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让你所画,饶是废物也会。”
“稚梨笨拙,不知此为何物,烦请宗主细说。”
嚅嗫了嘴唇,一双细细的手指轻搅着衣摆,其淡淡低头,眼神却有一丝飘忽不定起来。
看那样子,似是极其惶恐,倒像是害怕他刁难了。
“你确定要我细说?”
闻此,汤徵倒也不急,只眼神缓缓往平芜面上一扫而过,片刻又将那握着书页的指尖紧了又松。
随着眸光漆如点墨,眸光触及了书面一侧,浓密的睫毛宛若蒲扇,这会儿似眉头微皱着,片刻又舒展开来,带了一丝笑意。
“这…莫非宗主让弟子所画之物非比寻常……”
她在羌国之时,虽不敢说是无人能敌,但画工一流却能较之宫廷画师媲美。
若说是命题作画,断不会就此撂笔了才是。
可汤徵此时却开口了,罕见地没抚了平芜的意“玉颈云鬓乱遮藕,衣帛钿翠晃春池。你可识得这是什么诗?”
玉颈云鬓乱遮藕,衣帛钿翠晃春池。嘴巴里念了一圈,半晌却连外露的指尖都发了颤,珠唇半抿。
这……玉颈云鬓,衣帛钿翠,分明为女子,前体后衣,原是称赞女子貌美倒无不妥。
可乱遮藕,晃春池,竟,竟是一首艳诗。
虽外表不似其余露骨,到底是格外内涵,现下倒显得比往常更平添几分旖旎。
若这画真有关与此,岂非叫其当着他的面来做一副活春宫。
念此,平芜不知想着了什么,只面上如无疵美玉般的面颊顿时泛起了霞红,方才还不知其为何道“你确定要我细说?”现下,却是心下了然了。
这哪里是作画,分明是让她颂淫。
“你不肯?”
望着眼前的女子一双唇色由红转白,知晓她这是怕了,亦或是觉着屈辱,额上倒也沁出许多薄汗来。
倒叫人不易察觉。
汤徵眼神微眯,一双桃花眼微挑,不知是否欺她眼盲,乌黑的眸子盯着某人面颊,倒真像是毫不避讳地去看了。
只当中语气冷意却不减,闻着,倒似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这……”
抖了抖嘴唇,其上下两片苍白的纯色开阖,连着身子也似弱花般,静静跌坐在地。
若是从远处看,似有几分飘零之感。
可依着汤徵而言,其这招往日在他面前屡试不爽,现下其道对他没有半分真情,又怎可再度屈尊降纡?
随即其眉头一皱,连着耷拉在书页上的大手也不在攥着,只放在一方案牍上握着拳。
“你与我嗜血宗本是误打误撞,你既伤势已然好全,不若我做主将五百两银子供奉你手,如此你与嗜血宗的恩怨就此作罢,如何?”
最后一句如何本是询问,可由着现下其面上并无一丝笑意,倒似不容置喙,像是不依,便要有几丝威胁了。
“稚梨不敢。”
闻此,平芜以手撑着地面,缓缓从地上站起,待到往前踱了几步,柔嫩的指尖自案牍上四下摸索。
待到触着了一方温润,方知这是狼毫沾了笔墨,随即咬牙,只盈润的指尖微颤,断断续续地提笔就要来作画了。
平芜虽生为公主之躯,却未享公主之容宠,可因着先前为了羌汤和亲,故而也曾受了几分那侍从嬷嬷的教诲,得了男女阴阳调和之事的隐晦。
虽当时其听得一知半解,可现下提笔倒也能画出来一些,虽然大抵画的有几分胆颤,不过片刻,那攥着狼毫的手指却似颤动不止,这会儿连面色也变得愈发白了。
看着,好似真要昏倒似的。
“接着做。”
可汤徵犯浑的想法却未停歇,这会儿倒也没着急着去处理案牍上的宗门之事,倒只撩着一双眼皮朝平芜面上看去了。
其一双手撑着下颚,可触及某人笔尖绘画的两人,身上未着片缕,那方男子身子矫健,看着孔武有力。
女子腰肢柔软,香汗淋漓。
看着,是有几分共赴乌云之乐了,随即倒捧着手边的茶来喝。
“宗主,稚梨做完了。”
顿了顿笔尖,现下纤细的食指一松,连着墨汁一齐放到那墨盘中去了,汤徵望着,是有几分火烧火燎的意味来。
尤是那双小巧的耳朵,也红的好看。
“今日先这样,我乏了,你且退下。”
放下茶盏,汤徵却没来得及看,只轻描淡写的一句,便起身往内室走去了。
看那样子,似是要去小憩。
“弟子愿在此侍奉,若宗主有事便唤我。”
淡淡伏了伏身子,现下似没任何怨怼,只小心跟在其后面,待到身前人站定了,便是要替其更衣了。
“弟子替宗主更衣。”
行了三步,平芜伸出一小截柔细的手腕,待到近了,能闻到身前人淡淡的龙涎香。
握上那处蹀躞带,便可便将其解了下来,顿时衣衫半解,连着鼻尖的香气也更浓郁。
绕到身后,平芜尚不能触及双肩,遂只好踮起脚来够,殊不知被衣裙绊住了脚,现下倒与某人扑了个满怀。
连着的鼻尖也经得一撞也变得通红,伸出一双手将鼻尖揉了揉,暗想她怎么从来不知那男子的身躯这么坚硬?
