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虽然位于问道宗境内，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属于沈淇南的私产。
说起来，这个中缘由还很有趣，听说是师姐幼年到问道宗一游，一眼看中了终南山，哭着闹着要住在这山上，又偏偏不愿入宗做弟子，嫌弃规矩太多，只要山，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弃。
沈家父母极为溺爱幼女，于是想方设法从问道宗手里买了下来，听说手笔相当雄厚，让原本不愿意的长老们最后都默许了。
之后沈淇南就常年居住在终南山上，后来因天赋罕见且剑术出众，被青微长老一眼相中，百般诱拐到自己门下，当了徒弟。
听说青微长老还想借着师尊的名义，也住进终南山，结果被师姐轰出去了，直言没有她的允许，谁也别想侵占她的地盘。
想起青微长老说起这事的委屈表情，陆禾就想笑，向来没脸没皮的师尊，也只有在师姐那里会吃瘪。
回宗门的途中，陆禾逛了圈集市，到处搜刮有趣的小玩意，无意间在一处摊贩上发现一枚蛋，白色蛋壳上布满精美的纹路，看起来煞是漂亮。
陆禾饶有兴致地问小贩，“这个是什么妖兽的蛋？”
“哟，客人果然慧眼如炬，这可是熔岩豹和雪貂的蛋，孵出来绝对漂亮，毛茸茸的温暖又可爱，更何况还有一定的妖力基础，当个药童杂役什么的都没有问题。”小贩眼睛一亮，热情地介绍。
“雪貂啊。”陆禾一听就没什么兴趣了，师姐讨厌毛绒，这种东西送给她，自己能不被她打出来就不错了，保证不但讨不到她欢心，还会给自己添堵。
“对对，雪貂，世家小姐们常养来当玩宠，逗乐解闷都是一流，哎哎，哪怕不感兴趣也可以看看其他的啊，我这里也有兔子、狐狸，哪怕蛇也有的，哎哎，再看看呗。”
“再说吧，再说吧。”陆禾随口敷衍过去，不顾小贩的挽留就走了。
这种人工培育出来的妖兽蛋，不管是寿命、妖力还是血脉纯度都比不上自然繁衍的，基本都是作为无危险的漂亮玩物，供人解闷的而已。
其实养养倒也无妨，最起码能让师姐枯燥的生活多点意外，别年纪轻轻的就跟个即将走到终点的大能一样，像是看透了世间的沧桑，无欲无求的仿佛能随时登仙证道。
可惜，师姐不会接受这份礼物。
回到终南山，穿过结界，陆禾并不急着去找沈淇南，而是在山内到处溜达，嘎吱嘎吱踩雪玩得乐此不疲，顺便非常缺德地找松鼠窝，把人家辛辛苦苦囤的松果都掏出来，然后当着人家的面，一口一口把松果吃掉，气得松鼠直接扑到她身上咬她，结果陆禾只是被痒得哈哈大笑，纯当玩乐。
看着松鼠真的急得团团转后，陆禾才好不容易收起笑，柔声安慰，“好了好了，别难过，你的松果都在这里，我没吃，都还给你。”
“查查，是不是一个都不少，多的都是赏给你的。”陆禾大手一挥，比原先松鼠储存的还多了一小堆，陆禾笑意盎然的看着这明显发懵的小家伙，忍不住揉了揉它的脑袋，松鼠白了她一眼，就开始哼哧哼哧地搬松果回巢，于是陆禾又送了它一程，帮它放了回去。
之后陆禾又哼着歌去结冰的溪流处，把冰层砸开，准备捞鱼。今天运气不错，一网下去就捞上来三条肥美的鱼，一看就知道，这些鱼儿今年又没遇到它们的天敌，长得比前几年肥多了，今儿正好煲鱼汤，又鲜美又暖胃。
正当陆禾捞得不亦乐乎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陆禾，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祸害我的山林鸟兽？”
陆禾像是没听出沈淇南的不满，只是笑嘻嘻地看向她，“师姐，怎么能说是祸害呢？我明明是帮助生态系统更好得循环啊，你看看它们在我不在的这些岁月里，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这可大大占有了新生命的资源啊，作为一个正直善良之人，我怎么忍心看着那些可怜的新生命因为个理由而丧生呢，所以只能由我咽下这个苦果，替它们解决这个重大生存问题。”
“师姐，今天中午吃鱼吧，我给你煲汤喝。”
“随你便。”沈淇南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陆禾手里拎着的鱼，转身带路，“怎么想起在这个时间点回来？也不给我传个信。”
“这不是想给师姐一个惊喜嘛，”陆禾紧跟上去，像个麻雀一样嘴里不停叨叨，“师姐，近来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说啊，师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像那几次突然就没意识了，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找药峰长老，别憋着，我知道师姐怕苦，但良药苦口啊，总比生病要强……”
“好吵。”沈淇南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一条纯色围巾从天而降，围上了陆禾的脖子，很暖和。
陆禾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沈淇南，一时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为了不让我看着碍眼，从不在我面前穿裘衣，可是，陆禾，你身体也不好，没必要为了我迁就至此，有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人是你啊。”沈淇南叹了口气，帮陆禾整理了一下领口。
