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蟠龙柱上凝着霜，刑部尚书李崇怀的奏折被太子扔在地上，在青玉砖上滑出刺耳的一声。
“礼部尚书苏诀弘昨夜暴毙于苏府，今晨起来，整个苏府全烧成了灰。”李崇怀抬眼扫过沈和，“据查，苏大人昨夜彻夜饮酒，只怕是遭人投毒！”
“投毒？“太子洛昌瑞抚着白玉扳指轻笑，丹凤眼却状似无意般盯着沈和发间银簪，“那投毒之人是谁啊？”
沈和垂首盯着太子蟒袍下摆的银线云纹，只沉默不言。
刑部尚书李崇怀一时脸色难看，他分明在奏折中言明沈和疑点众多，太子竟好似不曾看见一般。
“既然还未查清，便继续去查！”太子神色淡淡，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雪灾肆虐，孤心难安。“太子突然起身，“请菩提寺空明大师入宫超度祈福之事，就劳烦温卿了。”
***
沈和踏入菩提寺藏经阁时，檐角铜铃发出铮的一声。
空明大师的禅杖在地砖敲了两下，小沙弥端来的茶盏底压着本经书。
“施主请看。”
沈和低头看去时，两声布谷鸟叫从东边传来。
接过经书，沈和出了门，转过九曲回廊，瞥见半掩的禅房门内，青烟缭绕间跪着个素衣女子。
木鱼声混着铁链轻响，那女子皓腕上戴着的，竟是世家女才可能会戴的点翠金银珠串。
“此乃禁地。“空明大师的禅杖横在门前，“施主还是就此回去复命吧。”
沈和最后看了一眼那女子隐在青烟中的背影，扯出一个浅笑道：“多谢大师提点。”
***
三更梆子响过，墨洗翻窗而入。
“查到了，那女子是柳相嫡女柳闻莺。“他将密信摊在案头，“但柳府二十年前的宗谱早便记载，嫡女柳闻莺早夭。”
沈和碾碎香炉里的灰烬，忽地想起——太子每月初一便要来菩提寺敬香礼佛，现在看来竟是为了见她。
烛泪在青铜灯台上堆成血色珊瑚，沈和盯着自己映在窗纱上的影子呆了半晌。
“从龙之功？”
从龙之功？
仿佛醍醐灌顶似的，她脑海里再次响起了这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臣浑浊的瞳孔在濒死时的骤然清明，狠狠抽打着她的神经。
“好一招借刀杀人。”她突然低笑起来。
天下无不是之君父，无不是之君父啊！不想自己筹谋许久，以为即将大仇得报，可原来从头开始便恨错了人。
真正将她百里氏推入地狱的从不是苏家，更不是那些谄媚献言的官员，而是端坐于高位之上，被万人跪拜崇敬的陛下啊！
“太子殿下不是最爱看戏么……”
镜中人的眉眼浸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如同火凤浴血欲燃，“臣便送您一场弑父弑君的千古绝唱。”
翌日，大典。
香炉腾起的青烟缠住佛幡，空明大师的诵经声裹着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沈和跪在第九排蒲团上，指甲刺进掌心时，明成帝的龙辇正碾过铺了厚重地毯的台阶。
“陛下万安——“
山呼声惊飞檐下寒鸦。沈和余光瞥见那双绣着五爪金龙的皂靴，靴头缀着的东珠仿佛是她娘亲常常把玩的那一对。
恒帝手中转动的佛珠突然滞住，过了好一会又转动起来。
佛幡上的血色符文被风掀起一角。
沈和盯着幡布下明成帝青白的面皮，顿时，滔天的恨意如涛涛江水般冲淡理智，眼中浮现杀意，下一刻掌心佛珠串突然崩断，玛瑙珠子滚过青砖，恰停在帝王衣摆的龙睛处。她低头时一滴冷汗坠入领口，冰得后颈顿时灼痛难当。
佛幡后传来明成帝剧烈的咳嗽。
沈和借着拾佛珠的姿势抬头，恒帝正虚弱地喘着粗气，无暇理会她。
再跪回去时，初砚明的皂靴突然碾住她下衣摆角：“小人听闻京中似乎有不利于大人的传言？”
沈和皱眉，将衣摆扯了出来：“你待如何？”
“不如何。”初砚明语气似乎很是憋闷，又不死心地道：“大人既然敢实名下毒，又怎会惧怕什么流言？”
沈和冷冷瞥他一眼。
诵经声陡然拔高如战鼓。
三日前的西戎边境，明衍的虎符重重砸在青玉案上。
“西戎铁骑已破潼关三镇，若粮草迟发一日——”少年将军战甲上的冰碴簌簌而落，“大启西疆将成焦土。”
军师前日感染风寒，咳嗽两声才道：“前去京城的急报昨日就该到了，少将军莫急，粮草许就在路上了。”
明衍站起身来，在军帐内踱了几步，才又复坐下。此时账外传来一声急呼：“少将军，京城急召！京城急召！”
……
早朝刚散，恒帝身边的大监便无声截住了明衍。
“少将军，陛下偏殿召见。”
那声音平板无波，却让明衍沾满边关风尘的玄甲瞬间渗出寒意。他瞥见前方太子洛昌瑞回眸投来的、一闪而逝的冷笑，心猛地沉了下去。
偏殿内，沉水香浓得呛人。
恒帝高踞御座，龙袍上的金线在琉璃灯摇曳下闪着冷硬的光，帝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沉沉压在踏入殿门的明衍肩头。太子洛昌瑞闲适地斜倚在侧。沈和垂手侍立，像一尊没有表情的玉雕。
空气凝滞如铁。
“明衍，”恒帝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威，“西戎屠城，三镇尽墨。边关告急，战事刻不容缓。”
明衍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发出沉重的金属闷响：“陛下！末将星夜兼程回京，正为此事！边关将士……”