差点连眼泪都冒出来,可身前那人却转了过来。
“汝在作甚?”
眉间皱着,似是因此阴沉了几分。
“宗主恕罪,弟子不是有意的。”
平芜念着遂双膝跪地,连着声音都发着颤,似是生了几分畏惧。
“你去外殿候着。”
说着,汤徵背过了身,见此平芜倒也没再逗留,只转身掀帘出去了。
四日后。
嗜血殿内汤徵端坐在软蒲上抬手抚琴,其音铮铮然,如音绕梁,非三日不可绝也。
此琴为月银,其丝弦薄如钱唇,柔韧若蒲苇,因弹奏之时琴乐挥洒,如溶溶月色流淌其间,遂取做月银。
平芜不识得此琴但却闻得琴音。
“不知宗主手中的琴唤做……”
掀开唇,欲言又止,平芜冲身前人行了一礼,便再不续语了。
“你识得此琴?”
闻此,汤徵倒停了手中动作,顷刻以掌覆弦竟生生止住了琴音。
可平芜却缓缓摇了摇头,见此是要否认了。
“它叫月银,历代宗门开宗总有一物奉做圣器。”
“它,月银就是开宗圣器。”
平芜虽听闻过宗门素有宝器,可不晓得这嗜血宗竟以一琴弦作为开宗圣器。
这与其它宗门而言,不知是否太过含糊了些,依着平芜的猜测,还原以为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刀刃来着。
“你不是来跟着我学武学的?”
可汤徵却没继续方才的由头,这会儿倒从位置上起身,连着一旁的熏香都熏染了鬓角,留下细细的檀香。
平芜不知作何,可现下却听见某人衣角的摩擦声,倒感觉有一道视线在面上灼烧,如此遂就乖顺地低了地头,连着眼睛也微垂。
像是有几分瑟缩。
“是,弟子确来向宗主修习武学。”
她来侍奉了宗主多日,可宗主既不说此事,她自也不能开口催促,如此倒像不是来求学的,仿是来做奴婢来了。
“那便抚琴。”
说着,便自一旁的矮几上坐着去了。
“是。”
收了话匣,平芜缓步到了那月银面前,待到坐定了便伸手来触那琴弦。
犹如纤丝,弯折有余,随手拨弄了两下,入耳却不掺杂着任何一丝凡音。
确是一把好琴。
心下暗自称赞了一把,遂又俯身自右面去了。
见此汤徵微疑,却见其将戽斗装水,用做手上浇灌,后以白色巾帕包裹待其吸干了水分,便伸手自那檀香前来焚了。
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做下来自有世家大族之风,饶是汤徵望着,倒觉着其是个懂琴之人,并非会弄琴,还会请琴。
心下有几分诧异,遂开口来问了“你竟知晓弹琴之前需净手焚香。”
饶是以前他从未听说,且论现在多少贵族功勋养出来的闺阁女子遇到弹琴一事,大都会基于表象,急于切磋,更别说是净手焚香这一套流程了。
“宗主既要教我武学,必不同我弹琴一般简单,若今日之事我未做好,来日出了嗜血宗的大门,做事急于求成,也自不必去外人面前班门弄斧,惹宗门蒙羞。”
一面说着,平芜未等汤徵缓神遂抬手抚做琴弦,现下真真切切地弹了起来。
汤徵这回敛了心神,其淡淡阖了眼眸似专心去听。
此曲转轴,前奏言辞快调,略显激昂,后有仰抑相接,长短不一。如此汤徵一闻倒又有几分凄清的意味来。
“此为广陵止散。”
琴声渐落,汤徵心中跟着怅然若失,倒似真入了方才那缕琴音,一时无法自拔。
“是。”
传闻广陵止散又为广陵散,此曲尚有一人鬼传闻,说有一人名唤嵇康,一夜无法入眠遂于亭中坐落抚琴。
