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还凉,陆珠套着针织衫,头发有点乱地飘了几缕在肩膀,整个人消瘦。她攥着信函,垂着眼问:“……你的目的?”
童天麓在那儿邪笑:“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左等右等,也没见你打来电话,我只好送上门咯。不求回报。”
陆珠信他才怪,心烦意乱,没好气地说:“不说清楚就到此为止。”反正研究生已经读不成了,而且新闻里说的肯定就是文教授了,他有头有脸的都不急,自己急什么?大不了自爆,拖所有人下水,一起死。
童天麓怕陆珠一生气起来,就白费事儿了,便吐了烟打开副驾车门:“在这儿不好说,麻溜儿上车,边吃边聊。真的,没人谈事儿的时候会杵在外边好么?”
听着还算有道理,既然都下了楼跟着来到这了,还差最后坐一块么?陆珠这么一想就上了车。
本以为童天麓会提出什么荒谬的要求,没想到真的只是吃了顿饭。陆珠心绪不宁,他倒老神在在。还说什么,保研这种小事,他也可以解决,让陆珠不用客气,尽管开口。
陆珠叉子要把牛排戳烂了,非常想不通,只说:“我不会和南木风分手的。”
童天麓优雅地用手帕抹了抹嘴,“没要你分啊,我可以当三儿。”
陆珠:“我艹。”
最近这段糟心的时日,使得陆珠讲脏话的频率直线飙升,童天麓听得还挺带劲的。看她的餐碟食物几乎未动,叫侍应生撤下去,再重上一份,陆珠不吃他不罢休。
陆珠:“你别折腾了,我真吃不下去。”
“我打扮这么帅,这么秀色可餐,没勾起你一点儿食欲?”童天麓愤愤。
他头发弄了柔顺,穿的棉质白长袖和西裤,出门前还往脸上抹了几层水乳,喷了香水,自己都感觉自己可帅了,陆珠就跟眼瞎了似的,看不见。
陆珠翻了个小白眼:“我要是想看帅的人,我不会照镜子?”
“哈哈行行行。”童天麓乐,把手机熄了屏幕,立在她面前:“来来,大帅妞,看着自己,吃点儿饭吧,啊。”
这么一打岔,陆珠心情真的变好了点,便也就暂时将事情抛到脑后,吃起东西来。
吃完童天麓还是当司机,开车绕了半个京城,把陆珠送了回学校。
临下车,他说:“有同学找你麻烦的话,打我电话,我接你出去住去。”
陆珠拒绝:“这种事我还能找你?我还应该找你?这对吗。”
她也没解安全带,挺认真地说:“你这么帮我,我也无以为报的。容我想想吧。”
童天麓看穿了,说:“容你先找南木风那边,是吧?”
他又开始点烟,残忍地说清楚事实:“找他很慢。因为他在法国,他只能找梁绪,可是梁绪去了英国,而他哥姐不会帮你的,因为他妈交代过了。”
他吸一口就把烟伸出车窗外,吐烟的时候也转过身,尽量不让烟味飘到陆珠那边。叹了口气说:“好吧,实话就告诉你,我就是想你欠我。明儿你跟他吹了,你就得跟我在一起。我就是在排队呢,帮你是我排队的诚意。”
陆珠无话可回,太操蛋了,连她都觉得说的好有道理,她跟南木风以后就是会吹的。
她开车门下车前,说:“等我电话。”
童天麓把烟摁灭,比了“OK”,又把为她打包的食物递给她,“爷等你呢。拿着这个,晚饭多吃点。”
陆珠提拎着袋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保时捷又停了好几分钟,才侧身丝滑出了车位,扬长而去。
陆珠回到宿舍,跟大家坦诚地汇报谈话结果,说搞定的可能性非常高,这个朋友本事比较大,她也是通过南木风认识的。大家很兴奋地问细节,陆珠全都说了一遍,众人守得云开见月明,聊了尽兴才停下。
陆珠不扫兴,等聊完了,才收敛起心烦意乱,给南木风拨去视频。南木风在做康复理疗,疼得额汗直冒,身旁围着三四个外国人面孔的医生和护士,他在搀扶下坐上轮椅,朝他们挥手,一时人都散了去。
但是手机他自己也拿不了,是护工为他拿的,看视角是立在他面前。可能他没法回消息是因为这个,手还挂脖子上呢。
陆珠问他:“还好吗?”
