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三刻，姜灿星放下手机，心脏在暴雨中彻底冷掉。
……这么晚了，他在和谁通电话？
她生平最怕与人背对着背说话，这会让她产生一种对方难以捉摸的不可控感，紧接着便会生出无数怀疑的丝线，将她缠得透不过气——是不是，是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够好，比如说让他把手牌拿下来，所以他生气了？
姜灿星对着微信删删改改将近一分钟。
【叶淮让，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就好了。不想拿手牌就不拿吧，没关系的，我当时只是怕你被别人骂而已……还有上次我说你陪我太少的事，也是我的错，我希望你不要在意，因为那天我只是来姨妈了心情不好，忍不住想要暴躁……】
怎么卑微的这么不像话？
她上下通读一遍，自己都觉得不忍直视。
但就先这样吧，不改了。
姜灿星下定决心，刚要点击发送，忽然收到了韩时的微信消息。
【星星，方便的话看下我微博。】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姜灿星不得不将视线向上移动，看到一年多前和韩时的聊天记录。
【姜灿星，你说你有男朋友，OK，我没问题。但如果哪天我又有机会了，你记得再来找我，这段联姻随时可以重启。】
【在此之前，我会跟我爸还有姜叔他们说清楚，是我自己要拼事业，暂时不想进入婚姻关系。】
【我只希望你知道，我会永远尊重你的选择。】
姜灿星嗦了嗦鼻子，关掉微信，转而打开微博。
果然看到韩时有最近更新。
韩时Stevie：【如果你是天空中最闪耀的星星，那我就是那双注视星光吐曜的眼睛。今天，我想对一个叫做Sailema的女孩说一声——生日快乐！从现在开始，努力去完成你的理想吧，要相信自己永远是最勇敢的那颗星！】
所有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姜灿星眼里忽地就滚下泪珠，止也止不住。
还有五分钟就到零点，这一年这一刻，竟然只有韩时赶在十二点前对她如此郑重的道了生快，而叶淮让那句轻飘飘的生日祝福，总让她想起他当初敷衍陆韵生日时的模样，可他今天甚至连笑容都吝啬。
不可否认，她曾经希望自己可以被偶像祝福生日。
如今愿望忽然达成，甚至还是如此盛大的祝福，姜灿星劝自己应该高兴。
可反馈到表现，她却只是局外人般看着下面的评论炸开，完全无法感知这种狂欢。
每个人，无论圈内圈外，几乎都在猜测这位当红炸子鸡所说的Sailema到底是谁，粉丝醋意横飞，路人吃瓜看戏，沉寂好几天没什么劲爆新闻的娱乐圈一下子变得好不热闹。
姜灿星往下划评论，划不到尽头，便没心情再看，举着叉子又胡乱吃了两口蛋糕。
直到手机上的时间变成00：00，她才重新打开微信，把那条没发出去的道歉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然后找出叶淮让的手机号，再一次打去电话。
她是怀着最后一次的心思，而不是怀着他必须接的心思。
她只是想给自己的生日做一个交代。
可没想到这一次，叶淮让竟然立刻接了。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倦意，似比天气更早进入深秋，萧瑟冷凝。
“怎么还没睡？都已经半夜了。”
“喂，叶淮让，你在哪，刚刚为什么……”
“我在图书馆准备ICPC世界赛的事，怎么了？”
他的语气心平气定，反倒显得姜灿星有些不讲道理，她只好拼命收起声音中的那点焦急，低声道：“没……没什么。你忙吧。我就是想问问，下个月的世界赛，我还陪你去吗？”
对面的呼吸声忽然远离，电话中一下子沉寂。
但姜灿星还是听见，有人过来和他说了什么，他低声回了句：“好，我马上就来。”
接着那呼吸声又回来。
他说：“去吧。”
然后缓缓吐了口气，似乎放松了些，带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谢谢你陪我一起，姜灿星。”
*
自从那天晚上后，姜灿星有一阵没和叶淮让见面。
而叶淮让则自觉地当着隐形人，微信里不大出现，电话也没有再打过一通。
姜灿星觉得这是冷战，却一心想着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去S国的时候能和他破冰说话，然后态度软一点，就肯定会回到以前那样的。
事情的转折点是在十一假期到来的前两天。