期间有一幽魂闻音入迷,遂私下传给嵇康此曲,让其不要传给旁人,想必这也是后调凄清的来源了。
此曲闻之美甚,可却未有完集,确有些叫人惆怅。
“你弹得很好。”
汤徵是个很挑剔的人,饶是现下跟前人先前却伤过他,可就事论事,她确在琴音上面有几分不俗。
是也,道是知音也不为过了。
“宗主谬赞。”
平芜起身复行一礼,这会儿双手交合静静叠在身前。
汤徵望她一眼,倒是极为尊敬。
其今日本意欲与其拖延,以净手焚香一事后再对其假意责备,道其操之过急遂不教她武学。
可现下看来,竟是被一一化解了。
也罢。
“武学所谓修心,你若真能静下来去读那一叠子厚书并将其铭记于心,便是过了第一关。”
转身,一双墨色衣袖被其弄出一些褶皱,可手却往案牍内侧里的暗盒里掏去了。
平芜闻此心下一悦,连着面上唇角也都弯了几分,看着倒似月牙。
“这些你想法子去记。”
其实若是他教自也可行,但他……看了一眼平芜那张面庞,还是咽不下当日那口气来。
接过书册,果真是厚厚一坨,可让她去读反真成了难事。
汤徵却未理,只坐在一旁看书去了,期间见着某人用指尖触摸竹册,像是因形辨字,更添几分乐趣了。
这下望着某人兴致的眉眼,汤徵却又不快了,只伸手用书面隐隐敲击了掌心,片刻又似带着几缕探究“你作何非要入这嗜血宗?”
若单是为钱财,他分明早已许诺会给她五百两银子,足够其接下来几年衣食无忧,如何还要在此瞧宗门脸色。
莫非是嫌弃他给银子少不成?
皱了皱眉,心中愈发烦闷了起来,现下所幸扔了书册,只仰坐在那方雕木椅子上。
“安身。”
若非安身,她早已不用再寄人篱下,亏得二皇子与太子,一人视其为囊中之物,一人则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上有京城赵木巳身死,国公府的人大肆追捕,后又有眼瞎身残拖累自身。
若非如此铜令做了金令,这般天赐良机,她恐真就不知作何是好。
“除却这一点呢?你自没有想做的事,想见的人吗?”
她自东宫于其府内为婢,在二皇子府上两人亲密无间,相处却犹如眷侣,如何也还有逃离的道理?
“有。”
念此,平芜喉间滚出了一个字,现下却又没再说下去。
汤徵等了半晌,那人似才又开口道“我心有旁骛,无法与人就车驾熟,饶是想也怕伤了他。”
说着,平芜遂缓缓低下了头,观其模样似有几分伤心,现下连羽睫也有轻颤。
汤徵听着脑中却想起一人的脸,那日虎头山上,她唤她那一声声阿朝。
攥的手心发紧。
“他与我身份天壤之别,就算说清道明也俨如昙花一现,故作为难罢了。”
若论先前他尚能忍,饶是其害其险些丧命于汤朝之手,可现下,她竟为了护他而远离。
为了两人之间的感情纯粹,愿意放弃登他二殿下的云梯,自己寻找阿娘的下落。
眸**沉,只那双桃花眼黑的厉害,其望着平芜的脸,那伤感引的他发怒,似是真不能再忍了。
“你真就如此爱他?”
那汤朝何德何能?说好听一点不过是当今先太子,皇帝嫡子,外祖为骠骑大将军为汤帝立下战功赫赫。
在她心里莫非真比得过他们在羌国那段举步为艰,相依为命的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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