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瑾又自来熟地拍了拍关曜京的肩膀，郑重代表107宿舍全体室友，把照顾徐行的任务托付给了关曜京。
关曜京点点头，还主动提出加微信，张瑾受宠若惊的讶异过后，交换了联系方式。
看徐行一副恹恹的样子，此刻的手还在不自觉地微微发着抖，似乎是被打击坏了，关曜京很兴奋。
徐行终于尝到了他的感受。
他倒想看看，徐行还能不能够像之前那样大言不惭。
关曜京暗自开心够了，也开始宽慰他，“至于么你？”
“一道题而已，有必要这么一副被打击傻了的熊样儿？”
徐行心里有气，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讲。
他也明白了，这人就是喜欢看他的笑话，喜欢嘲讽他，贬低他。
现在逃也逃不掉。
他只能用沉默对抗。
只要自己足够无趣，估计过不了几天关曜京就腻了，不会再来烦他了。
结果没过两天的英语课上，又让徐行感受到了什么叫暴击。
戴着金丝眼镜的英语教授突然点名，找同学上台演讲。
徐行第一次这样紧张。
他口语很差，连教授的英文都不太能听懂，高考全靠题目简单，死记硬背才拿到高分。
然鹅眼下的全英文教学，光是听懂老师在说些什么，他都觉得有点吃力。
“关曜京同学。”教授在花名册上点了点，“听说你高中就拿过NSDA全国演讲冠军？”
后排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徐行看见斜前方的关曜京慢条斯理地摘下蓝牙耳机，“对。”
“那就从你开始。”教授抬了抬下巴，“即兴演讲，主题是……”他瞥了眼幕布，“科技时代的人性困局。”
关曜京起身，信步走上讲台。
标准的RP英音在教室响起。
关曜京指尖在激光笔上轻轻一叩，幕布应声切换成数据图，“……我们正在用点赞量丈量人性温度……”
徐行无意识攥紧了水笔，在台下定定地看着关曜京的讲演，整体姿态闲适又从容。
“最后，请允许我引用弥尔顿的句子。”关曜京单手撑在讲台边缘，“The mind is its own place, and in itself can make a heaven of hell, a hell of heaven.”
掌声雷动时，关曜京站在台上，盯着徐行略微呆滞的样子，勾了勾唇。
怎么办，他好像又被击溃了？
被讨厌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超越，他终于也没办法自洽了呢。
徐行确实被他打击得不轻。
此刻的关曜京简直是才华横溢这四个字的具象化，溢到周围的同学都微微睁大眼。
这里人人都是天之骄子。而现在，天之骄子遇到了天之骄子中的六边形，自信与傲气，被关曜京一击即溃。
……
一连好几天，副驾上的徐行都像是被抽了筋骨，无声地塌陷着，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消沉。
关曜京欣赏够了他的颓然，也觉得有些腻味了。
等徐行从浑噩中醒来时，车窗外的景色早已陌生。
“这不是回宿舍的路。”他茫然看向飞速倒退的荒野，一脸迟来的惊疑。
关曜京唇角讥诮地勾起，“怎么，终于舍得开金口了？”
不是不想搭理自己吗？还以为他真能一直当哑巴呢。
徐行警惕起来，“你要带我去哪？”
关曜京侧过脸，光影模糊了神情。
“放心，不会把你怎么样，”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补充，“顶多，找个地方把你卖掉。”
话语轻佻，像在逗弄一只落入掌中的鸟。
徐行：“……”
关曜京有时候看着他那张脸也挺纳闷的，但只是在心底腹诽，或许是车厢里的气氛太沉闷，一下子没忍住脱口而出：
“我说你都长这样了，还费劲巴拉的用功读书做什么？”
关曜京说这话的声音有些小，徐行没听清，疑惑地转头看向他，“什么？”
关曜京懒散地重复，“我说等你毕业还不一定有当男模挣得多。”
要是性格再软一点，学学别人撒娇的本事，傍上一个像他这样的金主，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徐行却以为他是在拐着弯骂自己蠢，一下子羞愤不已，冷声回击：“你去卖不是赚的更多？”
原本以为关曜京会生气，怎料对方勾了勾唇，似乎在认真思索着可行性，然后斜睨了他一眼，“行啊，你出个价？”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能这么没脸没皮，没下限的程度又一次刷新他认知，徐行瞪了眼他：“我又不是女的。”
他一个大男人，要男模做什么？
关曜京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笑意，意味深长地说：“可以给你走后门啊。”
走后门三个字，拉得格外长。
“神经病。”
此时单纯的徐行还不知道走后门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只暗暗感叹，真不愧是人情社会，现在连这一行都得走后门了吗？
话越说越远，他也察觉到了关曜京就是在故意逗弄他，他越回嘴对方越兴奋，干脆不再搭理他了。
