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入口在身后无声合拢,将最后一丝微光也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瞬间包裹了两人,只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响。
沈自蘅迅速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昏黄摇曳的光线勉强驱散了咫尺的黑暗,映照出脚下陡峭向下的石阶。
“跟紧我,小心脚下。”沈自蘅压低声音,一手举着火折子,另一手紧握软鞭,率先向下探去。
石阶蜿蜒曲折,不知延伸向地底多深。
两侧石壁粗糙,触手冰凉,上面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刻痕。
这里绝不仅仅是通往城外的密道那么简单。
宋春生紧随其后,一手扶着墙壁,另一手紧紧按着怀中的名册和钥匙。
向下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石阶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条较为平坦的通道。
通道两旁,开始出现一些人工开凿的石室。
沈自蘅举火照去,只见石室内堆积着大量的卷宗、竹简,还有一些青铜器和石刻星盘。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档案库?”沈自蘅惊讶地低语。
宋春生走进一间石室,随手拿起一卷竹简,轻轻拂去灰尘,借着火光看去。
竹简上的文字古老,记录着一些星象观测和对应的谶语,其年代远非本朝。
她又翻开一卷以特殊鞣制皮革制成的卷宗,上面的内容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这竟是一份关于前朝皇室秘辛的记录,其中提到了一个名为“观星阁”的秘密组织,其成员以星宿为代号,致力于通过观测和解读天象来影响甚至操控王朝更迭。
“观星阁……玄鸟社……”宋春生喃喃自语。
难道“玄鸟社”并非墨先生独创,而是源远流长,其前身可能就是这“观星阁”?
而墨先生,或许只是这个古老组织在当代的代理人之一?
她继续翻阅,在一本以金丝楠木为封的厚重册子中,发现了更令人震惊的内容。
里面详细记录了近百年来,多次重大的宫廷变故、边关战事乃至自然灾害发生前,某些特定星象的异常变化,以及“观星阁”成员如何利用这些“天象”散布流言、引导舆论、甚至直接参与策划的蛛丝马迹。
这哪里是什么观测天象的衙门?
这分明是一个隐藏在历史阴影中,以星辰为棋盘,以天下苍生为棋子的庞大暗影组织。
钦天监,不过是他们摆在明面上的幌子。
“宋大人,你来看这个!”沈自蘅在另一间石室有所发现。
宋春生快步走过去,只见沈自蘅指着一面石壁。
石壁上刻着一幅巨大的星图,与常见星图不同,这幅星图的核心并非紫微帝星,而是几颗围绕着帝星、轨迹显得异常诡谲的辅星。
其中一颗,被特意以朱砂标记,旁边刻着两个小字——“荧惑”。
而在星图下方,刻着几行诗句:
“荧惑守心,帝星飘摇。
玄鸟泣血,社稷倾覆。
星陨之地,龙骨深藏。
待得新火,焚尽旧章。”
“荧惑守心……”宋春生低声念着,这是史书上记载的大凶之兆,通常预示着皇帝驾崩或王朝动荡。
“玄鸟泣血”无疑指向了“玄鸟社”的覆灭或重大变故。
“星陨之地”正是他们所在之处。
而“龙骨深藏”。
龙骨指的是什么?
传国玉玺?
至于“待得新火,焚尽旧章”。
则充满了改朝换代的意味。
这石刻,像是一则跨越了时空的预言!
“这钦天监的水也太深了!”沈自蘅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守拙老头,把我们引到这里,到底想让我们看什么?”
宋春生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被石刻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青铜匣子吸引。
匣子上没有锁,却刻着与那把钥匙柄部完全一致的星纹图案。
她心中一动,取出钥匙,尝试性地将其插入匣子表面的星纹中心。
“咔。”
一声轻响,匣盖弹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以明黄色绸缎包裹的帛书。
宋春生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帛书。
帛书上的字迹清瘦遒劲。
开篇便写道:
“余,守拙,观星阁末代守书人。感大限将至,特留此书于星陨之地,以待有缘。”
守书人!
他果然是“观星阁”的人!
帛书中记载,“观星阁”历史悠久,其初衷或是探寻天地至理,但后世逐渐演变为利用星象谶纬干预世事的秘密组织。
阁中最高主宰并非一人,而是由三位“星主”共同执掌,分别对应“天、地、人”三才。
历代“星主”身份极其隐秘,彼此甚至不相识,只通过特定的方式和信物联系。
然而,到了景隆年间,一位野心勃勃的“星主”试图打破传承千年的规矩,他不再满足于幕后影响,而是企图直接扶植傀儡,掌控天下。
他便是如今隐藏在朝堂之上的那位终极棋手。
代号“北辰”的星主。
墨渊,不过是“北辰”星主摆在台前,负责具体执行的“鹰犬”之一。
而“玄鸟社”,也只是“北辰”用于网罗党羽、排除异己的工具。
帛书中还提及,“北辰”星主为了实现其目的,多年来一直在暗中寻找一件传说中的宝物——“龙骨”。
据说此物关系到王朝气运,得之可稳固江山,甚至逆天改命。
而“龙骨”的线索,就藏在当年林钰贵妃及其可能存世的子嗣身上。
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了起来。
父亲的血书、林家的旧案、真假皇帝的谜团、墨先生的揽权、乃至他们此刻的遭遇……
这一切的背后,竟然都指向了那个“北辰”。
而他们,宋春生、魏闻、楚王……
所有的挣扎与反抗,是否从一开始,就从未跳出过这位“北辰”星主以天下为棋盘的推演?
