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灼从梦中惊醒过来，她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想要回想梦境所见，却如云烟般散了个干净，除了心悸感，没留下任何痕迹。
“醒了吗？”
男声空灵，薛灼攥紧被子，慢慢调整着呼吸，声音里充满克制的怒气：“有事说事。”
马德鲁闻言马上凑过来，他掏出晶屏，在上面比划了几下道：“你的新任务终于来了。”
薛灼随意扫了一眼，内看出具体信息。她身子向下滑，在床上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我知道了。”
凌晨四点的黑夜无声无息，薛灼已经睡不着觉了。
她坐起身来，查看着刚才马德鲁发的新任务。
怪不得他会说这个任务自己一定会接。
薛灼嗤笑一声，打开晶屏刷着新闻，琐碎的数据从眼前掠过：
「瓦切瓦最新研究成果，覆盖全人类？！」
「千年一遇的日食，就在今年！」
「因×区出现大面积污染土地天穹之眼发表声明」
……
无聊的信息网络，薛灼关闭晶屏，仰望着天花板。
虽然每次她都反驳马德鲁颁布这个任务时的措辞，却也很难不承认，自己心里对那个邪教组织，以及自己的身份超在意。
正在发着呆，突然又有信息进来。
「我们谈谈。」
没有署名人，薛灼却直接将目光停落在角落的家政机器人身上。
果不其然，小机器人开始运行，红光频闪，停在了薛灼床前。
熟悉的女声从机器人体内传来：“你就这么听话？”
“不然呢？”薛灼反问，语气未见有多少不耐，反而极其平淡。
“呵呵……你一点都不像我们，懦弱的可笑。”女人接着道。
我们……咋有这么多“薛灼”啊，难道这具身体是仿生人？或者克隆人？
脑花又接着道：“你不觉得巧合吗？随手接了个任务恰好就是你的仇人，而马德鲁的任务又恰好让你去找他们。”
“如果是我，那我会先把那个没品味的家伙杀了。”
“然后再去杀了他身后的人。”
“宁愿任人摆布也不愿反抗吗？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回答在房间内，薛灼眯眼挑眉，不做回答。
“无论如何，都不要相信任何人。只有我，是希望你真正安全的、健康的。”
声音消散，家政机器人原地转了个圈，又默默地回到了角落里。
薛灼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索性也不浪费时间，穿戴好便装，离开了三区。
任务时间是在晚上，现在还没日出，薛灼一时竟不知道往哪去，站在五彩斑斓的街道旁徘徊了几圈，脑子里还回想着“脑花”的话。
一群谜语人看我被耍得团团转会不会特别开心，按照小说的套路来说，现在应该出现一个人告诉我其实这都是阴谋，告诉我你只是一颗棋子，然后告诉我正确的破局办法。
薛灼蹲在街角，手肘顶在膝盖上，掌心拖着下巴，她看见远处的天穹之眼上的光标，又打了个哈欠。
约莫半小时，薛灼才开始行动。她先是在女信徒的住所处转了一圈，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室内，毛坯房般的朴素感让薛灼无名有一种“苦行僧”的概念。
还在睡觉，薛灼看女人状态没有异常，家徒四壁得一眼就能看出来没有任务目标。
又在城市中来回穿梭，找到了另一个人家里。
薛灼一手攀住水管，身体悬挂在高空中，狂风吹得风衣咧咧作响。
她前脚刚钻进去，后脚就听见了枪械上弹的声音。
“有话好商量。”薛灼勾起浅笑，双手举至头顶，慢慢转过身来，“我只是来偷东西的。”
她要找到那个银色的铁箱。
A2抬抬下巴，认同了她的说法，只不过黑洞洞的枪口依旧指着她。
东西摆在显眼的书架上，薛灼不知道密码，直接暴力破开，看见一张张发黄的纸页，上面摊着一块黑色柔软状物。
