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平实在是很大。
姜灿星跟着叶淮让七绕八绕，看着他转弯进了一间房间，干脆去一边书房内的沙发上坐下。
房间里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没一会，叶淮让戴着耳机又出来走向另一间房。
姜灿星知道他在听电话会议，但还是忍不住问：“你找不到户口本？”
叶淮让停住脚步默了一会，面无表情地点头承认：“嗯，忘了放在哪间。”
他自认有个好脑子，但在某些细节方面他确实没有注意太多，比如衣服他还是随便买，好不好看无所谓，证件也常常随便放。
但也是托了这个习惯的福，他和姜灿星的那两份合约才能得以一直放在他京市的房子里没动过，那房子是他外公生前为了治疗才租的，后来一直没有退。
那天他临时改采访地址，就是为了去那里拿合约。
言讫，他眼睛一闭思考了下，睁开眼时，忽然抬步向姜灿星走去，越靠越近。
“你干嘛……”
姜灿星心跳加速，站起身子火速避开，叶淮让却看也没看她，绕过沙发，单手打开书架上的一个盒子，从里面把户口本给拎了出来。
脸轰的红起来，姜灿星有些僵硬地站在墙边，这才知道自己是反应过度了：“不好意思，我只是怕挡你路。”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因为她的手刚刚真的有被攥疼。
再见到叶淮让，她其实对他是有些害怕的，尤其是在经历过林梦和姜建华的变故后。
那种心理阴影让她始终对攀升**特别强烈的那类男人心存芥蒂，尽管他有一副极其美丽的外表，他也已经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但她也很清楚，人的**永无止境。
他越是龙骧虎步高下在心，吞噬欲就会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越发强烈。
日光从窗边落下，看着叶淮让乌黑的发间夹杂几缕银丝，她如是想。
和Benny那种家族遗传的少白头不同，叶淮让显然是思虑过多才导致早生华发。
看来创业实在是一件如履薄冰的事。
她环视一周，心中暗暗感叹——这样峻宇雕墙的漂亮房子，比从前姜建华浦江边的大平层还要宽阔，小区内最好的位置，江边风景尽收眼底，这要付出多少心力，经历多少崩溃，踩在多少对手头上，才能在七年内就得到这些？
叶淮让对她的避让并没感到惊讶，他拿好户口本，非常自然地将它扔进了她的背包里，自己却只拎了个车钥匙，转身离开书房：“这里很大，你想挡住我不太容易。下次说谎麻烦过下脑。”
姜灿星吐了吐舌头跟上。
他依然和从前一样走路大步生风，但姜灿星如今的体力也不是盖的，西亚那几年是把她折腾的够呛，但也不是没好处，她的身体素质锻炼的比从前要好不少。
姜灿星脚步轻快地走到他身边：“你还吃早饭吗？”
叶淮让脚步一停，转身将她逼到墙边，姜灿星愣着没反应，他将她拉开，对着空气说道：“开下冰箱。”
身后的白色墙面忽然打开，一阵冷气蓦然扑在她后背，姜灿星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一个偌大的冰箱里只放着一瓶三百毫升的牛奶：“……”
她这才意识到这隐形冰箱是声控的，从开门有很丑的机器狗来迎接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他家的科技产物很多，但突如其来打开一面墙这种事还是让她感到神经被挑战。
叶淮让从里面拿出仅剩的冰牛奶灌了两口，没什么表情地回答她刚才的问题：“现在吃过了。”
“你平时就吃这点？”
“一般在公司楼下吃点，回家就喝牛奶。如果买面包了就吃面包。”
姜灿星皱起了眉。
他没请保姆，整个家里空空旷旷很简洁，又到处都是冰冷的科技感，大的让她感到没人气。
林梦常说她的生活粗糙如野人，但今天她找到了更强的高手。
她是野人，但她爱吃饭，有些光鲜亮丽的文明人却只靠牛奶就可以过活。
刚刚让他看着对面的她喝牛奶，而他自己却要被迫喝咖啡这种事，想来他真是憋得很辛苦吧。
所以，以他的忙碌程度，说好的红烧肉，她以后真有机会吃吗？
*
工作日的早上，民政局门口只排了三两对要领证的情侣，等着九点钟开门。
当然，姜灿星心中的情侣并不包含她和叶淮让。
他们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她自己也说不清。
分手难看的前度，上门讨债的债主，不算很熟但也有点熟的陌生人，反正全程话也说不了几句，纯纯就是在干等。
前后的情侣都在你侬我侬，姜灿星被两面夹击，她干脆打开手机视频，按下录像键，朝着叶淮让竖起机身。
叶淮让表情冷淡，用手心握住相机口：“做什么？”
画面变得一片漆黑，姜灿星用力往下一拔，从他手里把镜头抽出来，开始拍周围的景色：“第一次领证，记录一下。”
“第一次……”叶淮让皱眉，双手环抱胸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势，低着头问她：“难道你还想领第二次？”
姜灿星有点不确定会不会真和他过一辈子，如实回答道：“也不是没可能。”
如果他觉得关于那份合约的债她还够了，保不齐他就会解除婚姻关系。她都不在意，想必他也不会在意。