“还有，你每次来，都要在我耳边唠叨个上百遍注意事项，我耳朵都快听得起茧了，你就没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可以，不错，”沈淇南整理完，退后一步欣赏了一下，对自己的品味表示肯定，浅淡的笑意如蓝雪悄然绽放，那一瞬间的风情迷了陆禾的眼。
“很称你。”沈淇南笑着说。
陆禾沉默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没有去问沈淇南什么时候给她准备的围巾，也不想去细想师姐话里的意思，她不配。
“好吧，既然师姐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说那些没趣的东西了，我想想，前几个月，我去了一趟虞城，那个地方挺好玩的，成天都有小孩滞留城外，到了晚上就能看见一队城卫军在上空巡逻，还有五六个焦急的家长到处找孩子，还喜欢给人塞令牌。”
陆禾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注意沈淇南眼中闪过的失落，忍着心痛，继续若无其事地讲着记下来的趣事。“我在那里待了一个月，救了一个月的孩子，被塞了一袋子的令牌，就很让人无奈。”
“还有，我去年去了趟东海，见了一下传说中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公主，感觉也没那么骄纵，只是普通的熊孩子而已；还有之前我在青山见到了一个人皮傀儡妖……”到了后面，其实陆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了，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沈淇南眼中的温柔所攫取。
每次无论她讲得是什么，哪怕再无聊，沈淇南也都会认真地倾听。
真好啊，这世上还有人愿意认真倾听她的话。
陆禾心中发苦，每一次呼吸里都带着密密麻麻的疼痛，她强行压下波动的情绪，调整略有不稳的气息，她不想让师姐察觉出不对劲，师姐会担心的。
“怎么了？”沈淇南敏锐地察觉到陆禾变动的情绪，关心地问。“是在外面受到什么委屈了吗？”
“没有啊，只是许久没见到师姐，太过想念了而已。”陆禾惯笑着。
“这怪谁？”说到这里，沈淇南冷笑起来，“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要跑出去历练，还不允许我跟着，一年半载也不见得回来一次。”
陆禾心虚地摸摸鼻子，“历练，历练，我个人历练怎么能带其他人，师姐这么强，我带上师姐不就相当于根本没有历练嘛，而且我有每个月给师姐写信啊，基本，大概，也就相当于师姐陪着我了。”
说着说着，陆禾理直气壮起来，只是看着沈淇南阴森森的表情，又泄了气，“好吧，师姐，是我不对，我下次，下次……”
“没有下次。”沈淇南总结。
“啊对，没有下次了。”陆禾喃喃道。
陆禾看着身旁并肩行走的人，又高兴地笑了起来，“师姐师姐，我们比谁先到屋吧，我先走了。”
“幼稚。”看着一溜烟跑没的陆禾，沈淇南摇了摇头，只是神情渐渐放松，看起来温柔极了。
陆禾一路跑进厨房，看着自己身上落下的雪花，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是共白头了，如此，倒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了，陆禾在心中劝自己。
相逢即是上上签，陆禾不断在心中默念，有过便足够了。
陆禾看着屋外仍漫步在林中、慢悠悠晃着的沈淇南，再次按下心中的渴求。
人不能贪心，不该妄想的不要去想。
鱼汤的味道很鲜，陆禾相当满意自己的厨艺，师姐太瘦了，每次陆禾掌勺，就想方设法地让师姐多吃点，不说白白胖胖了，最起码不能是现在风一吹就倒的杨柳身材，过于单薄了，看得人心疼。
“师姐，味道如何？”陆禾期待地看着沈淇南。
“味道很好。”沈淇南对陆禾厨艺表达充分认可，让陆禾高兴的无形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那你多吃些。”陆禾一个劲给沈淇南添饭，让沈淇南有些哭笑不得。
“你好歹也注意一下自己啊，我怀疑你每次都是抱着撑死我的目的来的。”沈淇南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鱼肉，有些头疼地扶住额头。
“嘻嘻，”陆禾笑着，“谁让师姐看起来跟营养不良一样，太瘦了，我每次看见师姐，都担心师姐会不会在哪天跟月宫仙子一样，飘走了。”
“我只是偏瘦，怎么到你嘴里跟命不久矣一样。”沈淇南苦大仇深地看着碗里的饭量，终于无奈地拿起筷子，认命地往嘴里扒。
陆禾看着沈淇南，“因为我总是希望师姐能再健康点，少喝点苦药，能多吃点糖。”
沈淇南看着陆禾，目光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想问一问她，“你真的只是把我当师姐吗？”
但到底也只是垂眸，陆禾的态度向来暧昧，若即若离，如果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那以后，陆禾还会这样毫无芥蒂地对自己笑吗？
沈淇南向来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唯独在陆禾身上，屡屡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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