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我爸妈了，那我先走啦。”女生与她的好友们挥了挥手，眼角余光捕捉到罗莹的身影，便转过去对罗莹打招呼：“罗莹，下周一见！”
罗莹受宠若惊地抬起脸，脸上刚扬起一点微笑：“啊……好……”
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女生在她回应之前就转了回去，一蹦一跳地冲自己父母跑去。
在罗莹眼中，这个世界好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罗莹……罗莹！她第一次在那么多人口中听到他们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大家路过她时，再也不会忽略她的存在。就连看向她的目光里，都带上了赞扬和认可。一夜之间，她从籍籍无名者变成了新的校园之星。
罗莹忍不住微笑起来，往校外走的脚步也带上欢快的节奏。这种感觉令人沉醉，因而她一次都没有自发地想起过董敏敏或是楚子复的名字，自然也注意不到在她身后，有一双冷静的眼睛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唐尔嘉已经跟了罗莹一天多了，罗莹这副沉在粉色泡泡里的模样也全部收在她眼底。在罗莹出现之前，她其实有思考过要怎么样让罗莹承认她做了伪证。可看到罗莹现在这副模样，她的心便往下沉了沉。
罗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做了伪证的。
说实在的，唐尔嘉也不知道自己跟着罗莹有什么用。杜父刚给杜雨欣的手机发了信息，说会晚10分钟到，让她在学校里好好待着。但什么也不做不是唐尔嘉的风格，她缀上罗莹，打算就在学校附近转转。
如果罗莹真的走出去太远，那我就不跟了。她这样想。
虽然罗莹在学校里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待遇，但她的父母却并没有要来接她的打算。她背着书包、哼着歌，踢着步子往幽深的小巷子里走。唐尔嘉跟在身后，不由地皱起眉来
这么黑的路，她父母居然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刚出了这样的案子，罗莹又在漩涡中心，要是出什么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高大的黑影忽然从巷子里冒出来，挡住了罗莹的去路。罗莹猝不及防，爆发出一阵尖叫。
“抱歉，吓到你了，请问你是罗莹同学吗？”对方见状连忙道歉，指向小巷入口处的路灯：“我们去那边聊聊好吗？请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你、你是谁啊！”罗莹连连后退，她退一步、对方进一步，很快两人都进入到了路灯之下。唐尔嘉不想被发现，便退到了附近的店铺门口，伸出一个脑袋偷看。
“罗同学，我是楚子复的爸爸。”路灯照清了黑影的脸，露出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人。他看罗莹害怕，就不再往前，保持着几步的距离遥遥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这真的很重要。”
没等罗莹拒绝，他便继续问道：“你真的看见楚子复从天台杂物间出来了吗？罗同学，你要知道，如果你说谎的话，这就是做伪证！就算你是未成年人，也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的！”
罗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扒着路灯杆躲在后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莹同学，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看见楚子复从天台杂物间出来了吗？”楚贺重复道，眼睛里渐渐亮起了光：“你没有看见，对不对？”
他还想再往前一步，忽然听见一声暴喝：“你干什么呢！”
这声音来自唐尔嘉身后，她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颤，脑海里冒出两个字：完了。
只见杜父从唐尔嘉身后冲了出来，几步站到罗莹身前作出保护的姿势：“你是谁？你想干嘛？”就着路灯光，他隐约觉得对方有些眼熟，迟疑了起来：“你是……”
楚贺试图解释道：“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没有恶意的。”
杜父此时认出了楚贺，脸色更青了：“你儿子做了这种事，你居然还有脸跑过来？”
“我儿子不是凶手！”楚贺的脸色陡然变了，“你不要含血喷人！”
杜父冷笑了一声：“都被警察抓走了，还能有假？”此时这里的吵闹已经引起了周边人的注意，店铺里面纷纷有人伸出头来张望。见势不对，唐尔嘉几步上前，抱住了杜父的胳膊：“爸！大家都在看呢！别说了，我很累，想回家了。”
唐尔嘉的话也提醒了楚贺，他冷静下来意识到在这里起冲突会对楚子复更加不利，便趁着这个空当低头快步离开了。杜父被唐尔嘉抓着动弹不得，又想到女儿还在旁边，万一因为他们的冲突受了什么伤，那可就不好了。