这一日傍晚，姜灿星忽然接到林梦的电话，让她这个假期不用回来了，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就说自己过两天又要出国去旅游。
姜灿星最怕的就是听到“旅游”这两个字，更何况林梦的声音还嘶哑至此。
第二天她便去找刘望请假，说自己家里有事，要提前回去。
刘望批假向来不太宽松，迟迟没有下笔，但她知道姜灿星对自己有规划也努力，便对她说：“F卫视的主编顾姳章今天来找我，说他们国际线在找实习生，对标只要会阿语的。咱们班里有新闻基础的人只有你，你看看节后要不要去投递试试？”
自从同顾姳章相识，姜灿星便知道刘望是她的多年老友，她摇摇头，对着刘望道：“老师，我已经拿到顾主编这的实习offer了，十月底就会去报道。我还给她推荐了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那个哈桑。”
刘望点头笑，十分欣慰地看着她：“Sailema，真不错。你还记得吗，大一刚开学的时候，咱们班里有24个人，现在只剩下15个还在坚持学阿语，其他人都已经转专业了。大学生涯已经过去一半多，我就想问你一句，当初你来这里学小语种，你觉得后悔吗？”
“不后悔啊。老师，我觉得我很幸运。”
面对恩师，姜灿星始终很敬重，可做出来那一脸正色的样子却总像演的。
“我喜欢的那位记者曾经说过，她从小最喜欢诗鬼李贺写的一首赞诗，里面有一句是这样说，‘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是李贺夸那个小孩子面相卓尔不群，日后必成大器。“
“可惜的是，我喜欢的那个记者出身不好，从小并没有一个优秀的诗人愿意这样夸她。她说自己既不是庙堂中最庄重的祭器，也没有一双秋水一样的眼睛，但最后，她依然靠着平凡的自己做出了不一样的事业——很多人看她文笔绝佳，以为她是新闻系或者中文系出身，但却很少有人关注到，其实她一开始，学的也是阿语。”
“所以我想，其实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吧，从来都只是做与不做的区别。老师，我真的特别谢谢您这三年的指引和教导，我也希望未来能有一天……”
“行了，给我停！”
刘望忍无可忍，大笔一挥批了假。
然后将笔帽嵌在请假单上，猛地砸向她：“下次想请假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油嘴滑舌，听得我鸡皮疙瘩都下不去！”
姜灿星从地上捡起请假单，灰溜溜走了。
飞机落地浦市时，已经是深夜。
南方的九月天是秋老虎作祟，她浑身黏腻地拖着行李箱回到中环别墅，却发现家里一个保姆阿姨都不在，特别空旷冷清。
姜灿星迟疑着换鞋进门，正换第二只脚时，忽然听见楼上陡然传来玻璃砸在地上的声音，哐啷一声，稀碎。
她心脏跟着一抖，连行李箱也不管了，直奔到楼梯口往上跑去。
“姜建华，你竟然打我？”
刚到转弯处，她听到林梦崩溃般的嘶哑尖叫，又猛地止住脚步。
“你凭什么打我？我年轻时出来做模特赚钱养家糊口，后来又变成赚钱帮你，如果一开始你没遇到我，你能有今天？我爸妈都早死，两个人前后脚去之前都和你说要对我好，你答应他们，从此在这世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人，我全心全意待你，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对你还不够好？我就问你，这么多年我有没有说过要和你离婚？你在家做富太太，天天跟你那群塑料姐妹炫这炫那，我有说过什么吗？”
“不离婚，那你转移财产干什么？姜海刚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找她的尸骨？”
“你有病吧，还怀疑到我头上来了？找尸骨你让我怎么找，从地震缝里挖？”
姜建华冷笑：“你倒是还敢提姜海，当年要不是你大发没屁用的善心，答应姜海收养了姜灿星，她会去那个大逐山做什么狗屁公益活动吗？没有姜灿星，你亲女儿这会恐怕还好好活着呢，你恨我干什么，你要恨恨你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去啊！”
天未打雷，云未下雨，姜灿星却总感觉有一道闪电狠狠打在她身上，让她彻底碎作一堆玻璃。
房间内，林梦也因为他这句“去恨姜灿星”，彻底灰败下来。
她不可能再去恨姜灿星了，她恨了自己和姜灿星十多年，已经太累太累，如今她也彻底明白，纵使心中再怨，姜海也永远不会回来，而她却绝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女儿。
