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段迎琇跟着齐顷从南阳回来后，心里最恨的就是三哥段常琐。要不是他告发，伯也不会气得举着扁担追得她满村跑。她躲在西厢房里，越想越气，磨着牙跟自己说：“非得让他尝尝厉害不可！”
正琢磨着怎么报复，李铁蛋背着半筐红薯从院里经过。段迎琇眼睛一亮，赶紧喊住他：“铁蛋哥，你进来！”李铁蛋放下红薯筐，挠着头走进屋：“琇儿，啥事？你伯没再打你吧？”
“没打，不过我三哥太不是东西了！”段迎琇气鼓鼓地说，“要不是他告我黑状，我也不会挨骂。铁蛋哥，你得帮我出这口气！”李铁蛋面露难色：“这……不太好吧？他毕竟是你哥。”
“他都不把我当妹妹，我凭啥认他当哥？”段迎琇拉着他的胳膊撒娇，“我知道你二哥银蛋在烟花厂上班，家里肯定有炮仗。你帮我弄点摔炮来，我保证就吓吓他，不动真格的！”
李铁蛋最怕她撒娇，心一软就答应了：“那……那你可别闹太大。我二哥上次带回家几盒摔炮，说是厂里试生产的，威力不大。我回家给你偷两盒来。”段迎琇立刻眉开眼笑：“我就知道铁蛋哥对我最好！”
傍晚时分，李铁蛋果然揣着两盒摔炮来了。段迎琇偷偷摸摸接过，拉着他蹲在院角密谋：“我三哥今晚准去邻村跟那帮混混赌钱，他每次去都得揣包烟。咱把摔炮拆开，塞他烟卷里，再抹点黑灰，保准炸得他满脸黑！”
李铁蛋看着她狡黠的样子，忍不住笑：“你这丫头，心眼咋这么多？要是被你伯知道了，又得揍你。”段迎琇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才不知道呢！再说我哥赌钱本来就不对，炸他一下让他长记性！”
两人正说着，段常琐叼着烟卷从屋里出来，哼着小曲往院外走，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显然是揣着赌本。他看见李铁蛋，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铁蛋，跟我去邻村玩两把不？赢了分你一半。”
李铁蛋赶紧摆手：“不了琐哥，我还得回家喂猪呢。”段常琐撇撇嘴：“怂包，不去拉倒。”说着摇摇晃晃地走了。段迎琇等他走远了，拉着李铁蛋追上去：“快！咱去村口等着，他肯定在那儿等同伙！”
二
邻村的打谷场边，几个流里流气的后生正围着石桌抽烟。看见段常琐来了，为首的黄毛吹了声口哨：“琐哥，你可来了！就等你开牌呢！”段常琐得意地晃了晃口袋：“今天带了好家伙，保准赢你们个底朝天！”
他刚掏出烟盒，身后传来李铁蛋的声音：“琐哥，等等！我跟你去凑个热闹！”段常琐回头一看，见李铁蛋气喘吁吁地跑来，身后还跟着个看不清脸的黑影，以为是铁蛋的跟班，随口说：“来吧来吧，正好三缺一。”
段迎琇躲在李铁蛋身后，压低帽檐遮住脸，心里暗暗偷笑。李铁蛋假装找烟，趁机从段常琐的烟盒里抽走一根烟卷，又悄悄塞回一根“加料”的烟卷。段常琐浑然不觉，把烟盒揣回兜里，招呼着大家开赌。
几人围着石桌坐定，段常琐摸出火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嚓”地划着火柴。就在火苗凑近烟卷的瞬间，“嘭”的一声脆响，烟卷突然炸开，黑灰溅得他满脸都是，连眉毛都燎焦了几根。
“哎哟！”段常琐疼得嗷嗷叫，捂着脸在地上打滚。黄毛等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琐哥，你这烟卷成精了？还会自己炸响！”“快看他那脸，跟锅底似的！”“是不是偷了谁家的烟，被人下了咒啊？”
段常琐这才反应过来是被人算计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黑灰，露出两只瞪得溜圆的眼睛，一眼就瞥见躲在李铁蛋身后偷笑的段迎琇。“好啊！段迎琇！又是你这死丫头！”他气得跳起来就往这边冲。
李铁蛋赶紧拦住他：“琐哥，别生气！就是个玩笑，没啥大不了的！”黄毛等人也跟着劝：“是啊琐哥，跟个丫头片子置啥气？快擦擦脸，咱还赌不赌了？”段常琐被众人拉住，气得浑身发抖：“你个死丫头，我饶不了你！”