“好。别担心,医生说疼是正常的。珠珠,我给你办签证,你来看我吧?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太难受了。”又来个护工把他推进了病房,将手机搁置在书桌上,两个人为他调整好角度和距离,便都退了出去。
陆珠戴着耳机,听着他在撒娇,仿佛近在耳边,手掌撑着额头好几秒,说:“好啊,空了我过去陪你做康复。”
从事情发生以后,陆珠从没说过“都怪我”“全都是因为我的错”这种于事无补又让人丧气的话,她只是一直向梁绪询问他的状态,然而相隔千里,什么也做不了。
吴风说得没有错,这事儿主要就是因她而起,如果当时不是被说到早逝的父亲,那些指责陆珠一定会完全承受下。
今日的电话的目的是坦白,不过现在她看着他形销骨瘦,一遍遍机械地做恢复训练,心乱如麻,犹豫了。
陆珠:“我……”
“怎么了?让我看看,我感觉你瘦了。”
“嗯,瘦了好几斤,我每天都想你,想知道你的状态。梁绪好几天没回我了,他干嘛去了,在伦敦用不了微信了吗?”
南木风脸色微变,缓缓地说:“没有,他有点忙。你有什么事要找他呀?应该找我。”
他佯装吃醋地说:“我才是正牌男朋友。”
陆珠笑了一声,“嗯。”
陆珠深深地看了一眼方寸屏幕内的人,叫他名字:“南木风。”
“嗯?嗯嗯嗯嗯!”
陆珠轻轻问:“你在京城还有好朋友吗?除了梁绪。”
南木风说:“好朋友吗?倒是有几个,怎么了吗?有事?说给我,马上找人给你办。”
他太敏感,思维很发散,马上就问到关键。陆珠其实有点委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国内外资讯差异太大,接收消息十分有限,否则南木风怎么还不知道她被人欺负了呢?
可是呢,他受伤严重,好容易渡过难关,康复那么累,又远在法国,陆珠又不想叫他知道而去烦心去激动,影响了恢复。
这样的矛盾而又痛苦的心情,竟不知如何能排解一下。
陆珠笑笑,先问他:“你先说啊,有没有啊,比如做顶级大律师的那种好朋友,或者开大公司的,等我毕业了你能安排进去实习那种。”
南木风:“嗯,有啊,我哥哥就是法律系的,他的朋友有好几个我都认识,开公司的嘛,你眼前就有一个不是?等你毕业了,我给你开一个,你就是董事长,CEO。”
“哦哟,小南总口气不小啊,哈哈。”
南木风得意地说:“嗯哼。”
“怎么你哥哥的朋友们也是你的朋友吗?你跟他们都能聊得来喔?如果你要做什么事情的话,比如就说开个公司,肯定需要法律顾问吧,你会找谁帮忙?”
“当然是啊,我哥有段时间总带我去跟他们玩儿,有几个属于比较熟悉的人。开公司找法务,这有什么需要找人帮忙的,花钱聘个政法大学的不就好嘛?”
“对哦,啧。”
陆珠今日好想格外有话说,南木风将这归结于她想逗自己开心和思念作祟,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
陆珠又聊到张朝朝:“张朝朝是喜欢你吧,她对我不友善,其实她找我麻烦了。你能帮我收拾她吗?”
“什么!她找死呢!我早就说过让她别惹你!我要把她手拧了!”
南木风没被撞的一边手掌狠拍轮椅扶手,声响震天,长眉拧动,激动得恨不能站起来,霎时双眼红透,声响引得护工都推开门进来查看情况。
吓得陆珠都坐直了,赶忙安抚道:“没事没事,她就刺我几句而已,我当她是小孩,没生气,我就问问。我也骂她了,骂得她最后都快气死了,我是赢家!”
南木风在护工的搀扶下坐回去,似不信:“真的?”
“不假。反正我骂爽了。”陆珠得意地挑了挑眉,又说:“你要是揍她,你爸爸妈妈会揍你吗?”
