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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此一时

宗少爷虽然作息很乱,但自己有一套生物钟。

按理说,没有委托的日子他都不会醒得太早,甚至有时候就是贺瑾秋来叫他都未必起得来——主要原因是贺瑾秋不复以往,没办法那么强势地把他揪起来了。

但现在不一样。

腰后又热又痒,什么东西在一直乱动。

宗大少爷没耐心地往后一摸,手感还有点陌生。

眼睛“唰”就睁开了,没半点困意地翻身弹坐起来。

贺瑾秋还在睡,他们俩中间拱着一个黑屁股,尾巴左右摇得正欢,听到动静又把脑袋拔出来,冲宗潇傻乐。

“秋。”宗潇伸手把夏天逮起来,腿侧过去在贺大代理的腰上踩了两脚,“夏天跑到床上来了。”

贺瑾秋蹙着眉睁开眼睛,看到一大一小两双汪汪的眼睛都看着自己。

“……夏天这么大了?”

宗潇拿着大布绒玩具一样往床上一放,丈量了一下前后,开始猛搓狗头,“还好啊,还是小狗。”

夏天汪汪汪地叫起来,现在它婴儿肥褪下去不少,不会一叫嚷就狗脖子颠颠,但叫声还是带着点奶,听起来很好玩。

“把夏天放下去。”

“干嘛?”

“狗怎么能在床上。”

宗潇一脸可怜,对夏天又骗又哄,“哎哟,你狗爹不认识你了,很陌生,嫌弃你,不让你到床上——哪个小狗这么可怜?是夏天噢,夏天好可怜……”

贺瑾秋听笑了,翻过来就在宗潇的腰上搂着咬了一口。

“我说错了吗?”宗潇扭着不让他咬,痒得一直笑,“你就是嫌弃夏天。”

“是,赶紧放下去。”

宗潇拍了一顿狗屁股,把夏天放地上,转过来蹭贺瑾秋,“那怎么办?我刚抱夏天玩了,现在又来抱你?”

贺瑾秋把他往臂弯里一紧,闭着眼埋在他锁骨边,闷声亲了亲,“没事,我又不嫌弃你。”

“不起来啊?”宗潇抱着贺瑾秋,用手慢慢梳他的头发,玩玩具一样,随他埋着脸到处磨蹭着乱啃。

“……这才几点,你哪有起这么早过?”

宗潇玩贺瑾秋的头发玩得非常专注,慢慢扯开,还能闻到相同的洗发液香味,“我想跟夏天玩。”

贺瑾秋没理他。

“不然你自己睡,我去跟夏天玩。”

夏天一个小狗脑袋搁在床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们。

贺瑾秋身体力行地代表了回答,宗潇本来正撑着手跟床边的夏天眉来眼去,一下就开始拍他,“疼!你属狗啊!”

贺瑾秋伸手要拦他,被宗潇灵活地扭滑出去了,“大变态。”宗潇从床边站起来,语气格外轻佻,“你狗儿子还在旁边看呢,夏天他爹。”

“把夏天先关出去。”贺瑾秋坐起来,把额前的头发都捋到脑后去。

头发一捋,那种睡意惺忪的模样就变了,英挺的五官深邃得明显,目光血红又浓郁,被惊动的猎食者那样紧盯着宗潇。

宗潇看得心头一跳,眼尾跟着就有点烫。他披上外袍把夏天一揣,拿着夏天的小狗爪跟狗爹挥手,“说爸爸拜拜。”夏天赶紧汪汪两声,一人一狗就把贺瑾秋先关在了门内。

贺瑾春坐在外面吃早饭,“潇哥今天起这么早?”

“你狗姐姐。”宗潇把夏天远远地抱给贺瑾春看,夏天叫得很欢,“你狗姐姐眼睛受不了你,自己去玩,别跑去找她。”

夏天一站在地上,立刻嗷嗷叫着追着尾巴玩了一会,又冲贺瑾春汪汪了几声,才一溜烟钻出门跑出去玩。

“感觉夏天听得懂人话呢?”

“你不也听得懂吗?”

贺瑾春莫名觉得自己被骂了,“……你要把夏天带回国安代吗?”

