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个门口挂有[万誉服饰]字样的破厂房，招牌上的字被泥点子泼得快认不出全貌。
工厂后面是老城区唯一一所保留至今的小学，大部分学校都搬了新址，只有这一所还倔强的不肯走。
南乔绕过学校外围，穿过两条没什么人的巷弄，走出那片人口密度极高的社区，最后来到一条快要干涸的河边。
桥洞底下，打老远隐约能看到一点光亮，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正围着一个燃烧的铁皮桶，收拾着今天刚捡回来的饮料瓶。
火光把两人的小脸映得红扑扑的，走近还是不难发现，大鼻涕早就挂脸上了。
“哥哥——！”
小男孩儿看到了靠近的南乔，眼神一下就亮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脆生生的呼喊着，一路小跑迎了过去。
“哥哥你来啦！”
小男孩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头发短短的像个小光头，一身明显小一号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套在身上，脏的不成样子。
靠桥柱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个小女孩儿，扎着有些凌乱的双马尾，两只眼睛跟黑色宝石似的又大又亮，只是细看却没什么神，听见两人说话只是甜甜的咧嘴笑。
南乔的眼里为数不多的露出一丝柔和，
“嚯！今天收获挺多的嘛！吃饭了吗？给你们带了汉堡。”
男孩接过南乔手里的大袋子，着急忙慌拿了个鸡腿就要塞到妹妹手里，
南乔眼疾手快，赶忙拦下：“手套手套！哎哟，袋子里有手套，给妹妹先戴上。”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舔掉手指上的油，也跟着戴上一次性手套，抓着妹妹的手小心翼翼的把鸡腿放到她手里。
女孩眼睛看不见，但闻到手里鸡腿的香味，还是笑的很腼腆。
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饱饭了……
南乔站在火堆旁，看着火光下的两个小身影，心里闪过这样一句话。
“哥哥，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都好久没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男孩看起来饿了很久，狼吞虎咽吃的满嘴流油，不一会儿功夫又干掉了一个大汉堡。
南乔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努努嘴思考着，“那当然是因为……哥哥最近忙咯，抽不开身嘛。好吃吗？”
男孩没深究这句话，只是忙不迭的点头，又把饮料插上吸管稳稳的放到妹妹的手里。
“好吃！太香了！我们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这地方临近老城区，平时扔在路口的生活垃圾挑挑拣拣还能卖点馒头钱，又离小学不远，平时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朴实，不像市中心那么市侩，相比起来也没那么容易被欺负。
只是这桥洞四处漏风，半点掩体都没有，自己光是在这儿站一会儿就浑身发冷。
马上冬天了，两个小家伙用废纸板搭的简易帐篷可以说是起不了一点作用，南乔心里犯了难。
“诶？你胳膊怎么了？”
说话间，小男孩短一截的袖子里露出一片青紫，看样子也就这两天的事。
男孩看了眼受伤的地方，抬手擦擦鼻涕，满不在乎的样子：
“嗐，那天有个阿姨在楼底下扔了个不要的写字桌，我看那桌子干干净净挺好的，就是有一条桌子腿儿被虫蛀得厉害，坑坑洼洼的看起来不太牢靠，我猜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她不乐意要了，”
说着指向学校旁的一幢家属楼。
“我觉得挺好的呀，要真断了，拿石头垫垫还能继续用，我就想给捡回来放放东西，以后妹妹眼睛能看见了还有个桌子能看书呢！结果……嘿嘿。”
他没再往下说，看身上的伤就知道。
老城区的流浪汉不少，大多都是缺胳膊少腿儿的中年人，或是没有子女照顾的老人，面对这些老油子，仅凭一个十一二岁的小身板儿，处境确实有些艰难。
南乔皱起眉头往燃烧的铁桶里扔了几根树枝，火势稍微大了些。
“还记得那些人长什么样吗？”
男孩摇头，只是笑笑，“我没仔细看~他们打我我就跑，跟他们在巷子里绕了二十多分钟最后还是给我跑掉了~嘿嘿他们没我跑得快！”
一阵穿堂风顺着河道刮过，吹起了油桶里跳动的火焰，小男孩语毕没再说话，坐在妹妹身边一高一矮吃的很香。
小女孩红扑扑的小脸蛋被秋风刮得已经有些皲裂，男孩脚上穿的还是夏天的凉鞋，身上那小一号的衣服上次来还没有，估计也是捡的别人不要的。
南乔心里挺不是滋味，走到两人跟前垫脚蹲下，
“哥哥后面有事，要去别的地方，所以……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来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天气应该已经很冷了，”
他从兜里摸出几百元现金塞到男孩上衣口袋里，又拍了拍，认真交代道：
“藏好了，别让人看见！跟妹妹去买两套厚衣服，再一人买双加绒的鞋子，记住一定要是加绒的，那个暖和。”