帛书从宋春生手中滑落,她踉跄一步,扶住了石壁,才勉强站稳。
面容在火折子摇曳的光线下,苍白得毫无血色。
“北辰,星主……”她喃喃低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墨先生是最终的敌人,是搅动风云的黑手。
可如今才发现,墨先生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靶子。
而那个真正的执刀人——“北辰”,却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隐藏在星辉之后,冷漠地注视着棋盘上的一切厮杀。
这种认知带来的无力感和恐惧,远比面对千军万马更为深刻。
“宋大人!”沈自蘅急忙扶住她,“他娘的!搞了半天,我们都被当猴耍了!这个‘北辰’老贼,藏得可真深!”
宋春生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
恐惧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既然知道了对手是谁,知道了这场棋局的真正规模,那么,就更不能放弃。
她重新睁开眼,“沈姑娘,你说得对。我们知道了真相,就不能白知道。‘北辰’想利用我们搅乱局势,他好浑水摸鱼,寻找‘龙骨’。那我们偏不让他如愿!”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帛书,仔细地重新卷好,与那名册和钥匙放在一处,贴身收藏。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沈自蘅问道,“原路返回吗?”
宋春生摇了摇头:“守拙老者引我们来此,绝不会只为了让我们看这一份帛书。这‘星陨秘道’,既然以‘星陨’为名,必有出口。而且,帛书中提到‘龙骨深藏’,或许这秘道深处,还藏着别的什么,或者,它本身就是一条通往某个关键地点的路径。”
“走!我们继续往前!”宋春生下定决心。
两人打起精神,举着火折子,沿着通道继续向深处探索。
越往深处,空气反而变得干燥了一些,两侧石室逐渐减少,但通道本身却愈发开阔。
又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光景。
是一种幽蓝色的微弱荧光。
借着这荧光,她们看到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石门。
石门厚重,上面雕刻着星空图,星空图的核心,依旧是那几颗轨迹诡谲的辅星,尤其是那颗被标记的“荧惑”。
而在石门中央,有一个凹槽,正与宋春生手中那把钥匙的柄部星纹完全吻合。
“果然!”宋春生与沈自蘅对视一眼。
宋春生走上前,将钥匙缓缓插入凹槽。
“嗡——”
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响起,整个石门微微震动起来。
门上的星空图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那些宝石星辰依次亮起,最终,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到了“荧惑”之上。
“轧——轧——轧——”
沉重的石门,伴随着巨石摩擦的沉闷声响,缓缓向内打开,扬起一片积年的尘埃。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不觉的屏住呼吸。
那是一个巨大的石窟。
石窟的穹顶之上,镶嵌着夜明珠和矿石,构成了一幅正在缓缓自行运转的星图。
星辰闪烁,轨迹分明,仿佛将整个宇宙微缩于此地。
而在石窟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青铜星盘,星盘周围,摆放着数个蒲团。
星盘旁的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案,其中一部分,赫然是近几十年朝中重大事件的记录,旁边标注着对应的星象变化和简单的批注。
其笔迹,与守拙老者那份帛书上的,截然不同,更为苍劲薄情。
这里,才是“观星阁”,或者说,是“北辰”星主,真正推演天下大势、布局落子的核心之地。
宋春生快步走到石壁前,仔细观看那些记录。
她看到了景隆二十三年黄河改道工程的记载,旁边标注“贪狼星动,土木大兴,利东南,损中宫”,隐约指向她父亲的冤案。
看到了景隆二十四年林家大火和浣衣局走水的记录,旁边是“凤星陨落,紫气东移,潜龙在渊”。
更看到了近期“新君”登基、墨先生揽权、乃至她们在宣府查案、京城被搜捕的种种,旁边都有着对应的星象分析和简短的、仿佛早已预料到的评语。
她们的所有行动,仿佛真的从未脱离过某个无形之眼的注视和如此冷漠的推算。
“这里就是那个‘北辰’老贼的老巢?”沈自蘅环顾四周。
宋春生没有回答,她注意到石案上,放着几封最新的信笺。
她走过去,拿起最上面一封,展开一看。
信上的字迹,与石壁上近期的记录同出一源。
信的内容,是下达给墨先生的指令,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三日内,找到并控制住李长决押解进京的队伍,夺取所有物证,并就地处决所有知情者,包括宋春生和魏闻。
理由是“荧惑光芒大盛,帝星摇曳,旧星当陨,新局方开”。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宋春生将信笺塞入怀中,“‘北辰’已经对李将军他们下了杀手!我们必须赶在墨先生的人之前,通知到李将军!”
就在这时,石窟入口处,那扇沉重的石门,忽然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两人悚然回头,只见石门正在缓缓关闭。
“不好!”沈自蘅脸色一变,身形疾动,向门口冲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轰!”
石门彻底合拢,严丝合缝。
在石门关闭的同时,石窟穹顶的星图光芒大盛,运转速度陡然加快。
她们,触动了这里的自毁或者困敌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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