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时随意瞥了一眼行宫周围,一经刺杀之后,天启帝身边把守的人多了不少,尤其是昏迷的这几日,禁军几乎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天启帝围了起来,生怕再出一丝意外,就是锦衣卫也忙得焦头烂额,四处搜罗刺客生前的消息,企图再查到点什么。锦衣卫同知卓亦这几日倒是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皇帝身边。
行宫百里开外,把守的少了一些。容时一转角就碰上了正要离开的锦衣卫同知卓亦。
“卑职见过首辅大人,”卓亦道。
容时应了一声,不经意的问:“刺杀一事,同知可有什么线索。”
卓亦:“卑职无能。”
容时居高临下的看着卓亦,眼神冰冷。那日宴席隔空遥遥一望,容时知他心中有疑,不然也不会背着皇帝四处调查刺客。只是如此一来,反倒是对他不利。锦衣卫皆是皇帝亲信之人,但人皆为利而往,容时曾暗中拉拢过锦衣卫,那会容时刚在朝堂有一席之地,算不得权臣,自不能让锦衣卫俯首。
卓亦虽然品阶在容时之下,却是直接听命于萧氏皇帝,自然不惧任何人,他抬眼与容时对视,“大人还有何事?”
容时收回眸光,压低了声音,“陛下已无深究之意。”
言下就是重罚云州知府,不再深究。天启帝暴戾,这会意识难免的情醒,刚刚的谈话,是要放过幕后之人,保全皇室颜面。
他眼睛瞥过墙根处的衣角,忽然凑近了一步,语气一转,换了个称呼,“此事牵连甚广,虽然陛下不愿深究,但卓大人你也免不了责罚。”
“如今锦衣卫指挥使是冯季青,但同知在锦衣卫与指挥使分庭抗礼,居人之下,本官实为同知惋惜......”
容时叹息,似乎是真的为卓亦不甘。他盯着卓亦脸上的神色,只要有一丝的动摇,就有机会。
锦衣卫从前不得重用,形同虚设也是因为前朝锦衣卫掌权的缘故,但天启帝即位后,太后垂帘听政,锦衣卫才得以重见天光。
锦衣卫指挥使冯季青隐隐向着太后,但位同副指挥的卓亦却不愿偏向任何一方势力。二人不合也是朝廷上人尽皆知的事。
卓亦心底没有由来的沉下去,眉间一凌,像是察觉到什么,蓦地后退一步,“卑职没能及时保护陛下与三皇子,是卑职之过,当罚。冯大人,”
察觉到抗拒之意,容时余光掠过墙角,那里已然空空如也,他莞尔一笑,“卓大人一如从前,乃性情之人。”
从前不肯臣服于他容时,今日也不肯。
卓亦:“大人谬赞。”
容时抬脚走过,攸然的留下一句话,“同知好自为之。”
卓亦目送容时离开,也兀的看向远处墙根,悬着的心却是难以放不下,卓亦冷着脸,容时知拉拢他不成,故意作给窥视者看的。
他盯着脚下石砖,云移影动,若隐若现,卓亦脑中浮现起那日刺杀场景,兵荒马乱的宴席唯有容时一人泰然自若的旁观,眼中毫无惊讶之色,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屋檐下,一人默立于竹影之中,微风浮动竹音硕硕,孙忠义转身站了出来,佛尘倚在怀里,双手兜在袖中,阴冷的盯着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锦衣卫个个身手不凡,向来只听皇命,纵然当今皇帝无心重用,却也称得上皇家心腹,不会疑心。
他虽听不真切,但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容时想拉拢锦衣卫非一时之事,但愿锦衣卫识时务,若为攀附他党,太后可容不得这些吃里爬外的人。
孙忠义一甩佛尘,从后门进了皇帝寝殿。
天启帝正阖目养神,听见有人进来了,便道:“孙忠义,陪朕出去走走。”
孙忠义道了声是,“今日阳光正好,奴才在外头呆了一会,就觉得浑身暖意,陛下躺了三日,出去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天启帝扭了扭肩膀,浑身酸痛,他借着孙忠义的胳膊起身,呼出了昏迷几日的浊气,难得的性情不错,“是该出去走走了。”
春光和煦,白云苍狗,天启帝沿着小路,后头跟着孙忠义和十六名侍卫。脚下的路用着鹅卵石铺成,虽不平坦,但按摩着足底,叫人觉得舒坦。曲折蜿蜒小路青竹排排,穿过圆供门,满园丽色不及君子兰独幽。
远处悉窣的说话声逐渐向这边靠了过来,天启帝也勾了几分兴趣。
“那日刺客要是......大皇子监国......”
说话声音不大,也模糊,天启帝模模糊糊的听到了几个词,但就是傻子,也能明白说的是什么。
“诸位皇子又都在这,大皇子一人在京中把持朝政.....”
孙忠义皱眉,底下的人再不懂事,也不会议论皇子,这般胆大妄为,怕是有人指使。
天启帝是昏庸,任由党派争权,前些日子容时更是挑衅天家威严,虽是无能,但不代表区区奴才也能议论朝政。
孙忠义眼瞧着天启帝脸色越来越黑,“陛下,奴才去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天启帝阴沉着脸,“把这些个狗奴才给朕抓过来。”
孙忠义得了令,侧身挥手,示意跟着的侍卫去把人拿下。
“干什么!你们放开我!”
