、扭曲、拉长…
——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冰冷的白炽灯光。铁栅栏的阴影。一个蜷缩在角落、瘦弱苍白的影子，长发凌乱地遮住脸，只有一双空洞的、仿佛没有焦点的眼睛偶尔抬起，看向窗外永远灰蒙蒙的天空。那不是真堂虚…那是…谁?
—— 灼热的气浪。刺耳的警报声。浓烟滚滚的走廊。绝望的哭喊和什么东西倒塌的巨响。混乱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火光中一闪而过…金色的…头发?
—— 废弃的教学楼。永恒的黄昏。一个穿着陌生制服、仿佛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透明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走廊尽头，棕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镜头，无声地记录着一切…
无数破碎、混乱、相互矛盾的画面和感觉如同洪水般冲入水野葵的脑海。
有属于“真堂虚”高中转学生时期的苍白记忆碎片，有她从父亲那里看到的、关于那家被焚毁医院的冰冷记录残影，甚至…还夹杂着一些模糊得如同幻觉的、绝不应该存在于她记忆中的景象——废弃走廊、黄昏、透明的影子…这些碎片疯狂地冲击着她原有的认知结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强烈的呕吐感。
“呜…头好痛…”水野葵痛苦地捂住头，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她感觉自己的记忆像被强行打碎又胡乱拼凑的镜子，每一块碎片都映照出不同的、令人恐惧的画面。
真堂虚停下了脚步。她眼中的银色微光悄然隐去，恢复成沉静的深棕。她静静地看着靠着墙壁、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眼神涣散的水野葵，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微不足道的操作。
诺艾拉终于挣脱了那无形的束缚，冲上前扶住几乎要滑倒的水野葵，声音带着哭腔，“没事吧?水野同学!”
水野葵大口喘着气，眼神迷茫地聚焦在诺艾拉脸上，又缓缓移向站在不远处的真堂虚。
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感逐渐消退，但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和混乱感占据了她的意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退潮般迅速模糊、消散，只留下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和对某个关键点的巨大空白。
“我…刚才在…” 水野葵喃喃自语，努力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记得自己把诺艾拉拉到这里，质问她关于真堂虚和医院火灾的事情…然后呢?
然后真堂虚进来了…然后…她的记忆从这里开始变得极其模糊和跳跃。她只记得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和头痛，以及…真堂虚那双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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