段迎琇在李铁蛋身后做了个鬼脸：“谁让你告我黑状？这是给你的教训！以后再敢多嘴，我就把炮仗塞你被窝里！”说完拉着李铁蛋就跑，笑声洒了一路。段常琐看着他们的背影，气得一脚踹翻了石凳，引来更大的笑声。
回到家，段迎琇把这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齐顷。齐顷听了又气又笑：“你这丫头也太胆大了，万一炸伤了咋办？以后可不许胡闹了。”段迎琇吐了吐舌头：“谁让他告我状的？再说铁蛋哥说这摔炮威力小，炸不伤的。”
正说着，段苍娃背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看见段迎琇就喊：“琇儿，去叫你哥回来！我刚从邻村路过，听说他又在那儿赌钱，看我不打断他的腿！”段迎琇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去村口通风报信。
三
另一边，段常玲放暑假后没闲着，整天跟着齐顷在村里转悠。两人拿着笔记本和放大镜，一会儿蹲在地里看麦苗，一会儿趴在猪圈边观察猪粪，惹得村民们指指点点。
“常玲这孩子咋了？放着好好的暑假不过，整天跟个疯子似的？”
“听说在搞啥科学种田，我看是读书读傻了！”
“齐知青也是，不好好干活，整天摆弄那些没用的玩意儿！”
这天晌午，两人在李柴旺家的地里蹲了半天，李柴旺扛着锄头过来，没好气地问：“常玲，你俩在我地里刨啥呢？别把我的苗给踩坏了！”段常玲站起身，笑着说：“柴旺叔，我看您这麦子有点倒伏，想看看是啥原因。”
“能啥原因？风吹的呗！”李柴旺撇撇嘴，“种了一辈子地，还能不知道这个？用得着你们俩大学生蹲这儿看半天？”齐顷推了推眼镜：“叔，不光是风吹的，主要是茎秆太细，缺乏钾肥。我给您写个配方，施点钾肥就能改善。”
“钾肥？那是啥玩意儿？”李柴旺一脸不屑，“我看你们就是闲的！以前没那玩意儿，麦子不也照样收？少给我整这些洋玩意儿，赶紧走，别耽误我干活！”段常玲还想解释，李柴旺已经不耐烦地挥起了锄头。
两人只好悻悻地离开，又去了水泉叔家的猪圈。水泉叔家的猪最近总拉稀，瘦得只剩皮包骨。段常玲蹲在猪圈边观察了半天，又闻了闻猪粪，对水泉叔说：“叔，您这猪是得了肠炎，得喂点土霉素。”
“土霉素？那是给人吃的药，能给猪吃？”水泉叔连连摆手，“我看你就是读书读糊涂了！猪拉稀是中了邪，我已经请了神婆来跳大神，过两天就好了。”齐顷急道：“叔，那不管用！得用科学方法治疗，不然猪会病死的！”
“科学方法？我看是瞎折腾方法！”水泉叔把他们往外赶，“走走走，别在这儿咒我的猪！再不走我放狗咬你们了！”两人没办法，只好又离开了。
段常玲心里有些失落，坐在田埂上叹气：“齐顷，你说咱是不是白费力气？他们根本不信咱们。”齐顷看着远处的麦田，若有所思地说：“别急，慢慢来。农民讲究眼见为实，等咱们做出成绩，他们自然会信。”
正说着，村里的大喇叭响了，通知晚上在村委会开社员大会。段常玲眼睛一亮：“机会来了！咱晚上在会上好好讲讲科学种田，肯定有人愿意听。”齐顷点点头：“我把资料整理一下，晚上好好说说。”
四
傍晚时分，村委会院子里挤满了人。男人们蹲在地上抽烟，女人们抱着孩子扎堆聊天，孩子们在人群里追逐打闹。段苍娃站在高台上咳嗽两声：“安静！今天开会，除了布置秋收任务，还让常玲和齐知青给大家讲讲科学种田，都好好听着！”
段常玲和齐顷走上台，台下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段常玲清了清嗓子，拿出笔记本：“乡亲们，我知道大家种了一辈子地，经验丰富。但现在时代不同了，咱们得用科学方法种田，才能提高产量……”
他话还没说完，台下就有人笑了起来。水泉叔蹲在最前面，叼着烟袋锅阴阳怪气地说：“大学生出去上学了，洋气里不占闲，开始忘本了！种地还得讲科学？我种了几十年地，不用科学照样打粮食！”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有人喊：“常玲，你还是讲讲城里的新鲜事吧，科学种田咱听不懂！”还有人打趣：“是不是在学校学傻了？回来糊弄咱庄稼人呢？”