和她之前去天穹之眼里找到东西很像，不过这个比上一个更软。
薛灼刚拿起一张黄纸准备阅读，眼睛刚扫过去，眩晕感扑面而来，混沌的呓语响起。
硬物抵住后脑，薛灼昏沉的脑子恢复清明，随即将东西放下，再次把双手举至头两侧。
“保护雇主，当然也要保护雇主的财产，当着我的面这么明目张胆吗？也太不尊重我了啊。”
薛灼保持沉默，腕部被猛得扯住，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咔哒”一声，双臂已经完全被限制在了身后。
A2上前准备合上铁箱，看见箱内凌乱的东西，动作有明显的停顿。
薛灼见她状态不对，连忙挣扎了几下，A2回过头来，一边关闭铁箱一边挤出笑容：“你的天价悬赏金，可够我给自己换一套新装备了。”
薛灼安静下来，用恨恨的目光瞪着A2。
天价悬赏不会是空穴来风，现在的薛灼已经被制服，暂时丧失了行动力，A2仍没有放松警惕，在她脖子上扣上电子镣铐，只要有暴力倾向就会瞬间产生电磁。
嘴巴也被强力胶粘住了，闷闷的，薛灼使劲用鼻子呼吸。
男信徒被喊醒，正睡得忘乎所以，看见角落被全副控制的女人吓了一跳，但很快眼神中流露出了然和激动。
他大步向薛灼走来，双手捧住她的脸，细细瞧着：“你真的来了，莎加没有骗我。”
A2也一时没理清关系，不过雇主的私事不在她思考范围内。
薛灼无法开口，只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声，希望他能够把胶布撕开。
男信徒笑起来，痴迷地摸着她的面颊，眼中带着痴迷：“这下看你还怎么逃跑。”
时间流逝着，薛灼坐在地板上都快睡着了，开门声响起。
那个消瘦的女人也来了，她和刚才的男信徒反应无差，只是更加狂热一些。
于是薛灼罕见坐上了悬浮车，薛灼看着窗外掠影，树林之中透出斑驳晨曦。
直到到达目的地，薛灼还对悬浮车回味无穷。
她被A2牵着，乖乖跟着三人身后。
这让她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跟在邪教徒的身后，只不过那个时候自己费尽心思想要活下来，现在没这么麻烦了。
孩子的到来引起了信徒们之间们的欢呼，自从她逃走之后，所有信奉母神的教徒们在月圆夜都受尽了痛苦。
薛灼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了尘封的雕像。
它如同初见，神秘、不容侵犯。
黑布之下隐藏着崇高的信仰，让人无边升起敬畏之心。
很快，薛灼注意到跪在石像前的少年，她身体纤瘦，在巨大的雕塑旁显得极其渺小。
好久不见的莎加。
脚步没有停留，薛灼被领着继续向前，她回头向虔诚的信徒望去，正巧撞到她投射的视线。
心田的湖面愈发宁静。
躺在小黑屋的地上，困意又席卷而来，她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准备补觉，旁边来了个人吭声：“还睡得着？”
薛灼闭着眼，不语。
哦不对，她没办法语。
A2显然是知道的，伸出手指在她嘴唇上的强力胶上面点了几下，调侃她：“看来你很有底牌。”
被看出来薛灼也毫无反应，自己和她本质上没有利益冲突，她干了她任务范围内的事，现在自己乖乖就范，又是盛名在外同行，也不怪A2骚扰。
薛灼掀起沉重的眼皮，望向她瞳孔中流转的碎光，本来想说话，又限于实际情况，只是翻了个身，自动屏蔽A2。
这些用机械眼的人最恶心，动不动就开始进行人体扫描。
一觉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薛灼手被扣在身后，麻绳从小臂缠到大臂，不留一点空隙。一晚上过去，被捆了几个小时的身体开始发疼发酸，她坐起来艰难地活动着，连疼痛的表情做起来都显得费事。
胶布太大，她脸上的动作完全无法展开。
