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简回到寻玫庄园时，夜已经深了。
他没有开灯，修长的身影在昏暗的廊道中穿行，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没有走向二楼的卧室，而是脚步一转，通过一道隐蔽的楼梯，进入了地下室。
地下室是一个被改造后设施齐全的居所。
柔软的地毯，舒适的沙发，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和投影设备。
只是，那扇唯一通向外面的门，是特制的合金门，需要密码和独特的指纹才能从外面开启。
一个穿着素雅白色长裙的女子正蜷在沙发上看书，温暖的落地灯光勾勒出她沉静的侧脸。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正是原剧情中的女主，林小小。
与殷玖玫想象中的凄惨囚禁不同，林小小面色红润，眼神平静。
她看着走进来的裴行简，没有惊慌，也没有愤怒，也没有喜悦，仿佛只是等待一个预料之中的访客。
裴行简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微俯身，松了松领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回来了。”
林小小轻轻合上书，放在膝上。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你等到了。”
裴行简没有回应她的这句话，继续说道：“你自由了。”
“明天，我会让人送你离开。”
林小小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裴行简，你把她找回来，然后呢？”
“把她蒙在鼓里，看着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你设好的迷宫里打转？”
“看着她一次次偶然遇见你，一次次用那些你早就烂熟于心的攻略来接近你？”
“这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是啊，当然不关我的事。”
“可你要记得，当初要不是为了救你，她怎么会被强制剥离记忆，陷入休眠？”
“裴行简，你明明什么都记得，为什么还要在这里陪她玩什么攻略游戏？”
“你看她摔倒，你看她演戏，你看她绞尽脑汁，你觉得很有趣吗？”
“看着她为你苦恼，为你费心，很有成就感？”
“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
“我等了她三年！整整三年！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这个世界没有她，就像一场荒诞无趣的默剧。”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只有让她重新‘攻略’我，让她再次主动走向我，我才能确认……”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我才能确认，即使失去所有关于我的记忆，你的灵魂是否依然会为我吸引，你是否依然会为我而来。
“裴行简，”林小小轻轻摇头，“你就不怕吗？”
“不怕她有一天知道了真相，知道你看她的笑话，知道你布下这个局引她入瓮，你说她会恨你吗？”
林小小平静的轻声细语显得眼前的裴行简像个疯子。
“恨？”他重复了一遍，“如果，恨是让她重新记住我的方式，那也不错。”
“至少，恨是一种强烈的情绪，比遗忘好太多了。”
“不过，你放心，她不会有机会恨我。”
“我会让她重新爱上我，就像从前一样。”
“在她想起一切之前。”
林小小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怜悯。
她早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在殷玖玫的事情上，早已脱离了正常的轨道。
“你还是在害怕，裴行简。”
“你怕她即使重新爱上你，也不是因为想起过去的你，而是因为现在这个你精心扮演的陌生的裴行简。”
“你布下这个天罗地网，把她骗进来，究竟是源于爱意的自信，还是源于失去她的恐惧而产生的自负？”
裴行简没有耐心再与她进行这场无意义的辩证。
“林小小，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看守你的人明天会撤走，你可以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沈司寒，他一直在找你。”
“你真是疯了。”
林小小轻声结论。
对于执念已成魔障的人，任何理性的劝说都不过是徒劳。
“不要再试图揣测我的想法和行为。”
裴行简拉开门，外面是通往地面的楼梯。
“你只需要知道，我和她之间的事，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裴行简。”林小小在他身后叫住他，“希望你不会后悔。”
裴行简的脚步没有停顿，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后悔？
他的人生，从三年前那个意外发生起，就只剩下“等待”和“找回”两件事。
后悔这种情绪，太奢侈了。
他只要结果。
地下室里只剩下林小小一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拿起膝上的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脑海里浮现出殷玖玫那张明媚鲜活、充满斗志的脸。
“殷玖玫，你要跑，跑赢时间，站在记忆的尽头，记住一切，为自己而活。”
——
殷玖玫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了自己的别墅，打开电脑，开始制定她的“寻人启事”大计。
“首先，我们需要确定搜索范围。”
她对着空气，像在指挥一个团队。
“系统，调取裴行简过去三十年，哦不，他这个世界身份二十八年的人生轨迹。”
“重点标注所有与他关系密切的女性，包括但不限于同学、邻居、前任、暗恋对象、救命恩人……”
【专员，根据公开及非公开资料检索，目标人物裴行简在黑化前，社交圈简单，关系密切的女性仅有其母（已故）、其妹（在国外），以及原女主林小小。】
【黑化后，其身边除工作必要接触外，无任何亲密异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殷玖玫一拍桌子，“一定有漏网之鱼。”
“那个让他‘建塔’等人的，总不能是他妈或者他妹吧？这剧情可就太刑了。”
【根据逻辑排除法，可能性最高的确实是林小小。】
“林小小都被他关起来了，关起来的人需要建塔才能看到？这塔是建给监狱放风用的？”
