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过去三天，韩时来浦市参加某品牌商业活动，结束后同姜灿星在地下车库见了一面。
车库昏暗无光，他得知叶淮让向她提出领证，整张脸被车内顶灯映得半明半昧，表情不可谓不难看：“姜灿星，这不是一场真正意义的求婚。如果你觉得是，那就说明你的心已经盲了，否则你怎么解释我在你大四那年就给过你最好的求婚仪式，但是你却拒绝我？”
没有鲜花环绕的惊喜，没有单膝下跪的仪式，连一根蜡烛都是奢侈，而她却在认真考虑，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他承认，当年叶淮让让他发微博，事后却闷声不响没有告诉她事实的事是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可后来姜灿星即将出国，他还是把一切真相都向她坦白，他依然光明磊落。
他想起叶淮让当初的说法，“没时间陪她过生日，所以想给她补偿，而补偿就是要替她实现愿望。”
这样的逻辑看似通顺，实则清楚反映出这个人根本不懂怎么和姜灿星相处，很多事他以为藏在心里就是对她好，宁愿做个锯嘴葫芦也要让她以为是“上天看到了她的愿望”，强加一些宿命在她身上，却没有问过她是否真的想要。
而如今这样的情况竟然能再度上演，他真的不能理解。
她是亲口说的不再爱他，因为她间接导致了他母亲的死亡，也因为他在分手时所表现的冷淡麻木。
叶淮让早就已经接到了MIT的offer，当年是横竖都要去M国的，哪怕没有那些隔阂他们也走不长远，她甚至在他身上看到姜建华的影子。
可现在，难道就因为他再度出现了，这一切就要被推翻重洗，连他的生日宴也被他不择手段用作强插一脚的工具？
要知道，在此之前她明明已经动摇了。答应来参加生日宴就是她天平在倾斜的开端和证据，不是吗？
眼前忽然有拿着手牌的粉丝走过，两人不约而同弯下腰藏起来，自她们走过再起身，姜灿星抽出包里的合约递给他：“你误会了，我没妄想过这是所谓的求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为我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了，你也应该有新的生活。秦樱回东北老家了，还在那边开了一家滑雪场，说是因为你喜欢滑雪。你真的不去看看她吗？”
“不看。”韩时想起秦樱同他告白时眼眶通红的模样，舔了舔后槽牙：“她开滑雪场又不是我做的代言，跟我有什么关系？和老板告白不成就离职，难道我还得屁颠颠去挽回么，她以为她是在演偶像剧？”
姜灿星默然。别人的事她插手不了太多，只能点到为止。
韩时很快把秦樱从脑海里赶走，看完合约内容，嗤然一笑：“你们以前竟然喜欢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他手朝后一伸，拎起车载冰箱里的气泡水，单手打开喝一口：“你说我要是现在撕了它，叶淮让会怎么样？他当年在我爸的宴会上就狂的要死，后来创立智行合一还处处针对天韩科技，老放点不实消息出来妖言惑众，搞得整个天韩集团股价都跟着下跌，我早就看他不顺眼。”
天韩集团于十年前转变发展策略，把资源集中在科技赛道，天韩科技成立十年不到就成了集团最主要的业务，再过几年极有可能独立上市，然而有智行合一这个对手，这些年他们的苦头确实没少吃。
姜灿星非常理解他的心情，捏住那张合约的一角，眼神幽幽：“那我和你一起撕，我也看他不顺眼。”
韩时被气泡水呛到，猛烈咳嗽，她非常悲伤地抽了张纸巾递给他：“可他手里还有一份合约啊。我们能不能去暗杀他？”
韩时：“……”多行不义必自毙，他的不甘终究有人兜底。
更何况这样虚假的婚姻哪怕真的开始，也迟早会戛然而止。
自求多福吧叶淮让。
*
一周后。
秋日的浦市，黎明冷柔，街灯吐曜，等待清晨苏醒。
姜灿星坐在二十四小时咖啡厅里，点了杯牛奶，同台里商议好转去国内板块担任调查记者的事，放下手机看窗外。
她正式拒绝了隔壁台制片人宁强之的邀请，暂时不参与《新人物对话》的主持人竞选。
正如从前和Benny说的，国内的一草一木，她都要在回国之后再好好的、细细的看，而现在，时候到了。
可惜随着日头逐渐攀上头顶，映入她眼帘的并非被精心打理设计过的城市绿化，而是一栋高耸入云的大楼。巍巍的气势将花草树木都压得没了色彩，它们生活在辉煌的威压之下。
这一整栋高楼都是智行合一的办公室，有消息说他们很快就会买下产权，从此从租客彻底变主人。
七点半，叶淮让准时推开玻璃门，在她对面坐下，她转头盯着他，目光古怪。
“怎么？看见我你好像不太高兴。要不我走？”叶淮让喝一口眼前的咖啡，被苦到，蹙眉。下一秒恢复清肃，坐姿板正而笔直。
自此再也没动过那杯咖啡。
姜灿星确实没怎么高兴，但还是摇头：“不准你走。”
她似乎忘了今天来的目的，总觉得他是那栋高楼化成人来到她面前，迟早要压死她，又或者还有其余什么人。她心神不定，语气也有点急：“我看到网上的传言，说陈总要离职了，是真的吗？”
叶淮让歪着头盯了她一会，眼神淡然，表情磊落：“你高考作文写没写偏题？”
她一怔：“什么？”
他垂眸看一眼手表，尽量耐心：“我今天很忙。用上班前的时间和你约在这里，不是为了和你聊一个无关的人。”
姜灿星捏着手里的杯子，同他正面硬犟：“可我想跟你聊，这对我和你是否要领证有决定性作用。”
“什么意思？”
“是不是你干的？”
姜灿星知道自己的问题相当逾距，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他的蓝色衬衫，介于天蓝和湖蓝之间的颜色，领带规整而矜持地束在正中间，很有质感，同先前那件西装的草率感觉大不相同。
