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是为了防腐防伤,二来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他是傀儡。
昨夜逃跑的时候,他隐约听见潺潺流水声,想来这附近便有溪流。
他站起身活络酸痛的手脚,“哎,你,跟我走。”
被这孩童吸去那么多血,现在他脑子都还晕乎乎的,他才不会抱,亦或者牵着孩童走,要不是他的竹木傀儡尽数被毁,他才懒得走路。
孩童脖颈上的伤看着固然吓人,但是他现在已经是傀儡了,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事。
这么想着,谢枕舟迈步出去。
片刻,身后便没有任何响动,他转过头,只见那孩童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他看。
“过来。”
对面还是不为所动。
他有些头疼,说四五岁的孩子听不懂话,他自是不信。
想想昨夜的惨状,谢枕舟心软了。
他上前拉着孩童温度极低的手,“走吧。”
岂料刚迈出第一步,孩童便像一尊石像般直直摔在地上。
谢枕舟:……
他中二指并拢抵在孩童额心,眉头紧锁。
开什么玩笑?这孩童记忆全无,简单明了来说,就是他的脑子变成了刚出生的幼儿,说话、走路都得重学。
这哪是给自己找到傀儡,分明就是儿子。
他摇摇头,不行不行,我自己都还没到弱冠之年,要他跟别人说这是他的儿子,他真说不出口。
或许可以当他师尊什么的。
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不可能说一时半会就能教会他走路。
现下他自己都走不稳,更别说抱个孩童,思索片刻,他决定先操控他。
傀线除了七阶以上的傀师,通常只有主人和傀儡能看见,这深山老林很难碰见别人,更别说高阶傀师,操控一下也没事。
十指缝中延伸出傀线,汇聚成一根连接孩童的心脏。
他之前做出来的傀儡就算不用他操控也能自己动,但现在这个不行。
不能自己动是小事,关键是他不会操控孩童如何走路啊。
好在谢枕舟悟性高,没一会便摸索到了门路,就是傀儡走路有些僵硬,速度有些慢而已。
场面有些滑稽,一位身形高挑的俊朗少年跟前,有个模样瘆人孩子如同木头一般走路,细小的十指不停乱动。
谢枕舟怀疑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这了。
循着流水声,走了没一会便看见不远处有一条溪流。
谢枕舟从未如此辛勤过,他自己倒是爱干净,每日都会沐浴更衣,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别人洗身子。虽然这个“别人”还是个孩子。
他把孩子剥光丢进水里,好一会才将其提起来,见孩童身上没有污渍后,方才将手上的护腕解下来。
两条帛带挨在一起,须臾,犹如长蛇一般缠绕,最终合为一条。
这是大师哥养的冰蝉吐的丝,虽然外表看起来只是一条不起眼的布条,但却是犹如厚盾一般坚硬,寻常武器不能损其分毫。
冰蝉丝爬上孩童的手臂,开始一圈圈缠绕,最终只露出一双眼睛。
傀儡不需要吃饭喝水,也不需要呼吸,露出嘴巴和鼻子并没有什么用。
谢枕舟捧起溪水洗脸,透骨的冰凉,让他脑子清醒了几分。他忆起这孩童还有意识时说过他的名字。
蒲淮。
他将自己的外袍给蒲淮套上,操控着他往无夜长安走。
无夜长安有十二峰,虽说都是修傀儡术,但其风沙水火属性却是不同。
他所在的抚天峰为十二峰之首,属性多样。
这是修真界傀术祖师爷所创,其它仙峰便是从这里分离出去的旁支。
可惜祖师爷死的早,不然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谢枕舟年仅十六便已是六阶傀师,有人为他骄傲,也有人心生嫉妒。
不过谢枕舟对此并不在意,像他这样常年卧房挺尸者,早已练就了不问世事的本领。
因此,他这位少年骄子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其模样,就连同门弟子也鲜少有人知道。
一直走到山脚的镇上,他本想买匹马,奈何身上银两不多,只够给蒲淮买身衣裳。
到处都是人,他可不想受到过多目光,只得抱着蒲淮行过镇子,在没人的地方又才将他放下来。
他这辈子都没有在一天内走过这么远的路,更何况带着一个孩子,时不时还得对他又背又抱。
回去之后定是要不吃不喝躺个三天五天,把今天欠的觉都补回来。
三天五天不是他睡觉的极限,而是他辟谷术的极限。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可算是看见了苍穹峰的大门。
爬上这千阶长梯,他就能……
“跪下。”
前脚还未踩到石阶上,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扭过头,只见一位头束高冠,一身白衣轻衫,仙风道骨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来人便是现天下等阶最高的傀师——林极宵。
“……师尊,”他还想嬉皮笑脸混过去,毕竟林极宵对他甚是宠爱,只要不是犯大错,基本上都会放过他。
不过这次,显然林极宵没这样打算。
他把蒲淮放下,老老实实跪着,“师尊,我错了。”
林极宵微微蹙眉,目光全然在呆呆站在不知所措的蒲淮身上。
他淡声道:“他是谁?”