南木风骂骂咧咧好几句法文,好像在阻止想要提醒他什么的护工。等他们都又退出去才重新看向屏幕,说:“骂爽了也不行,我再帮你骂!等着,哼!”
他一个接着一个地回答陆珠:“那要看我怎么弄她的了,要是弄残了应该会揍,但是我不怕。”
陆珠哄他:“快呸,别暴力,不要整天弄残弄残的,大吉大利!”
“好,呸呸……大吉大利!”他在陆珠的要求下重复了一遍,又哼唧起来:“护工他们烦死了,一直管我。陆珠……”
他撒娇道:“我的好想见你,想回京城……”
陆珠再次开始哄人,把这段时间的生活挑挑拣拣,能说的都事无巨细聊了一遍,聊了好久好久,安静宿舍都是陆珠低低的叙音。
两个多小时后,等挂了电话,陆珠累得上床沉沉睡了一觉。
晚上快八点才醒,那份晚饭在保温盒里,她没有吃完,简单洗漱了又上床重睡。
第二天起来,陆珠发起了低烧,自己找找冲剂喝了,转头拨出那张烫金名片上的号码。
如果没有童天麓,陆珠会找南木风的,就算被南木风妈妈讽刺,她也不觉得是有什么大不了的,跟前途比起来,言语中伤算不得什么。何况,这他妈都张朝朝那个女生搞的鬼!
但昨天一番谈话,陆珠非常确信,她犹豫了,她不想找南木风办这个事。因为可以想象到,他在异国将会以什么样的手段解决。
那就是打一个电话给他哥哥,以康复或其他什么事作威胁,要求他哥给他把这事办了。童天麓说得一点没错,如果梁绪在,他会找梁绪,梁绪虽然是个花花公子,本事却不小,他能办得了这个事,就是南木风本人也能办。
但偏偏,他们就是没有一个人在京城。
天高水远,要办她这件事,需要南木风付出的代价太大。他一定不觉得,但陆珠无法接受,她知道南木风钱多,如果只是花钱,她不会太愧疚。可是牵扯到情感,她无论如何迈不过去那道坎。
她纵容一个小孩次次以家人的爱相胁,将来还怎么面对他那方的家人呢?没走到头很可怕,走到头就更可怕了。
打完电话,陆珠用自己的账号给那家死营销发了律师函,又打了电话给童天麓。很快,只一天半载的时间,几大主流社交平台的搜索引擎端,关联词的前十几页,都没有那条造谣陆珠的新闻了,那家死营销的主页也删除了相关信息。
童天麓花了多少钱,陆珠不知道,但她给他打了一张一百五十万的欠条,按每年百分之五的利息算,分期八年还。
她写得严谨、清楚,写上大名还摁了指纹,一式两份,把人约出来给他。还是在他那骚包的保时捷里。
童天麓真为她的办事风格佩服得五体投地,真他妈的,分期也要还,八年!骨气真硬!
他丢回去,说:“用不着,我给女人花过很多钱。现在给喜欢的多花点,算得了什么?”
陆珠喝了口奶茶,很没精气神地说:“收。不想跟你废话,我又不是你的女人。”
童天麓:“哦,你是南木风的女人,那你怎么不找他?”
陆珠实话说:“他没空,我也不想找,这种糟心事我不想让他烦,我超级心疼他,可以了吧?”
“也是,康复不好做。”
“你爸的。”
童天麓把欠条卷吧卷吧,当烟点了,说:“要不了这么多,我什么钱也没花,我童少几句话的事情。”
“真会吹。那可是几千万用户的平台集团!”
童天麓哼笑,不多说了,怕她反应过来,他们这种人,干这种事情,真的就是,一个平台去说一句的事情,南木风在法国也能做。
“重写。就写欠我一百顿,双人单独的饭局就行,快写快写,写不了录影也行。”
陆珠头痛得要炸,不管不顾地说:“反正我就按这个数打给你……”
童天麓早就看出她不舒服,就硬撑也不说,此刻看她靠在椅背上眼眸微闭,心里全是酸软,忍不住指尖蹭了蹭她的脸颊。不管怎么想把她留下来,却还是说:“回宿舍吃过药再睡,我点了外送药品,萧箪来接你,她马上就到了。”
陆珠眼睛已经闭上了,没回话。
“……也不知道吃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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