“将士们要粮草，”太子洛昌瑞突然截断，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站起身，鎏金护甲“笃”地一声敲在紫檀案上，震得旁边沈和捧着的漆盘里，那支镶嵌着硕大火红宝石的鎏金步摇一阵轻颤，宝石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滴。
他踱步到明衍面前，俯身，几乎贴着明衍冰冷的面甲，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
“粮草，孤有。”
他手腕一翻，重新站直了身子：“但孤要你，亲手撕了与萧月璃的婚书，”太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再当着她的面，把孤这支聘礼，插进她的发髻！做孤的侧妃！”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开！明衍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一股狂暴的杀意几乎冲破理智！
“殿下！”
他低吼出声，跪地的身躯绷紧如即将扑出的猛兽，玄铁护腕下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扼断眼前这人的喉咙！
“怎么？不愿意？”
太子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卷染血的帛书，啪地甩在明衍面前的地毯上。《互市契》摊开，契尾那个暗褐色的血指印，死死摁在一个歪斜的“萧”字上，触目惊心。
“萧家勾结西戎，证据确凿啊！少将军，”太子俯身，鎏金护甲冰冷的边缘几乎刮到明衍的鼻梁，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你猜猜，萧府上下，算上襁褓里的婴孩，九族……够不够填满东市口的刑场？七百三十二条命，换你一份婚书，换她一个侧妃之位，换三十万石粮草……这买卖，你，做是不做？”
“够了！”一声低沉的断喝响起，是御座上的恒帝！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缓缓转动着拇指上那枚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墨玉扳指，目光沉沉地落在明衍身上，带着帝王的冷酷和最终裁决的意味。
这声“够了”，不是阻止太子，而是对明衍的最后通牒！殿内的空气仿佛被这声低喝彻底冻结，沉水香的气味变得令人窒息。
明衍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滔天的愤怒和无边的痛苦像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灼烧！眼前瞬间闪过数月出征前，月璃的青丝拂过他的指尖，她仰着脸，眼中盛着满天星子，声音轻软：“阿衍，等战事平了，我们在小院里种满红豆杉，好么？” 那画面如此清晰温暖，却在此刻被太子狰狞的面孔和契书上刺目的血指印狠狠撕碎！
“臣……”他张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轮磨过生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遵……旨……”
沈和无声上前，将那份泛黄的婚书递到他沾满鲜血的手边。
“嗤啦——！！！”
裂帛声尖锐刺耳，如同厉鬼的嚎哭，瞬间撕裂了偏殿的死寂！
明衍双目赤红，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承载着所有誓言与温存的纸页狠狠撕成两半！碎片如枯叶般从他颤抖的手中飘落，他猛地扯下颈间早已被血汗浸透的平安符，看也不看，狠狠砸向身旁跳跃的烛火！“轰！”火苗骤然窜高，贪婪地吞噬着符纸，里面缠绕的、属于两人的结发青丝瞬间蜷曲、焦黑，化作一缕带着焦臭的青烟！
“婚约……作废……”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向虚空，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只剩下一具被痛苦和屈辱撑裂的躯壳，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再无……瓜葛……”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逾千斤。
太子洛昌瑞爆发出得意而刺耳的大笑：“好！三日后大婚，鸾驾护卫之责，少将军，你可要给孤……好好办！”
明衍霍然起身，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人是不能看自己写过的章节的，再看必然要大改[裂开]看不下去一点[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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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夺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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