段常玲脸上有些发烫，但还是坚持说下去：“乡亲们，科学种田不是糊弄大家。就拿施肥来说，不同的作物需要不同的肥料，盲目施肥不仅浪费，还会影响收成……”他刚讲了几句，台下又开始嗡嗡作响，根本没人认真听。
齐顷接过话头，拿出几张图表：“大家看，这是用科学方法种植的小麦和传统方法种植的对比，产量能差三成……”他的话被一阵哄笑打断，黄毛搂着段常琐的肩膀喊：“齐知青，你这图是画的吧？真能差三成？我咋不信呢！”
段常琐脸上的黑灰还没完全洗干净，跟着起哄：“就是！我看你们就是瞎吹！有本事让麦子自己长出来给咱看看！”台下的笑声更大了，连段苍娃都皱起了眉头，觉得儿子确实有点不切实际。
段常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委屈，笑着说：“大家现在不信没关系，我们会在村里搞一块试验田，到时候用事实说话。如果试验田的产量真的高，大家再跟着学，好不好？”
“好！”人群里稀稀拉拉地应着，大多是敷衍的态度。水泉叔站起来拍拍屁股：“行了行了，别耽误大家回家吃饭了！试验田啥的，你们自己折腾去吧！”说完带头往外走，不少人跟着离开了。
会议不欢而散，段常玲和齐顷收拾着资料，心里都有些沉重。段苍娃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常玲，爹知道你好意，但庄稼人认死理，得慢慢来。别太急，也别往心里去。”
段常玲点点头：“我知道爹。但我就是觉得可惜，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大家却不愿意尝试。”齐顷安慰他：“总会有人愿意试试的。明天咱们去问问迎琇，她脑子活，说不定有办法。”
回到家，段迎琇正在灯下看书。听说他们在会上受了冷落，她放下书说：“我当是啥大事呢！你们光在台上讲没用，得找几户信得过的人家，先帮他们把地种好，让他们尝到甜头，其他人自然就信了。”
段常玲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琇儿，你真聪明！”齐顷也笑着说：“还是琇儿有办法。明天咱们就去找李柴旺叔和秀莲婶，他们跟咱家关系好，说不定愿意试试。”
段迎琇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当然！不过你们得答应我，试验田成功了，得教我学文化。”段常玲笑着答应：“没问题！到时候让齐顷当你老师，保准把你教成大学生！”
窗外的月光洒进屋里，照亮了桌上的书本和三人脸上的笑容。虽然前路坎坷，但只要有希望，有彼此的支持，再难的日子也能熬过去。段常玲看着妹妹认真的样子，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科学种田在村里推广开来，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第二天一早，段常玲和齐顷就去找李柴旺。起初李柴旺还是不乐意，但听说试验田的收成归自己，不用交公粮，他动了心：“真的？收成全归我？那……那我就试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减产了，我可找你们算账！”
段常玲笑着保证：“放心吧柴旺叔，保准让您增产！”齐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方案：“咱们先从选种开始，我带了优质麦种，比咱村里的老品种强多了……”两人围在桌边讨论起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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