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近，却莫名有些空灵的遥远。
走在路上，她的视角会落在各种地方，好奇地四处张望，惊异地说：“诶，舒砚，你看，这个树好大啊！”
舒砚机械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眼前确实是一棵很大的树，树冠如同罗网一般展开，一眼望不到边。
她听见自己说：“是很大。”
周络问：“你说，它几岁了呀？”
她说：“我不知道。”
“我猜，它说不定比你我加起来都要大！”
她说：“大概吧。”
她自认很无趣，但周络似乎没这么觉得，自顾自地说了一路。
走进书店，店里的人不多，舒砚带着周络走到高二的教辅前，指了下她说的那几本。
周络松开挽她的手，抽出资料书看了看。
她一松手，手臂瞬间空荡，肢体需要适应，那只手臂依旧保持被挽着的状态，在空中滞留片刻，慢慢落回原处，温热的触感还留在皮肤上，难以散去。
周络把舒砚推荐的几本书全抱在怀里，转身就要去结账。
舒砚愣了下，下意识拉住她：“你全都要吗？”
周络也愣住：“嗯？你不是建议我买吗？”
舒砚像是被噎了一下，解释道：“你可以先挑一本，等写完再买另外两本。”
周络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书，“哦”了一声，随后抬眼认真地问：“那我留下哪一本好呢？”
投过来的目光无比真诚，眸中满是信任，仿佛无论她说什么，周络都会点头。
她垂下眼，指着第二本说：“这个吧。”
“好。”
周络毫不犹豫地把剩下两本塞回去，随后小跑着去结账。
从舒砚的角度看去，她的长发随着跑动起伏，身形很漂亮。
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呢？
她不能明白。
虽然她不明白，可心情会传染，她的一颗心好像也被带着浮起来，轻轻叩击胸膛。
等她走出去，周络已经付完钱，正在把书塞回书包里，拉上拉链抬头见到她，嘴角先扬起来，走到她面前，无比自然地挽着她，动作熟练得仿佛做了无数遍：“舒砚，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决定请你吃饭！”
她的语气郑重得有些夸张，舒砚怔了一瞬，问：“现在？”
“对呀。”
舒砚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从她的怀里抽出自己的手，说：“可我要回去做作业，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周络还维持着挽她的动作，一双眼微微睁着，看起来有些失落：“好吧……”
还没等舒砚安慰她，她很快想到了办法，兴致勃勃地问：“那不然等周末？周六晚上怎么样？”
——周末也没有空啊，不是要写东西么？
而且为什么一定要请吃饭啊，给酬劳也是一样的啊，这样直接一点物质一点，还会省去很多麻烦。
换作现在的舒砚，一定会直接向她讨钱。
但此刻的她显然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尤其没有被一双漂亮又明亮的眼睛盯着的经验，犹豫片刻后便点头同意：“好。”
周络很高兴，一双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亮，眉眼弯起来，嘴角的梨涡下陷，声音都透着愉悦：“好耶，那就这样说定啦，周六晚上我们去吃饭！”
舒砚点点头，目送着周络远去的身影。
她向那辆接送她的轿车跑去，拉开车门的一瞬，忽然朝舒砚的方向望来，对视的瞬间，她笑着用力挥了挥手，那笑容太过明亮，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要道别还是问好。
等车子渐行渐远，舒砚的脚步才重新启动，走到一家快餐店，排队的人寥寥无几，她到的时间已经晚了，眼前的饭菜只剩了个底，她索性随便指了两个菜，拎着往教室走去。
她习惯吃饭的时候看点什么，手里通常握着一本书，当天手里拿着的是一本青春杂志，翻开的一页，内里的插画恰巧是少女的背影——长发翻飞，热烈的骄阳洒在她身上，步履轻快。
书中说，她是降临人间的精灵。
舒砚却觉得那张插画不够漂亮，她有些固执地想，画画的人一定没有见过周络。
中午周络到教室的时候，舒砚脸埋在臂弯里正在睡觉。
没有人的时候就写作业，实在太困舒砚才会在上课前二十分钟睡下，但睡也没有睡得很熟，她听得见教室里逐渐嘈杂的声音，闻得见空气中的柑橘甜香。
她的同桌不知道在对谁说话，大概怕吵醒她，声音放得很轻：“嘘，有人在睡觉。”
上课铃声敲响，舒砚动了动手指，缓缓抬起头，脑袋还有点晕，身旁传来声音：“你醒啦？”
舒砚转过头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渐渐回神，点了点头，看见讲台上出现的老师，起身问好后坐下，从桌洞里拿出对应的资料书。
上着上着课，一张纸条突然出现在左上角，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周络，周络冲她扬了下眉，示意她打开来看。
她看了一眼低头讲课的老师，有点紧张地将纸条按住，握在掌心，放到面前，小心打开看了——
“你喜欢吃蛋糕嘛？”
这边刚看完，左上角又出现一张纸条，舒砚瞄了一眼老师，飞快拿到面前打开——