薛灼想要出门，本以为会有人看守她，没想到她轻而易举就打开了房门。
转过身去，莎加就在门口看着她。
薛灼弯起眼睛冲她打招呼，莎加态度也很好地回应着她，然后把她拉回小黑屋。
“森顿！”莎加喊着她的小机器人，很快就看见跟老鼠一样的黑影窜过来，端着水和食物。
机器人真抗造，薛灼吐槽。
饭都放在跟前了，莎加才突然反应过来薛灼好像吃不了东西。
看见莎加不好意思而又腼腆的笑容，薛灼心里升腾出怪异。
只看表面，根本不觉得莎加有什么问题。
可这也是最致命的，在一群狂信徒里面对神明的虔诚度一般，看着人畜无害、心思单纯，恨不得直接告诉你，她很好。
“我以为你走了就不回来了呢。”莎加撇撇嘴，像是在抱怨。
A2从不知名的地方钻出来，毫不客气地从森顿的盘子里抢夺食物。
薛灼看向A2，她的机械眼在大幅度扭转的时候，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渗透着黑色。
上次见面时还没有。
莎加冲着A2温柔地笑，又给她塞了新的食物。
两个人吃的正欢，薛灼一个人闻着香味叹气。也算A2有些良心，提议道：“不然给她吃点，我都听见她肚子叫了。”
“好主意！”莎加一拍手，亢奋的语气又沉下来，“但是不可以啊，因为……她是很狡猾的。”
听闻此话后，薛灼望向莎加，这是她第一次在莎加嘴中听见这种话。
不似先前纯真的少女，更像是富有心机的猎人。
她甚至想现在自己解开挣脱，问她是不是被逼迫的。
可薛灼只是坐着，她遇到的那么多人里面，其实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个。
邪教徒们、有自主智慧的AI、三区摸爬滚打的黑医、强大组织的高层、经验丰富的打手，以及……未知的神明。
她这个可怜的、卑微的，被卷入不平常中的普通人才是最蠢的。
她不配同情任何人，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心疼自己。
有了上次的经验，薛灼对祭祀流程也算清楚。
等到傍晚，她跟着莎加来到了外面的空地上，和上次一样，信徒们规整的分布在四周。
A2不是邪教徒，但此时赫然在列，机械眼里钻进了黑丝，已经被污染了。
薛灼嘴巴上的胶布已经被揭开，嘴周的皮肤被捂得发白。
莎加跪在最前列，自己则跪在祭坛上，身前的信徒们匍匐在地，她这才突然发现，眷者不见了。
薛灼又看了眼莎加。
祷告声响起。
邪恶的呢喃声像是虫子一样钻进脑内，啃噬着每一块血肉。
莎加上前，抚摸她的嘴唇，温柔地望着她：“好孩子，去吧。”
莎加的眼神在这一刻超脱了她的年龄，薛灼想要继续思考，可随这句话而来剧烈疼痛让她无法抑制出尖叫。
薛灼额头上青筋暴起，她的身子完全弯起，只能以头抵地来给身体支撑。
口中的唾液因无法吞咽，滴滴点点落在砂土中，此时有人扶着她直起身了起来。
莎加已经站了起来，强迫薛灼仰头与和对视。
少年眷恋地摩挲着薛灼的脖颈：“很快就不会痛苦了……”
薛灼有片刻的失神，她转头看向身后那座巨大的神像。
不知名黑色柔软物体在一声声祈祷声中飞起，环绕在神像四周。薛灼似乎能看见上面浮现的咒文，它们给了自己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却怎么也看不清。
“黑泥”分裂成细碎状漂浮在空中，突如其来的恶心感上涌。视线里的黑纱随风摆动，遮住她隐秘的脸庞，依稀看见嘴角那抹笑容。
薛灼的身体因疼痛而发红发抖，甚至还无法控制津液从嘴角溢出，大脑就已经强迫她清醒了。
明明她已经痛不欲生、丧失理智，可偏偏，她又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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