“离婚吧姜建华，分不分我钱都拉倒，我不想再和你吵下去。我是没什么本事，但如果你真的做了亏心事，老天爷一定会替我收拾你。”
“行，你自己定日子去民政局，我随时奉陪。”
姜建华用力甩上门，干脆利落地下楼，却在转角处看见满面苍白的姜灿星。
她的眼神像受了惊的动物，嘴里嗫嚅着：“爸，爸爸……”
姜建华表情不好，声音也冷：“都听见了还叫爸？你倒是和你妈一样挺能忍的。”
他绕过她，自顾自往下走，倏忽又转身在低阶处看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都被蒙在鼓里，觉得这些年我对你不好？那我给你个善意的提醒吧，你只要记住一件事，你出生在大逐山的穷乡僻壤里，是你害死了你姐，又间接害死了叶薇然。你再想想这些年我给你的物质生活，你自己心里清楚，但如果你还要谈什么父女之情，那不好意思，这个确实没有。”
“还有就是你那个男朋友，他是叶薇然的儿子，因为叶薇然以前留下的手记，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世，但他就是不告诉你，你想想为什么？他摆明了是在玩儿你呢，如果不是因为你，叶薇然怎么会年年去大逐山做跟踪采访，最后遇到地震和山体滑坡？”
“姜建华，你不要在她面前说这些！”
林梦瞬间冲了出来，姜建华转身就走：“说都说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定你的离婚日子去吧，别再管东管西！”
姜灿星浑身发抖，整个人做不出任何反应，脑中只有一句话在反复拉扯她的神经。
叶淮让是叶薇然的儿子，而她害的他从小失去了妈妈，也害的林梦早早失去了女儿。
她这才明白，姜建华在自己面前大忆当年事，不过是为了泄恨。
如果姜海没有去世，家里至少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不至于现在这么鸡飞狗跳惹人烦，全是丧气事。
而姜海去世的源头又在于，她当年目睹一场大巴车车祸，车上活下来的唯一只有姜灿星一人，那时她三岁，脑袋被撞了不清醒，躺在医院里全靠社会救助，12岁的姜海便心生怜悯，起了想要林梦收养她的心思，并在叶薇然来采访时告知了她这件事。
林梦疼爱姜海，对她的请求从来都没说过一个不字，这次也一样答应。
她想的是，就当多一个女儿，没什么不好的，便同姜建华说了自己的想法。
起先，姜建华是坚决不同意的。
一个没有他血脉的外人，凭什么做他的孩子？
可后来，他却得知，叶薇然已经将他们考虑收养孩子这件事写进报道。
他又转念一想，收养这个孩子其实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叶薇然是调查记者，这种非娱乐版的社会性报道一旦发出去，一定会对梦华影视的企业形象大有裨益，能涨股价。
于是没几天他就变了态度，转而答应。
然而事情终究没有姜建华想象中那样顺利。
在报道完稿的前两天，叶薇然忽然删除了稿件中收养姜灿星的这部分内容。
原因是还不知道他和叶薇然关系的林梦来找她商量，怕这篇报道一旦发出，姜灿星未来会被有心人指指点点并非亲生，是梦华影视的“假千金”。
叶薇然觉得林梦的考虑确实更为周到，即刻进行了删改。
最后，她习惯性将这次的删改经历写进了初版《叶薇然手记》，然而待到这本书即将正式出版时，她又一次删掉了这部分内容，只为那个被收养的女孩未来能避免遭遇口舌，希望她永远不会产生寄人篱下的感觉。
而叶淮让，就是在叶薇然去世那年，看到了作为叶薇然遗物的删除版稿件。
但当时年幼的他正经历丧母之痛，只是对那个名字一扫而过，并未留下深刻印象。
直到很多年后，他才将姜海说的那个妹妹姜灿星，和高一时正在看《地底星空》的那个女孩子关联起来。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千金也有假。
可所有对她心存善意的人，却又都很真。
下章分手了，maybe有肉渣，我可怜的少年时代cp。。
ps：上半部的剧情会复杂一点，重逢后就简单多啦，只会少量补全上半部剧情，其他都是两个人的感情发展，所以重逢后除了一开始后面会逐渐甜（作者真的不愿再虐，我女鹅和她喜欢的男孩子明明都超好的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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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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