“蒲淮,”谢枕舟大致和他说了一下昨夜的事,“目前他是村子里唯一的幸存者,他被火烧,全身毁容,看着实在是骇人,便给他缠上了冰蝉丝。”
他平日里很少撒谎,但兴许是很少与人接触的原因,导致他不知脸皮为何物,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师尊是九阶傀师,照理说能看见他和蒲淮连接着的傀线,不过见师尊并没有什么反应,想来应是看不见,抑或者说活人炼的与寻常傀儡不一样?
也不知道林极宵信还是不信,但好在视线没再多往蒲淮身上移。
“此事我会与齐掌门说清楚。”说罢,拂一拂衣袖便要离开。
谢枕舟正暗喜躲过一劫,一盆冷水便当头浇了下来。
“带他去药灵长老那,你,去将后山的百步阶清扫干净。”
换做以前他大可让傀儡扫,或者使用法术。但是现在他傀儡没了,灵力溃散,没个十天半月指定修不回来。
他起身拍去衣裳上的尘灰,转身看向在愣神的蒲淮。
倘若把他送去药灵长老那不就露馅了吗。
思索片刻,他决定带蒲淮去后山。
要谢枕舟老老实实扫地肯定是不现实的。
好困,想睡觉。
虽然他睡眠质量很好,但也不能是个地方就睡得着,就比方说在这蚊子蚂蚁纵横的地方,他就睡不着。
他把扫帚丢给蒲淮,但这傀儡像个石头般站着不动,任由比自己高的扫帚靠在身上。
谢枕舟被气笑,一岁幼童尚且能哭能爬,蒲淮却比傀儡还像傀儡。
不是说活人炼成的傀儡有自己的意识?
横竖不会扫地,他坐在台阶上朝傀儡勾勾手指,“过来。”
本想着对面没有反应的话就操控他,没曾想傀儡果真四肢不协调地往他这边走。
谢枕舟皱着眉头,怎会有人走路看起来一股子猥琐劲?
僵硬的双腿左脚绊右脚,手指倒是灵活的像长了五个头的蛇胡乱抓动。
傀儡在他面前站直,只有一双红瞳转悠着。
还好是个孩子,到时候就算别人问起来就说他被吓傻了就行,但养个傻子在身边确实麻烦。
“跟我说,蒲、淮。”
傀儡眼睛倏地瞪大,声若蚊蝇一字一顿道:“跟我说,蒲淮。”
谢枕舟:?
起码还能说话,是件好事。
“滚滚滚,你那法子能行通个屁,要是被堂哥知道非得剥我一层皮,”一道青涩的男音兀然响起。
后山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往,就算来,也多数是为了清修,因此,在后山,禁止喧哗疾行。
这条规定,连谢枕舟都知道。
他循声望去,只见三五个白衣弟子围着一位锦衣少年正朝他这边走来,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
他把蒲淮往身边拽拽,自顾自教他说话。
没一会,几人已到了他们面前。
“你是谁?看着面生,还带个孩子,鬼鬼祟祟在这干什么?”锦衣少年开口道。
少年你眼瞎啊,你从哪看出来我鬼鬼祟祟了?
旁边的一名弟子轻咳,低声道:“他就是谢枕舟。”
“你就是谢枕舟?”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架,发出咔咔的声响。
明明他堂哥才是天之骄子,明明他堂哥比谢枕舟勤奋刻苦,这人懒惰成性却能轻易拜入林长老门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成为六阶傀师。凭什么?这不公平!
正心烦着,谢枕舟才懒得理这种没事找事的人。
见谢枕舟不理自己,少年的脸色变得铁青,在抚天峰敢无视他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这人与自己差不多大。
他顿时就恼了,捡起地上的扫帚就朝谢枕舟挥去。
谢枕舟握住扫帚的另一端往旁边一掣,少年应声倒地,哀嚎着撑起上半身,“你敢打我?!”他看向其他弟子,“还愣着干嘛,揍他啊!”
几名弟子自是不敢忤逆他,撸起衣袖就往谢枕舟那边去。
谢枕舟瞥了他们一眼,站起身来。
虽说几人看起来年纪差不多,但谢枕舟却是要比他们高出半个脑袋,单是气势这块就压他们一头。
他们仅愣住片刻,继续挥舞着拳头朝谢枕舟砸来,毕竟他们人多势众,纵使谢枕舟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双拳是怎么敌过四手的了。
谢枕舟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几人,白眼翻上天,“有病吧。”
他把扫帚丢给方才说他就是谢枕舟的弟子,“你们把这打扫干净,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听见没有?”
弟子们被吓到,果真爬起身开始扫石阶。
他没有打了人就跑的习惯,是他们先惹事的不说,林极宵罚他,他总不能现在就回去。于是乎,打算继续教蒲淮说话。
锦衣少年要气炸了,他取下腰间的锦囊站起身,“你死定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六阶傀师是不是徒有虚名。”说着,从里面拿出两个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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