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声如擂鼓声声撞着,几乎就要把谢柳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给震碎。
那个吻实在太过绵长,温热的触感好似还停留在掌心,却似惊雷乍响,让她赧然地不知该何处安放。那点灼热正慢慢地侵袭,未等她再做什么反应,始作俑者就笑吟吟地直直盯着她看。
谢柳不禁打趣他道:“能端着瞧这么久,莫不是早有图谋?”
她原是想借此转移话题的,不过说完便后悔了,这个由头开的实在不怎么好,倒显得像闺房情趣一般,可他们还没有依着礼拜天地高堂,还不能算作真的夫妻。
解意生也没料到她会忽然抛出这样的话头,微微愣怔片刻,耳根子虽然也莫名红了,但笑意未褪,眸里漫出更深的缱绻来。他故意向前凑了凑,大大方方地道:“是我蓄谋已久,日也思,夜也想,如何算得上是个孟浪的登徒浪子?应该说是,有情却被多情恼,一点相思,无穷无尽也。”
在大宁时,这人分明是安分守己的,哪里有半点如今的样子。
想也大抵是少年人的剑快意,足以斩断苍茫的苦海,谢柳就快掉下去的时候,是解意生拉了她一把,将她扶回了艳阳天,阳关道。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诚然是忽略了他的心意,就像滔滔江水,无比热烈,无比赤诚,好似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看一样。
到底是此情太滚烫,却教她如何敢辜负这片肆意的春光。
“贫嘴了。”谢柳笑着越过话头,拉着他的手,往桌案边坐下,“你还记不记得安王那边放过来的讯息?那个有着秘匙的姑娘横死家中,可场上并无行凶痕迹,死得的确蹊跷了些。唯一的线索,仅指向了秘匙的流失,和她最后出没的地方,是阴阳门。”
据所翻阅的经书典籍记载,阴阳门开创于百年前,是西狄建国以来的第一个门派,从前是为助君王延续阳寿,以掳掠童男童女速成‘阴阳鼎’,借稚子之气滋补龙体用的。不过后来由女君登基,有意削减了其势力,朝他们的饮水的井中投了一种名曰牵蝎引的毒,致使他们中的门派弟子皆不能见光出没,只能隐没在幽深的门派内。
不过在这种环境下,却有一人因体质特殊,对这种毒免疫了。
他号称孤月生,年纪却在容敕递来的册子上没有记载,连基本的性子,一个大概的样貌也是没有的。容敕只在册子上批注,他的行踪是在女君在阴阳门投毒后不久就退了宗派,不知是死是活,亦或是一人游荡江湖,总之音信全无。
但阴阳门可不是一个会因为一人离去,就此安分下来的门派。由于女君投毒投得神不知鬼不觉,所以即使阴阳门的人能想清楚前因后果,也会因手无铁证,不敢在明面上去置喙女君对他们的疏离。
只背后就不一定了。
他们有千百种手法使出阴招,把一个人折磨得痛不欲生。
比如在容敕册子里记下的某位公主,是女君与凤君所生的孩子,生性骄横,在一日外出郊游时意外走丢,后来女君发出全城告示,赏万两金都要将其寻回,足见对她的宠爱非常。可惜公主寻回是寻回了,就是寻回的样子不怎么体面。
被人挖出的眼珠子,分裂的四肢和残败不堪的白骨被装进了匣子内。有仵作前去验尸,发现她的躯体并非是利落斩断,而是被钝器生生砸断了骨节,断裂处的血肉模糊成一团,指节处还留着被指甲深深抠挠的血痕,着实惨不忍睹。
可怜那公主芳龄未满十八,正值华年。
谢柳想到了楚无绝,问道:“既然心中有执念的人化作鬼魂可以驻留,那她的魂魄可以招来吗?”
西狄似乎没有人会做招魂一类的,或者说,没有人以招魂来养家糊口做生计。
“西狄信神不信鬼,所以尤其厌恶什么招魂之谈。”解意生翻了翻由竹简编织起的册子,道,“小公主是枉死的,往往像这种魂死后的戾气很大,若没带点东西来,是不建议轻易招她的,免得她生了翻查真凶的心思,导致如果你达不成她的心愿,她就可能取你性命。”
“好吧。”谢柳接着道,“送来小公主尸首的人是一位姓朱的大侠,而装她尸首匣子的背部刻有阴阳门的图案。女君不觉得这是巧合,于是仔细问了,朱大侠说是路遇一个带兜帽的男子,正好在他发现尸首时背后背了个匣子,就像早有预料似的。于是女君这边同样也是没有铁证的,但断定了小公主的死和阴阳门有关,她死时被处理的手法和阴阳门如出一辙。”
解意生扬眉,道:“这就奇怪了。阴阳门的人又无须以稚子之身来延续寿命,仅凭那点倒入井口的毒水,还不至于以如此手段虐杀一个小公主。絮娘,我同你打个赌如何,我赌她的命,死在送匣人的手里,而那人一定就在宫中,且要么位极人臣,要么极其受宠。否则发生这种事,朱大侠绝对不可能不对他的身份起疑。”
他的话是有道理的。女君削减阴阳门的势力,是为了阻止他们借此来杀害无辜孩提,放毒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断了他们的报复……只是报复这种东西,谁又说得准呢。
确实,一点毒水不见光,但对人的身体构不成什么危害,不至腐蚀五脏六腑,有损容颜,最多不过是出不了门,画地为牢的囚禁罢了。杀人吗?手法与阴阳门有关,而阴阳门无论做什么都是谨慎隐蔽的,所以手法是不可能外传的。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种,即是小公主的死与权势制衡无关。
更像是……交易?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谢柳百思不得其解,遂道:“不管怎么说,阴阳门的确是暗杀了小公主,又在明面挑衅了女君。我真不懂,此事到底会有怎样的隐情?才让女君也暂停了手,偌大的皇城中也无一人敢来检举。”
她的心中会有愧吗?