唐尔嘉看看周遭，罗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见冲突平息，她松了一口气，回头就见杜父拉着一张脸，小心脏都加速了不少。
杜父：“我是不是让你乖乖在学校里待着？”
唐尔嘉低眉顺眼：“是……”
杜父：“那你瞎跑什么？！”
回去的路上，杜父骂了唐尔嘉一路。唐尔嘉唯唯诺诺地低着头，脑子里的思绪却早就跑到九霄云外：
原来刚才那个男人就是楚子复的父亲，看起来很在乎他的样子。可是之前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他提起过他父亲的事情？
***
6月18日，周一早晨。
唐尔嘉刚到教室，就意识到气氛不对。整个教室里的气压很低，到处都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了？
她不明就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听见后桌的同学压低声音讨论：
“……怎么把他放回来了？”
“就是啊……这也太吓人了……跟他一个班，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唐尔嘉眼睛亮了起来，她刚意识到他们说的是谁，笑意尚未传达到嘴角，就发觉到全班忽然安静了下来。
有一人逆着光走进教室，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此时教室里落针可闻，竟凭空生出几分恐怖的气氛来。
楚子复淡淡地扫过全班的人，从一张张熟悉的脸上读到“厌恶”、“害怕”、“愤怒”的情绪。他不是楞头小子了，这情形他已经见过许多次，早就算不得什么。令他略感意外的是，在第一世界里对他避之不及、后来甚至转学的杜雨欣，此时双眼正一错也不错地望着他。
她的脸上没有那些针对他的情绪，双眼清明有光，嘴角也微微上扬。电光火石之间，他心里便有了答案。
原来是她。
楚子复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随后迅速换回原先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单肩挂着书包，疑点迟疑也没有地走向教室最后面一张孤零零的桌子——没有人愿意继续和他坐在一起，在他回来之后，他的桌子就被流放到了教室最后的角落。
他看起来满不在乎，把书包塞进桌肚里，又自己去拿了块抹布出门。楚子复前脚刚离开教室，后脚教室里就开始骚动起来。
“他刚才是不是笑了一下？”
“对！没错！我也看到了！”
“天呐，什么人啊，这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
“警察到底怎么回事！”班里以脾气爆著称的林宇超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怎么能把杀人犯放出来！哼，既然警察没能力，那我们就用我们自己的办法教训他！”
“就是！”“好啊！”“超哥牛逼！”
一众男生立即附和起来，唐尔嘉见此场景，担忧地咬住了下唇。高中男生处在青春期，心智尚不健全，下起手来没轻没重的，要是过了火，那可就不好……
她一边想着，一边起身想要出去寻找楚子复。可恰在此时，楚子复拿着打湿的抹布回来了。来不及出去拦住他，唐尔嘉想要叫住楚子复，却收到了他丢过来的眼神，停住了脚步。
他好像是在叫她，不要过去？
唐尔嘉站住不动，眼睁睁地看着楚子复回到位置，拿着抹布擦起了桌子。桌椅很脏乱，他不在的时候有人对着桌椅出气，桌肚里的试卷被撕破踩脏姑且不计，桌面上椅面上，都是清晰的鞋印。
他沉默地擦着桌子，像是一点也没注意到身后林宇超几个人站起身，在他身后聚集起来。
“我说，”林宇超话才开口，先一脚飞了出去。楚子复的桌子受了这一脚，歪斜着滑出去十几厘米，撞在了教室后面的大垃圾桶上。
“垃圾，就应该和垃圾桶待在一起，你说是么？”
林宇超话音刚落，跟着来的几个男生都跟着一起大笑起来。楚子复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平静地看了桌子一眼。林宇超他们本指望从楚子复脸上看到气急败坏的情绪，可楚子复越是平静，越是显得他们像一群小丑。
笑声渐渐平息，楚子复看着林宇超，突然咧嘴笑了一下。
脑子里那根弦一下崩断了，林宇超一个箭步上前揪住楚子复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笑什么？！”
楚子复抓住他的手掌轻轻一扭，林宇超就因为疼痛松了手，五官也团成了一团。他费力地抬头，只看见楚子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你们的父母没有告诉过你们……”楚子复一字一句道：“要离我远一点吗？”
他慢慢靠近林宇超，又笑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下一个不会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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