“我爸爸今天中午买了红丝绒蛋糕，让我拿到学校分给同学，我吃过一块，味道很好的，我打包了一块放在桌子下面了，等晚饭时候你可以尝一尝呀（笑脸）。”
舒砚低头看了一眼，果然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下方看见一块包装精美的蛋糕盒。
她抬起头，对上周络的笑脸，没等她说什么，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道声音：“周络！”
两人齐齐向前看，周络愣了下，连忙站起来，慌里慌张又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到！”
有同学被她逗笑。
老师肃然地问：“我讲到哪一题了？”
周络眨眨眼，下意识向舒砚求助。
舒砚连忙回神，在黑板上扫了一眼，确定题目后，笔尖不动声色地在题号上点了点。
周络瞥见，底气十足道：“十三题！”
“十三题选什么？”
周络记得刚才舒砚指的题目答案，自信报出：“第四个D。”
老师不依不饶地问：“怎么做的？”
舒砚瞥了一眼周络的资料书，书页比墙面还要白净。
周络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书，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两秒，随后抬起头，无比坦然道：“老师，我不会。”
舒砚：“……”
老师：“……不会就站着！”
老师又叫了个成绩与题目难度匹配的同学起来回答。
舒砚冲她投去抱歉的目光。
周络倒是不太在意，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又从桌子下面递给舒砚一张纸条。
舒砚心惊胆战接过来，站着写的字比坐着写的潦草几分——
“我只给你一个人带了，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哦，这是我们的秘密。”
舒砚愣神一瞬，被老师讲课的声音拉回来，连忙将纸条收在掌心，她没有抬头，依旧能够感受到周络灼热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一定是干净热切的，如同渴望夸赞的孩童，期待抚摸的宠物。
舒砚扮起狠心的大人，冷酷的主人，克制着不给予回应，直到那道目光失落地移开，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周络受伤的神情，掌心的纸条不知道染上谁的体温，烫得她心尖颤了颤。
纸条上的那句话在心底回荡，如同平静湖泊投入一颗石子，荡起的涟漪久久难以平息。
她想，真是好没道理。
怎么会有人这么容易就完全信任另一个人呢？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等老师把一道题讲完，周络才获赦坐下。
碍于老师的火眼金睛，两人一堂课都没再搞小动作。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周络仿佛忘了舒砚的冷漠，不知疲倦地朝她扑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这个蛋糕真的很好吃，你尝了就会知道的，而且……”
她的而且还没有说完，舒砚也没来得及后退，对话就被另一个人打断。
“络络……”
杨璀璨转过头来笑着喊她。
周络说话的动作停住，舒砚见准时机往一旁撤了撤，悄悄捏了捏周络呼吸喷洒的滚烫耳廓。
比起刚才，周络的声音里少了兴奋，问：“怎么了？”
杨璀璨瞥了一眼舒砚，显然不想被她听到，但看舒砚没有要离座的意思，委婉道：“我们出去说行吗？”
周络察觉到她的意思，轻轻笑了下：“没关系的，你说好了嘛。”
杨璀璨有些难以启齿，但和宋田对视一眼后，平添了几分底气，说：“络络，我们这周六打算一起去看电影，你要不要一起去呀？”
周络毫不犹豫道：“不行诶，我有事情的。”
杨璀璨面上露出一丝可惜：“可是我们都很想你去，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吃火锅的。”
周络微微偏头问：“出去玩要吃火锅吗？”
杨璀璨以为有戏，声音高了几分：“对啊！你要不要一起呀？很热闹的！”
周络沉思两秒，最后还是摇头：“不行，我有事情。”
杨璀璨见她态度坚决，咬牙，装起可怜，软着语气道：“那真的很可惜……还有就是，络络，我这周的零花钱用完了，你可以借我一点吗？我下周就还给你！”
说完感受到一道怪异的目光，抬眼一看，是舒砚又在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人了，四目相碰的瞬间，杨璀璨后背隐隐有点凉，皱着眉白了她一眼，随后变脸似的，继续可怜兮兮地看着周络。
周络依旧是笑着的：“没关系，你要借多少？”
杨璀璨脱口而出：“两百——”
话音刚落就听见宋田咳嗽一声，又连忙改口道：“五百吧，我们可能还要去别的地方，真的很遗憾你有事情，不然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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