三个奴才被侍卫押了过来,嘴上叫嚣着,直到看见龙袍出现在眼前,才乍然噤声。
孙忠义看了一眼天启帝,上前道:“大胆!”
三人闻言身躯一颤,连忙磕头认罪,声音带上了哭腔。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不知陛下竟在此处。”
孙忠义冷哼一声,“尔等奴才,怎敢妄议朝政。”
转而,他变了脸色,向天启帝问道:“陛下,这几个人......”
天启帝一袖,背身离开,“杀。”
孙忠义低头道声是,再抬首时眼中尽是狠厉之色。
他看向其中一个人,笑着眯了眯眼睛,藏去眼底的杀意,“料你们被人利用,才胆大包天。”
“这可是杀头的死罪,若不想祸及家人,还是识趣的好。”
阳光虽暖,和着血腥,却渗透着丝丝寒意。
孙忠义叹息,却毫无怜悯,“竟是些不时抬举的......”
皇帝修养了几日便回了皇宫,但大皇子觊觎皇储之言,不曾消停。
“陛下,此事有疑,还望陛下明察!”
说话的人是大理寺少卿,此人正是三皇子党。
“何来疑点?宴席是他于牧一手安排的,那些个舞姬也是他亲自挑选的,若非有心,又岂能让刺客浑水摸鱼?”
“那大人倒是说说刺杀皇上对他来说有何益处!”
“......”
萧怀瑾听着这场越来越离谱的口舌之争,实在无趣。他看向了原本容时的位置,今日容时告了病假,恐怕是懒得听这些无谓的争吵。
他出言打断了两人的争论,“陛下,儿臣认为,即便于牧无谋逆之心,也依旧是他失职所致。”
萧怀瑾呈上一份账本,“云州天香阁由于牧一手扶持,他也是这里的常客,舞姬既是他所挑选,总该知晓其来历。”
“况且,于牧曾日日到天香阁寻欢,怎么会发现不少那名舞姬的异常!”
“这分明就是于牧胆大包天,包藏祸心!”
天启帝翻了翻账本,粗略了看了两眼,就扔到一旁,“于牧难逃一死,其余的,就不必多说了!”
“陛下!此事......”
天启帝看向众人,“朕说了,于牧难逃一死。”
众臣噤声,大气不敢出。
萧明轩咬了咬牙,于牧自然是保不住了,云州恐怕也要落入他人手中。他怀着恨意的看向萧怀瑾,果真是他的好三哥啊。
“陛下的意思是,此次随行禁军各罚俸半年,禁军教头同锦衣卫同知各罚俸一年,”孙忠义面无表情的说道,“兵部侍郎穆禾心怀不轨,贬为驾部员外郎。”
萧怀瑾闻言一挑眉,容时这是在借刀杀人。
兵部侍郎一直在各党间徘徊,容时最留不得这种人,因而便循循诱惑穆禾,南下云州是穆禾提出来的,天启帝自然不会放过他。
萧怀瑾趁机说:“陛下,于牧一死,云州之地至关重要,不可无人治理,当立即择贤能者委以重任。”
天启帝看了他一眼,便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萧明轩慢慢磨牙,他仍然不死心,“三哥少问政事,恐怕不能......”
萧怀瑾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三哥心中已有人选,四弟不必担心,更何况......”萧怀瑾意有所指,“四弟也有识人不明的时候,是也不是?”
萧明轩怒火中烧,瞧了瞧天启帝不耐烦的脸色,只得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萧怀瑾转向天启帝,“儿臣还想求一赏赐,京外林外有一荒地,儿臣想建一鞠城,还望父皇应允。”
萧怀瑾救驾有功,天启帝自然答应。
天启帝递了一个眼色给孙忠义,孙忠义立刻明白天启帝的意思,捏着嗓子上前:“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户部尚书朗声说道。
天启帝神色疲惫的说:“准。”
户部尚书上前一步道:“如今众皇子及冠者不乏少数,陛下理应择嗣以继大统,保我大宁千秋鼎盛!”
天启帝不言,先前的疲惫已然褪去,眼中发狠,显然是怒火前兆。
萧明轩赶紧道:“父皇春秋鼎盛,正值壮年,立储一事,尚书大人无需多虑。”
户部尚书争论道:“臣认为,立储一事,京中早有议论,为堵悠悠众口,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臣附议......”
萧影安心中警铃大作,天启帝在云州遇刺,而他在京中监国,早有言论说他会登基帝位。这群人硬生生把他往火坑上推!
孙忠义闻言往天启帝身侧挪了几步,衣摆摇动,系在腰间的香囊隐隐可见。
天启帝还未完全修养好,此番听政耗尽了精神,额头开始隐隐作痛,“此事容后再议。”
“陛下!听臣一言,漠北时时来犯我国疆土,扰我边境子民,若能有一位太子,可震慑......”
“放肆!”天启帝眉心突突跳,头痛的厉害,他声色俱厉,“朕还没死!你们这么急是盼着朕死是吗!”
户部尚书跪下,“臣不敢!”
孙忠义尖锐着嗓音:“退朝!”
众臣乌压压跪了一片,到底没人再敢提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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