车厢重归死寂。
挣扎也没用，徐行盯着窗外看了好久，还是没有停下的征兆，风声渐渐成了催眠曲，他蜷在副驾睡着了。
等醒来时，车已经停在京郊。
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冷香。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一顿农家小馆的沉默晚饭后，关曜京又不容分说将他塞回车里。
徐行以为终于可以回去了，却没想到车还是没往回开，而是继续顺着盘旋的山路向上。
夜色下，山路狭窄陡峭，两侧是黑黢黢的山影，车灯勉强劈开前方一小段惨白路面，视野所及，再无半点人间烟火。
原始的恐惧爬上心头。
他转眼看向关曜京，“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关曜京单手搭着方向盘，闲适如兜风，“你猜。”
一下车，夜风扑面而来。
徐行望着眼前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山峦轮廓，头顶的短发随风而乱。
“来这里干什么？”
“月黑风高，当然是适合……”
杀人抛尸？
徐行惊疑地看着他。
他知道关曜京也看他不爽很久了，别人或许不会这么极端，但眼前这个人恶劣又阴暗，最关键的是他还背景深厚，让徐行下意识觉得杀人放火在对方眼前估计也不过尔尔，轻易就能掩盖。
尤其是这里又没有监控，人影也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如果关曜京真想害他，他还真不一定能够反抗得过……
关曜京瞧着他这担忧的神色，没忍住嗤笑一声，弯腰从后备箱取出一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黑色箱子之后，散漫地接着道：“看星星。”
徐行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仰头看向夜空。
只一眼，呼吸便窒住了。
漫天星河，浩瀚无垠。
璀璨细小的星，像无数颗闪闪发亮的碎钻，静静地缀在墨蓝的夜空上。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毫无阻隔地仰望星空，是什么时候了。
哦，是自从小学毕业以后，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学业也更加繁忙，头顶就只剩下了一摞又一摞的习题卷子。
关曜京摆弄着一架小巧的天文望远镜，俯身凑在目镜前，神情专注。
徐行扫了眼周围，旁边有个简陋的石砌小亭。他沉默地杵着拐杖，一步步挪过去坐下。
山风卷着草木清气扑面，荡平了他胸中连日淤积的烦闷，紧绷着的神经悄然松缓了些许。
隆冬将至。
一阵更猛烈的风刮过亭角，徐行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噤，双臂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
关曜京做事毫无征兆，压根不管别人死活，他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夹克，单薄得身体发抖。
细微的动静引起了关曜京的注意。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徐行微微瑟缩的肩膀，“冷？”低沉的嗓音没什么温度。
徐行抿紧唇，倔强地别开脸，“还好。”
关曜京没再追问，转身径直走向停在一旁的车子，打开后座车门。
片刻，他走回来，手臂一扬。一件深色羽绒服兜头盖脸地罩在徐行身上。
关曜京命令道：“穿上。”
徐行被那陌生的暖意包裹，身体本能地僵了一下，抬手取下衣服，披在了身上。
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有了点儿松动。
看着关曜京摆弄那些专业仪器，他随口问了一句：“你很喜欢看星星？”
关曜京没搭话，视线落在目镜上，指尖微调着旋钮。
徐行想起儿时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一仰头就是漫天星河，亮得能照见溪里的鹅卵石。
一丝怀念爬上心头，他声音轻了些，“我老家的星星……比这里亮多了。不用这些大家伙，也看得清清楚楚。”
关曜京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却还是没搭理他。
见他不应声，徐行便也不再开口了。
寒风穿过亭子，发出阵阵呜咽。
徐行靠在一旁的石柱上，目光并未落在头顶的星空，而是关曜京身上。
望着那道挺拔背影，被碾压的自尊和连日来的沮丧又沉沉地压上心头。
在眼前这个人面前，他从小引以为傲的成绩、拼尽全力才够到的门槛，都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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