最前面那对中年夫妻是来办离婚的，那男的听见她这么说，冷笑一下，转头对着叶淮让拱火：“小伙子，她在跟你别苗头啊，不要怂，就是跟她吵，必须吵出个真章来。”
那女的见他字字暗有所指，也不甘示弱：“不要害人了，你所谓的真章就是最后来民政局离婚？嘴上风头最要抢，实事是一件都不做。”
“说什么呢你……”
“怎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
有人喜欢动嘴上功夫，有人就永远只喜欢做实事，可惜大多数时候这两种人都做不到平衡。
作为后者的典型代表，叶淮让并不搭理他们，但还是黑着脸压低声音：“为什么有可能，因为你觉得我是在强迫你？”
姜灿星摇头否认：“不是，我只是在遵守契约精神。”
她已经提过一次分手，为了公平起见，这一次的选择权当然在他。
她没有意识到旁边的男人已经陷入低气压，转头看到湖边有一对夫妻在拍非常简单的婚纱照，旁边还开着一家便利店，便随口对他说：“麻烦你帮忙排队，我去旁边拍一下湖景，很快就回来。”
“姜灿星！”
叶淮让一怔，姜灿星已经迈步跑向岸边，碎花裙子飘起来像只蝴蝶。
他想要追上前去，却又因为她的嘱咐被钉在原地，整个人乌云笼罩，只能焦虑地左右踱步，时不时看向她的方向，确认她没有偷偷跑掉。
可做这一切时，他的面上仍然一切如常，甚至看上去只是在思考。
后排的女生却敏感地发现他状态不好，她轻轻点了点他的背，关切道：“先生，要不你去找你女朋友吧？反正也没几个人，这队其实不排也行呀。”
“……不了。”
叶淮让下颌紧绷，额边不断沁出汗珠，仍然淡淡摇头：“如果我没听她的话等在这里，她会生气。”
这是一种极度偏执的想法，其实并不确定，但他接受不了万一。如果她在一气之下反悔离开，那会是他一生的噩梦。
按照原定的时间，叶淮让开始一场视频会议。
他用五分钟说完自己的讲话，低头一边看PPT一边听汇报。身后那对小情侣不断探头来看。
会议室里，一群人在各自电脑上看到老板身后老有人冒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对情侣中的男生好奇道：“哇，这么努力啊，来领结婚证还要开会？”
卧槽。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私下开的小工作群里瞬间炸了。
张炎成相当震惊地给他发了一句微信：“老板，原来你今天才结婚啊？那你之前为什么老和我说你有老婆？”
叶淮让板着脸给他回：“一直有，只是她走的有点久，回来的也太迟。”
二十分钟后，姜灿星从湖边的便利店出来，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到九点，她一边看着手机删除刚刚拍得不好的废片，一边往民政局门口走。
刚回到原来队伍里的位置，叶淮让忽然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她惊讶抬头，他漆黑的眼眸同她对视，语气带着僵硬的柔和：“你不是想拍吗？不要再去拍别的，拍我。”
姜灿星不懂他的态度为什么前后脚矛盾，但还是笑盈盈地举起了手机：“好啊，那你记得多笑笑，在镜头里不能板着脸的。”
她看一眼他的视频，补充道：“开会的时候就更不能板脸，不然你的下属都会对你有意见。”
“好，我知道了。”
叶淮让点头，民政局的门从里打开，他告知与会人员道：“各位，不好意思我这还有点事，要先下线。张炎成一会把项目review全部都汇总给我，有问题的我会找时间再1V1聊。”
他关掉视频会议，却仍然不放开她的手，姜灿星一边被他拉着一边拍他，镜头里的男人侧脸温和，带着淡淡的笑意，带她来到柜台前，礼貌地坐下：“你好，我们来结婚。”
这可真是一句废话，那业务员哈哈笑道：“来我这柜台的哪个不是结婚？来，填表吧。”
叶淮让拿起笔就开始填表，姜灿星却不着急，笑眯眯地从包里掏出先前在便利店扫荡的战果，几盒两颗装的费列罗巧克力，当做喜糖给在场所有的新人和柜员都发了一圈，包括那对离婚的夫妻。
两人神色诧异地看她一眼，那女人道：“小姑娘，你发给我们可不吉利啊。”
“怎么会？”姜灿星早已经历过最幸运也最不幸的事，纵使即将和一个曾经她爱过，后来她看不懂的男人进入一段不健康的婚姻，她对生活也仍然抱有期望：“吃点甜的，增添好运。不吉利也吉利。”
叶淮让侧目静静看她，到处走了一圈后，她空着手回到座位上，他低下头继续写字，嘴里却忽地被塞入一颗巧克力。
他手指一停，垂着头仍不看她，却被她掰过了脸：“新婚快乐，叶淮让。喜糖也有你一份。”
然后当着他的面拆开包装，将手中最后一颗巧克力塞进自己嘴里，大口嚼了嚼，在结婚登记表的第一行郑重写下自己的名字。
当她写到“姜灿星”三个字的最后一笔，叶淮让忽然也叫她：“姜灿星。”
“嗯？”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她嘴里吃着巧克力，回得含含糊糊：“要不选个黄道吉日吧，1月9号怎么样？”
叶淮让似乎忘了这是他自己选过的日子，斩钉截铁拒绝：“不行。”
“今晚我要加班，但是凌晨三点我可以过来帮你搬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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