相传很多年前的西狄建起,是年少的君王与阴阳门的掌门人打着众生的旗号,开创了一个盛世。那年的西狄是所有小国中威风正甚的。但随着年岁过去,年少的君王步入中年,他开始想要青春永驻,去配保养极好的皇后,于是掌门人为他寻遍了良方,换来了免死金牌和历代君王不得动其派系的圣旨。
而当时作为太子的女君并没有把自己的心许给什么人,只是依照先帝之令,娶了凤君为太子妃。
那时候的女君何其肆意潇洒,意气风发,她挥剑之间,能号召众多武林人士不远万里为其卖命,也能斩奸邪,名扬天下。
她的一生完美无瑕。
就是心里好像缺了一角似的,空落落的。
“她把自己当做了权柄之中的利剑,站在了西狄的正中央。”容敕在册子中写道,“几乎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势力,和她所有的想法。”
所以这样的人,一生无败绩,无错处。
她的愧,会是什么地方来的?她也会畏惧人吗?
谢柳想着,道:“那个背着匣子,带兜帽的男子身份有疑。假如他就是孤月生,那他是怎么预料得到小公主的死的?除非,人是他杀的。”
“孤月生这个名字,起得真有意思。”解意生耸肩,“不过这些是西狄自己的事,我们与其去掺和,不如调查一下秘匙的事。我对得美人者得天下的言论很嗤之以鼻……山河疆域万里,什么时候轮得到怪罪跟杀一个女子来换长久的安定了?你看他们,有些人打着武林正道的幌子来查案,实际上呢,也是觊觎被偷走的秘匙吧。”
秘匙,宝库。
谢柳拿过了册子,在后面翻了翻。
果然。
和她所的是一样的。
再漂亮的美人都难逃香消玉殒的命,但权势长存。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死后,总有人前仆后继的原因了。
“她身上的东西,和阴阳门,几年前的西狄有关。”谢柳道,“这美人的来历不简单。也许小公主的事情也不是一个导火索,而是一个引子,所以我们要找的人是那个带兜帽的男子,他是破迷瘴的关键,也是我们可以接触皇家之人的机关。”
谢柳知道,她说的话无异于是异想天开的,仅仅凭借一个名号,一个连真实名字也没有的讯息,就想找到一个活着的人,谈何容易。但破局的种种,也都指向了这个人。
他们应该怎么做?
解意生也不大赞同,道:“絮娘,你怎么确认,他就一定是孤月生?万一他就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呢?万一这些尽是巧合,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阴阳门的人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解意生有此质疑也在谢柳的意料之中,只是她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容敕给她的时间确实充裕,但她没有太久的时间全耗费在西狄。
疑点一就在于他的匣子显然是现成背着的,可为什么会刻有阴阳门的图样,为什么偏偏人会像是掐准了点,出现在小公主的尸首前。纵使小公主并不是他杀的,但他必然是知晓什么的,所以掩人耳目,带了兜帽。
疑点二……
册子里面有写,西狄一个偏僻不经传的村角落突发瘟疫,时间点就在女君投毒,孤月生退宗的时候。就像是在做一场活人试毒,而孤月生的行迹约莫是她看漏了地方,容敕提到他退宗后只身去的地点,就是那个偏僻的村角落。
他是什么意思?是想要伪装自己也死在了瘟疫中吗?
疑点三就是那死去的美人指尖被取了血,而在西狄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说是唯有怀拥宝库的人的血,是天然圣体,方可除百病,解百毒,自也包括了……牵蝎引。
当谢柳一一把所想摊开讲完后,解意生忽的笑了一下,道:“絮娘,我突然有了个想法。你说这孤月生,不会因为下毒有了恨意,为了报复人,于是想当皇帝吧?再接着呢,他就先牺牲了一点色相,跑去给女君当妃子了,一边掩盖身份,一边掩盖行迹,好教即使有人来查,也查不到他的身上来。”
谢柳思索片刻,道:“也有可能。”
只是这个猜测,大抵在他们的西狄之行结束后,回想起来才会觉得有多荒谬。
不能说是与孤月生的想法完全一致。
只能说是半点干系也没有,甚至把孤月生的想法和人都给龌龊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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