“嗯啊,你玩不了我就带回去玩了。”宗潇边洗手边说,“你昨晚那么晚回来眼睛没感觉吧?”

“没感觉。”贺瑾春摇摇头,“我只是作息比较健康——哥怎么还没起?”

“你哥思想不健康。”

“思想跟……”

淑姨在虚掩的门边敲了敲,“少爷,老妾进来了。”

“嗯。”

淑姨要给他布菜,宗潇摆手,“我等贺瑾秋,我还没洗漱。蛮婆呢?”

“给您收拾衣物去了,很快就来。”

贺瑾春可敏感了,“你们又要走啊?”

“对啊,因为外面已经过了一周嘛。”宗潇撇嘴,“我也不想啊,你哥又不同意。”

“那我打电话跟妈说一声,你们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

“自己回还是国安代派人来接啊?”

“不知道啊。”

“……哥还没起吗?”

“我问问看。”

宗潇又踢踢踏踏地走回房间,贺瑾秋已经起来了,“瑾春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下午吧,吃个饭就走。”

“国安代接还是我们自己回?”

“国安代接,我等会跟分部的说一声。”

宗潇“噢”了一声又要去传达消息了,贺瑾秋叫住他,“先过来洗漱。”

“等我一下,我跟瑾春先说一声。”

跟贺瑾春说完宗潇又回来,一张玉脸笑得春风浮涌,酒窝里灿灿的,亮丽得很坏,“贺大代理不想啦?”

贺瑾秋在镜子里看他一眼,宗潇又黏糊糊地从背后抱过来,“让我看看……”

“看什么?”

“看——”

贺瑾秋直接把宗潇提溜进了浴室。

“干嘛?”

“昨晚没洗,现在一起洗了。”

“等一下——”

“很快。”

“你骗鬼啊!”

“真的。”

“秋!!”宗潇被捂了声音还含含糊糊道,“难道我刚来国安代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吗?”

“是吧?”

“不是!”

“那就此一时彼一时。”

-

宗潇坐在餐桌边狼吞虎咽,看贺瑾春拿着筷子远程逗夏天玩,“你是马戏团吗?”

“夏天真的很好玩啊。”贺瑾春感慨道,“说不过来就真不过来了,怎么那么乖,像人一样。”

“是人啊。”

“啊!”贺瑾春几乎是全盘接受了新世界观,“难怪噢,之前怎么没发现。”

“不是啊。”宗潇吃惊地看贺瑾春,“你好好骗。”

“……到底是不是人啊?”

“很明显是狗吧?”宗潇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接过贺瑾秋倒给他的茶,“你要不要来国安代上班啊?”

“我也可以吗?”贺瑾春惊喜地问。

“等她眼睛好了吧。”

“噢”宗潇应了一声,“那再等一两年吧,瑾春啊。”

“嗯?”

“如果让你选,你选我还是你哥当你的搭档啊?”

贺瑾春的嘴巴一下张开了,“这还能选啊?”

“你选嘛。”

贺瑾春迟疑地看了贺瑾秋一眼,贺瑾秋的眉毛微微挑起,回看着他早就没立场的妹妹。

“我可以选潇哥吗?”贺瑾春小心翼翼。

“你说呢?”

“那我选潇哥吧。”

贺瑾秋叩了叩桌子,“原因呢?”

“你的知识量让人很有压力啊,哥。”

“你跟潇潇都这样?”

“啊呀,没文化的德性嘛。”宗潇得意洋洋地搂着贺瑾春肩膀,“不过我跟你哥是搭档啦,他不会把我分给你的。”

“真的吗哥?”贺瑾春大眼亮亮地看着贺瑾秋,明显不觉得哥哥会不答应,“你自愿的话可以的吧?”

贺瑾秋喝了口茶,没说话。

“真的假的啊?你自己之前单独出了那么多年委托,把潇哥让给你的新手妹妹有什么问题吗?”