殷玖玫扶额，殷玖玫无语。
“算了，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还得本专员亲自出马。”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有了。”
【专员，你怀啦？这么快？你连目标人物的小手都还没牵过呢。】
“……”
“我说的是有主意了，找私家侦探。”
“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恶毒女配必备技能，雇佣私家侦探调查主角。”
说干就干，殷玖玫动用原身的人脉和财力，联系了号称本市最顶尖、最隐秘的私家侦探社。
三天后，一份厚厚的调查报告送到了她的手上。
殷玖玫激动地拆开文件袋，然后沉默了。
报告里详细记录了裴行简小学时扶老奶奶过马路（这条被特别标注存疑），中学时获得奥数冠军，大学时拒绝了校花的告白，以及近期所有的商业动作、出行规律。
关于那个“重要的人”，报告最后用加粗字体写道：
【经多方查证及深度分析，目标人物裴行简先生近期及过往历史中，并未存在符合“建塔等待”描述的特殊异性。不排除其言论为商业烟雾弹或存在精神臆想之可能。】
殷玖玫：“……”
好了，查早了，钱都白花了。
【专员，系统早提醒过……】
“闭嘴，”殷玖玫恼羞成怒，“一定是侦探水平不行。”
“看来，只能使出我的终极杀手锏了。”
【您还有终极杀手锏？】
“当然。”
殷玖玫拿起手机，翻出了那个几百年没联系过的号码。
联系她名义上的未婚夫，沈司寒。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略显疲惫但低沉悦耳的男声。
“殷玖玫？真是稀奇，你居然会主动联系我。”
“沈司寒，长话短说，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殷玖玫开门见山。
“谁？”
“裴行简。”
“你打听他？”
沈司寒觉得殷玖玫疯了，不疯也是有病，还是重度的那种。
“殷玖玫，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人吗？是吞并我沈家的仇人。”
“你是我的未婚妻，你去打听他？”
虽然双方都知道未婚夫妻只是名义上的，但是沈司寒表示噎不下这口气。
他的未婚妻，不关心他的处境，去关心他对手的私生活。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商业联姻而已，你我都清楚。”
殷玖玫不听，殷玖玫继续问。
“我就问你，在他黑化……呃，在他性情大变之前或者之后，有没有什么对他特别重要，但他可能失去了联系的女人？”
“比如初恋、白月光、朱砂痣之类的？”
沈司寒在那头气笑了。
“殷玖玫，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裴行简那家伙，以前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伪君子，现在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眼里除了利益和小小，还有过谁？”
“林小小不是被他关起来了吗？”
“那谁知道他发什么疯？或许就是占有欲变态。”
沈司寒语气暴躁。
找不到喜欢的人本来就烦，还被问来问去的。
沈司寒有一瞬间想把手机给砸了。
“我警告你，离他远点，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哦，谢谢关心，再见。”
殷玖玫干脆地挂了电话。
线索，又断了。
她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专员，放弃寻找白月光，专注攻略本身，或许是更有效率的选择。】
系统贴心地给出建议。
“不，我偏不。”殷玖玫的倔脾气上来了，“还有一个办法。”
【……您还有什么办法？】
“直接问裴行简。”
【！！！】
系统的提示音都吓得变调了。
【专员，请您保持冷静，此举风险极高，可能导致目标黑化值飙升，任务直接失败。】
“飙升？还能飙到哪去？都快百分之百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殷玖玫破罐子破摔地拿起手机，找到了裴行简的号码。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发送了一条短信：
【裴总，冒昧打扰。那晚用餐非常愉快。另外有个小小疑问，您提到在等一个人，不知我是否有幸知道，是怎样的女性能让裴总如此念念不忘？或许，我能帮上忙？】
信息发出去后，殷玖玫等啊等，从白天等到黑夜，手机安静如鸡。
就在她以为裴行简根本不会搭理她，或者看到了也觉得她是个神经病时，手机突然“叮”了一声。
裴行简回复了。
只有三个字：【她死了。】
殷玖玫：“！！！”
卧槽！
白月光已死？
这特么是地狱难度啊。
她手忙脚乱地回复：【节哀……非常抱歉提起您的伤心事……】
这次裴行简回得很快。
【没关系。】
【她很快就会活过来。】
殷玖玫看着这条回复，结合的黑化值，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这哥们儿……怕不是想搞什么禁忌的黑魔法复活术吧？！
【警告！检测到专员脑电波剧烈波动，请立刻停止危险联想。】
【本世界为现代都市背景，不存在超自然力量。重复，不存在超自然力量。】
系统的机械音在她脑子里尖叫，听起来更烦了。
殷玖玫抱着脑袋，一脸绝望：“系统，我觉得，我们可能摊上大事了。”
“这个裴行简，他等的可能不是人，或者说，他等的人，需要我用非常规手段去复活 ”
【专员，请停止你的妄想，任务方向错误，严重错误。】
“那你说怎么办嘛？”殷玖玫欲哭无泪，“找又找不到，问又问出个已死待复活，这题超纲了喂。”
殷玖玫一筹莫展时，她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裴行简。
他发来了一个地址，以及一句话：
【明晚八点，来这里。让你看看，她是谁。】
地址是一个墓园的地址。
殷玖玫看着手机屏幕，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赴约？
去不去？
去了会不会被灭口？
不去任务肯定完蛋。
【专员……】
【根据风险模型计算，此行危险系数高达95%。】
【系统建议您做好万全准备，比如，写个遗嘱。】
殷玖玫：“……我谢谢你啊，你个狗系统。”
她看着那条信息，一咬牙，一跺脚。
“去。”
“不就是墓园吗？为了三倍养老金和私人海岛，龙潭虎穴我也闯了。”
“裴行简，我倒要看看，你等的究竟是个什么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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