她深刻怀疑，那件衣服真值十多万吗？他该不会是在诓她吧？
叶淮让接近有十秒未发一言，眼神锁定在她可恨的嘴唇。
姜灿星将目光赖在他胸口的领带上，他冷冷笑了下，语带告诫：“姜灿星，搞清楚一件事，是合约在制约你，而不是我在制约你。你对我有不满，并因此怀疑我，这是一种无理由的迁怒，我劝你收回这个问题。”
……是这么回事。但他这么直白的揭穿她又是另一回事。
可是总要让她挣扎一下吧，难道真就我为鱼肉了？
姜灿星的气焰一下子消下去，小口小口喝着牛奶以掩饰尴尬。
但想起陈峰前两天牵线浦市最好的骨科专家来替她看腰，甚至还替她做了全套的身体检查，热情的态度与他那天在“兰心”时落寞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她还是不愿后退一步：“……不收回。我想要知道答案。”
姜灿星再也不是许多年前的缩头乌龟，她直直看着他，眼神坚定，叶淮让扫一眼手机上排的满满当当的工作日历，气笑了：“半真半假，议案刚提交上去，过几天股东会才决议。如果投票结果半数通过，他就卸任。另一个任命议案半数通过，我就上任。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姜灿星昏昏然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判断。
她知道这个行业不待见中年人，甚至35岁就要裁员，但是临近上市的时候把创始人之一给踢出局，独占别人的成果，陈峰这个年纪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个得病的女儿，叶淮让绝不会不知道这位老搭档的状况，他这样反目无情，真叫她觉得陌生的不可思议。
她原以为这世上不会有比姜建华更狠的人，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叶淮让。和他结婚，无异于一种献祭，要做好随时粉身碎骨的准备。
……哪怕他会做很好吃的甜口红烧肉。嗯。
“所以呢，我给了你答案，那你给我的答案是？”问出这样的问题，叶淮让就没想过得到最好的回答。
用合约来束缚她只是他的最后一点筹码，赌她的仁慈又或者一点点爱，可一旦她真的拒绝，他也不过是满盘皆输。
叶淮让常年失眠，喝不了咖啡，也没带gameboy，便用手机打开一局俄罗斯方块随手玩，结果开局就死。
他手上的银戒依然很显眼，姜灿星指间却光/裸，她将那只女戒赤/条条放在大衣口袋里，伸手去摸它，清凉如水的触感，引得她低声慨叹：“去领证吧……”
她从包里掏出身份证和户口本，静静放在桌上：“不用黄道吉日，今天就可以。”
手指骤然一顿，蓝色的方块被任由下落，他抬起头，口吻戏谑：“这么急？还有一个月都等不了。”
他眼神如墨，海一样的黑沉，她却避而不看，转头去望蓝天白云：“嗯，怕自己后悔。”
叶淮让重重往后一靠，露齿笑：“后悔药会麻痹你的道德感，别吃。”
话虽如此，他仍和她一样怕她反悔。于是争分夺秒在公司手机OA系统上提交了上午的请假，告诉张炎成，除了个别涉及技术政策变动的会，所有会议都可以如期进行，他会以视频形式参与。
紧接着伸出手，整个手掌罩住她的手背，借用她的手将她的牛奶倒了一半在自己杯子里，咖啡和牛奶带着温热混合交融，姜灿星眼睛一瞪，他不放手，三两口喝下她被迫制作的拿铁，攥着她的手腕起了身。
他力气实在很大，姜灿星腕骨都被箍的发疼，站起来时撞到桌沿，叮铃哐啷一阵响，被他拉着大步离开。
服务员看到她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过，上前问：“小姐，您需要帮忙吗？”
姜灿星慌张摆手：“不用不用！”
服务员应声离开，仍时不时用诡异的目光看向他们，她咬牙，转头掐他的手臂：“叶淮让，你干嘛？”
他淡声：“回我家。”
姜灿星怕了：“回你家干什么啊？你，你别做什么偏激的事儿……”
他总算松了点力气，无奈地回头：“回去拿东西也算偏激的事？我上班难道会带着户口本？”
姜灿星浑身僵硬，眼看着门口有几个男女结伴进来买早餐，想要转身避开，结果这几人看见叶淮让就走不动路了，一个个都杵着，只有为首的那人十分机灵地打了个招呼：“早啊老板……早饭吃了吗？”
叶淮让淡淡点头，目光扫过姜灿星的唇，姜灿星瞬间警觉，他勾了勾唇角：“早。一会就吃。”
然后拉着她到门口开门，向身后挥了挥手：“上午我不在，下午见。”
一行人鸦雀无声。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才跟油锅里倒了沸水一样炸开。
“卧槽，是他老婆吧，真是他老婆吧？就是和他一起上热搜的那个？”
“不可能，路径规划的老大江辞不和他是同学吗，说他根本没结婚啊！而且那女的看上去好不情愿……”
“啊啊啊，我嗑，牵手好甜啊，嗑死我了——”
直到陈峰也进来买咖啡，所有人才平静下来，对着他道：“陈总早。”
陈峰不怎么自然地点了点头：“早。”
他一个人去到柜台，店员看见他，一边做咖啡一边问：“陈总，还是原来的套餐吗？我们总部说下周这个套餐要下架了，你后面可以预定其他的……哎？”
陈峰脸色一白，干脆什么也没买，悻悻然走了。留下那店员一头雾水。
匆匆忙忙的身影路过眼前，那群智行合一的员工面面相觑，总算确认最近公司和网上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公司高层人事变动不能说是板上钉钉，但也必定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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