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走拿走，这药苦死了，谁喝谁是傻子。”沈淇南靠在软椅上，一手捧着热茶，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恹恹地看着陆禾端着的药。
陆禾笑了笑，“师姐，我保证这药绝对不苦，我用蜂蜜熬的，很甜的。”
“呵，”沈淇南冷笑，“甜？怕不是更难喝了，苦就是苦，哪怕加再多蜂蜜，也改变不了它苦的本质，反而会因加的甜衬得更苦，拿走，我是绝对不会喝的。”
“陆禾，你回来就是为了跟我对着干吗？你是不是没事找事。”
陆禾有些头疼地站在原地，“师姐你听话，药峰长老都跟我说了，你这一段时间身体状况明显下滑，她怀疑你把药偷偷倒了，你再这样下去，很难保证心疾不发作，一天三次太多，那你也最起码一天一次吧。”
“药峰长老是你娘吗？你这么听她的话。”话一出口，沈淇南就意识到不对，她抿抿唇，却也实在不想喝那苦药，一时懊恼不已。
陆禾却很平静，只是语气苦恼，“跟师姐说了这半天，药都快凉了，这可是我熬了一个时辰才熬好的，那烟雾燎得我眼睛疼，但师姐最重要，我还是重新给师姐熬一碗吧，这碗就我喝了，可不能浪费。”
说完，就要一饮而尽，嘴刚碰到碗沿，就听见沈淇南恼怒的声音，“拿来。”
陆禾瞬间弯了眼，果断递给她。
沈淇南一边皱眉一边喝，脸色黑得跟锅底有一拼，最后直接拿出壮士断腕的凛然气息一口闷了，接着把空碗扔给陆禾，“拿着你的碗，出去。”
“得嘞，那小的就不打扰师姐休息了。”陆禾笑嘻嘻地说，“我去给师姐熬下一顿的药。”
“滚。”沈淇南阴飕飕地给了她一记眼刀。
陆禾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师姐，就一个药，怎么在你那里，跟天要塌了差不多，再怎么着，它也比你跟剑宗的那群疯子车轮战，要轻松得多吧，您呢，只需要捏着鼻子灌下去就行了，就几秒钟的事。”
“我单纯的讨厌苦味，不行吗？”沈淇南懒得搭理她。
“可是这真的不苦啊，我尝过了，有甜味的，味道还行啊。”陆禾还是想为药正名一把。
沈淇南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翻着书，“所以有的时候，我挺担心你的味觉的。”
“行吧。”陆禾撇撇嘴，正想出门，看着屋外的雪地青竹林，她突然开口，“师姐，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行了。”
“又想一出是一出，大冬天的，哪有好玩的地方，你是想冻死我吗？”沈淇南没好气地说，“等开春吧，如果那时候你还记得起我。”
“也是。”陆禾把手放在门上，回头看了一眼师姐，“那师姐，我走了。”
“嗯，走吧。”沈淇南回望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眸子美得摄人心魄。
坐在药炉前，陆禾深深呼出一口气，颓丧地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跟师姐告别的话，每次都鼓足勇气，每次都卡壳，这可怎么办啊，原本回来就是为了道别加斩断牵挂的，结果反而更舍不得了。
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待几天，要是临时有事，不告而别就太失礼了。
陆禾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看着炉中升腾的火焰，思索之后要做的事情。
师姐天生底子不好，更有心疾制约，活到现在全靠各种天材地宝续命，虽惊才绝艳，却也难以长寿，想到那人对自己的身体毫不上心的情景，她就头大。
陆禾小心控制火焰强度，熟练地用蒲扇扇风并一一加入药材，乳白色的烟雾氤氲。
看火候差不多了，就灭火把药盛了出来，先用勺子尝了一口，确定味道尚可，药效俱在，才收起来向师姐屋中送去。
走到一半，陆禾似有感悟地看向林中，下一秒，一个讯息出现在脑海中，“下月十五，虞城生宴，诛杀城主虞靖难。”
陆禾心沉了又沉，傍晚的风雪中，她打了个喷嚏，冬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虞城城主虞靖难，真是一上来就是份大礼啊。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沈淇南看着棋盘上已经一边倒的局面，“这可不是你平常的水准。”
陆禾放下黑子，“毕竟很久没有下过棋了，一时手生，自然比不过师姐。”
“师姐，我可能，马上就要向你辞行了。”陆禾挣扎了一下，终是说出来。
“什么时候回来？”沈淇南品了一口香茗。
“现在还不确定。”
“新年前能回来吗？”
“不知道，也许不能吧。”陆禾苦笑着。
“还行，知道告别，没像之前一声不吭就走了。”沈淇南看着棋盘，漫不经心地说。
“师姐，我，”陆禾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向来没什么需要告别的对象，所以没有临走要告别的习惯，直到遇见沈淇南后，被批了几次，才开始养成的，但每次在这种场合，还是免不了心底发麻的尴尬与无措。
“好了，那你明年开春的时候能回来吗？”沈淇南适时打消了陆禾的坐立不安，也不等她回答继续说。
“走之前记得跟师尊道别，她也好久没见你了，她最近从牛山镇回来，手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记得向她讨要一下，总比她当赌资扔进了赌坊强。”
陆禾怔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打算明天去找她践行，礼物也准备好了，不会失礼的。”
沈淇南看着她，有些困惑又有些不解，“陆禾，我总觉得你对师尊很像对外人一样，恭谨有余而亲昵不足，可是按常理来讲，师尊于我等不应该跟再生父母一般吗？你这样，师尊可能会伤心的。”
陆禾哑然，“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父母吧，所以也不知道正常相处方式是什么，恭谨点总不会有错，好了师姐，你别老挂心我的事，你不如想想明年道盟大比，你的十连桂冠可能要被别人摘走了，你真的不打算参加了吗？”
“无聊的要死的比赛，要不是我跟师尊打赌赌输了，我一次都不会参加。”
“可我想听啊，师姐，你能多给我讲些你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吗？一定很有趣。”陆禾笑容洋溢。
“之前不是说过很多了吗？还没听够？”
“修仙之人的生涯这么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听完，师姐讲讲呗。”
“你啊，让我想想上次讲到哪里了。”
“师姐最好了。”
外面天气黑沉，雪敲青瓦，屋内烛火摇晃，热气缭绕，沈淇南懒洋洋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陆禾后来其实已经记不起师姐当时讲了什么，她想听的也不是故事，是一贯把无趣挂在脸上的沈淇南，努力搜刮趣事哄她开心的样子。
她记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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