他仔细想想，觉得仅凭保暖衣物也不是个办法，不从源头解决居住的问题，这些也只是杯水车薪。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男孩手套也没来得及脱就要掏钱还给他，小女孩虽然一直没说话，却也在这时候站起身，目光空洞的朝他摆手，奶声奶气的重复着“不”。
“不行哥哥，不能要！有吃的就很好了，不能要……”
男孩吸溜着鼻涕，暴露在袖子外的手腕冻得青紫，脏兮兮的小脸也掩盖不了那万分认真的神情。
“我们不能收你的钱……你看，妹妹也说不能要。你快拿回去！。”
南乔心口涩涩的，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一梗，
“干嘛，嫌少啊？我出门不爱带钱，今天情况特殊是没带多少……下次补上！我说话算话。”
流浪的孩子就跟马路上的野猫野狗一样，春天生冬天死，他可太清楚那种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的滋味了……
“再说了，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买点好吃的，再买点过冬的东西，剩下的就藏起来！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你身上有钱明不明白？妹妹以后做手术不需要钱啊？赶快，拿着！手伸着怪冷的。”
后半夜，淅淅沥沥的雨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淋湿了黑色的兜帽。
南乔再次扎进那片密集的厂房，在一块避风的广告牌后点了一支烟。
待深吸一口尼古丁入肺，这才慢悠悠开口：
“还准备跟我多久啊？老年人不回去睡觉大半夜在外面晃荡什么？”
已经临近午夜12点，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楼房之间，他像是在自说自话。
半晌，寂静无人的黑暗里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
“老大刚来电话，你先去我那儿住一段时间，风头过了再回去。”
“不行！”
单炀错愕一愣，“你反应至于这么大嘛？”
南乔缩在广告牌的阴影里，单炀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到那颗橘色的光点在晃动，透出淡淡的白烟。
“……我认床。换了床，睡不着。”
他像是思考了很久，沉吟道。
单炀暗笑，小屁孩儿就是小屁孩儿，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考虑这种问题？
“想多了。你睡沙发，我睡床。”
“卧槽？”
南乔显然对这个逼人的没良心感到意外，不过很快还是决定坚定自己的想法，
“反正我不去！”
“这事儿可没有商量的余地，搞得像我多乐意收留你一样。”
单炀转身准备往车走，阴影里的人这才慢吞吞露出半个身子，从头到脚写满了犹豫和抗拒，
“那，明天……我先回去收拾……”
“就现在。”
“？”
“这是老大的意思。”
“操！”
——
单炀的公寓离极道总部不远，开车也就10分钟路程，南乔换鞋刚一进屋，瞬间眼前一黑。
“哪个正常人会把家里全刷成黑色啊？！”
这公寓简单的一眼就能看完。
黑色的墙，黑色的真皮沙发，连电器和为数不多的摆件都免不了融入这个阴暗的氛围。
南乔脱下有些湿润的外套随手扔到沙发上，又看了一眼跟在身后进门的单炀，张了张口，有点无话可说。
“没看出来啊，单堂主心里这么阴暗呢……没人告诉过你，长期处于压抑环境，人的心理很容易出问题吗？！”
单炀面无表情撂下一句：“没人来过我家。”
随后便径直进了卧室。
南乔闻言冷笑：“哼，也是……你这种人怎么会有朋友。”
裤子口袋传来轻微的振动，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来信人名称和那短短一行字，南乔有些烦躁的锁了屏。
[都三个月了，明天再不来，我可不会退钱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南乔有些厌烦踏进那个摆了一张舒服躺椅的明亮办公室，不过居然都三个月了，这日子混的，好像也没必要花那个钱了。
“滚去洗澡。”
正想着，一团柔软的东西劈头盖脸砸了下来，他拿掉盖在脸上的浴巾，看到了从卧室出来的单炀。
这人脱掉了那仿佛焊在身上的黑色皮衣，脖子上的银色项链挂在黑T领口，面无表情的走到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脏兮兮的别碰我沙发。”
死妈下三白，迟早有天眼珠子给他抠了！
南乔虽然窝火，但是现在没功夫跟他吵，刚才的信息让他有些烦，脑子里浆糊似的理不清，进洗手间都脱光了，这才突然想起什么，探出个乱糟糟的脑袋，
“我内裤呢？”
客厅的单炀皱起眉头，不可思议的回头，“什么？”
南乔气笑了，“拜托，洗完澡我总得有个换的吧？不过，你要是能接受我空裆在你家里转悠，我是无所谓啦。”
空裆？这个少儿不宜的画面在单炀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最后被玻璃杯狠狠砸进了桌子里。
客厅的男人火速从柜子里找出一个盒子塞进门缝，顺手大力拉上了洗手间的门，
“新的，不过肯定比你的尺码大就是了，爱穿不穿。”
“操！你他妈一个男的嘴巴怎么这么毒！”
话是这样说，等拆开包装盒，拿出里面印有Calvin Klein字样的黑色内裤往身上比划了一下，南乔隐隐有些不服气：
“也没大多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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