“他很小气啊。”宗潇评价道。

“潇潇。”

“他还不让我说。”

三个人上午没事,也没什么地方要去,干脆闲着玩跳棋。屋内光线亮堂,南北通透,地板上纤尘不染,空调又很舒适,散落的玻璃珠滚在地毯上,阳光穿心而过,留下个个小太阳,灼灼在彩色的飘带里,糖果一样。

这边宗潇跟贺瑾春奋力厮杀,那边蛮婆请贺瑾秋跟她出去一下。

宗潇头也不抬地伸了个手,贺瑾秋把他装冰块的玉杯子给他,贺瑾春一脸牙疼地边吃冰淇凌边看宗潇咬得咯咯响。

“我出去一下。”

宗潇挥挥手让他走人。

蛮婆欠着身等贺瑾秋,看到他出来就又鞠一躬,“贺代理。”

“蛮婆。”

“老妾请您出来,一方面是老爷的意思,另一方面是老妾自己的意思。”

“您说。”

“老爷那边其实很想再和您见一面,但知道少爷这里肯定不会放人,所以就只让老妾来转达。”蛮婆很谦逊地说道,“把您的母亲和妹妹从山里转移出来这件事少爷希望我们保密,觉得给您是个惊喜,这点您无须多虑,在那里已经安置好了幻象,沈家不会轻易发现。”

“人体的幻象?”

“是的,这样才有最大的可能杜绝沈家发现。”

贺瑾秋点头。

“另外,倘使沈家真的发现也无妨,您的母亲和妹妹都已经在宗家的本宅内,虽然宗家无意挑起三姓的争端,但您确实有了改变立场的机会。”蛮婆的语调平静,听不出多少威胁的意味,

“您不用多虑,宗家没有打算和贺大代理交恶,既然无论如何都按照少爷的意思治好了贺小姐,我们就已经做好了和沈家对立的准备。”

“因为宗潇?”

“一是少爷的意愿,二是您大代理的身份。”

蛮婆顿了一下,“贺代理,就算您选择沈家,这对宗家而言也无可厚非,老爷的意思是,少爷的天生术法瞒不过你,因此也很难瞒住沈家和国安代,虚室生白您应该已经知道了,但之后还会有什么——老爷希望您再等一等。”

“……到什么时候?”

“会通知您的。”

宗家不知道宗潇的大千化术已经出现了,这点在三姓甚至国安代,除了他们俩根本就无人知晓。宗家不确定宗潇的情况如何,但明显需要他保密。

贺瑾秋看着蛮婆,表情上没有半点可供窥探的情绪。

即使是暂时性的保密。

到底有什么,值得宗家做这么亏本的生意?

如果只是需要一个大代理,那根本不需要用这样商量和讨好的姿态。

但如果怀疑是迎合潇潇,又不觉得宗家和宗潇这样,单只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关系,可以为他尽心付出到这种地步。

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妾对您和少爷如此融洽非常感激和欣慰。”蛮婆低下头说道,“您对少爷的照顾无微不至,老妾根本无以为报。”

“言重了。”

蛮婆规规矩矩地跪下来,“贺代理,老妾从小照顾少爷,就算是真的没有看见,也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

“老妾愿为少爷受万死而不辞,因此请您信老妾一言,不必再继续怀疑。”

“老爷也许是出于他自己的目的希望您保密,但老妾则是希望少爷能继续这样开心下去。”

“您暂时的保密也许能、也许不能延续少爷的快乐时光,但如果您现在透露了在虚室生白外的事,少爷的生活一定会立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快乐——潇潇好像在他的身边越久,就越从那个虚无缥缈的地方脱离出来,在这个车水马龙的世界里沾染烟火,笑得比转瞬的烟花滟丽。

什么样的秘密会终结他的快乐?

是他贺瑾秋,还是潇潇自己?

在贺瑾秋眼里,这个为宗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老佣人,她依然健康有力,常怀宗家的傲慢之心,然而这样的身影却深深弯折下去,跪叩在地,在他贺瑾秋的视线底端,恳求一种施舍般的延续。

她所求不多,唯独是宗潇的一份无忧无虑。

庭院里入秋的花团低靡,然而阳光热烈,绿叶随着季节下落,被扫去,于是又落,在地上,被风摸得挲响。

“老妾恳求您,因为老妾从未见过少爷像近来这样,生动得终于像醒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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