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仙侠玄幻 > 逐疆 >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骤山,清风堂。

院门敞着,院内静谧十分,以百计数的石阶一路延伸,延伸至山顶清风堂。交错盘虬的粗枝攀附在阶边的白色石柱上,泛着鹅黄的新叶开得正葱郁。在每一处石柱和山石的凹陷里,都摆着慈眉善目的佛像。

贺殊途立在阶底,微微抬眸,扫过这一切。距他离开清风堂已有一月有余,这里的一切似乎只有粗枝上的新叶长得绿了些,一切都跟他三月走时没什么两样。

目光继续划过山石里的佛像,他虔诚地闭眼,而后缓缓睁眼,伸出双手撩起衣袍下摆,一阶一阶地踏了上去。

这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理应带着惬意回到清风堂,可如今他一步步走上石阶走近清风堂的明堂,却心存杂念,甚至忐忑不安。他自然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宋霁璟丹田受损,神魂两伤,只怪当初自己设下的慈悲牢,可这时若是杀之,虽容易但得不偿失。日后自己还要在宋霁璟那里附小做低博得信任,切不可妄自菲薄,提前露出马脚。

如今他回到清风堂,无非就是怕自己再回岱州时,看到的就是一缕属于宋霁璟的神魂。

这算个借口,贺殊途自己也打心眼明白。他深吸了一口气,纵容自己借用这个借口回清风堂。他宋霁璟也算是重情重义,在天都收了自己没让自己落入虎口,虽然二人尚不彼此清楚彼此之间潜在的交易,但璟王做好事还不计回报,想想都荒唐至极。贺殊途大方坦然地接受宋霁璟提出的一切无理要求,在上下属关系中实在是事无巨细尽职尽责,而在这段关系里,贺殊途早有察觉宋霁璟的意图。

只要宋霁璟一日不说,他就一日装作不知道,反之,他的计谋也如此。

贺殊途垂着眼,一切情绪尽隐在眼底,但只要抬头,他眼中还是平静如深秋里的无波湖面一般。

但不管怎样,界限之内,二人彼此扶持各取所需。

界限之外,贺殊途会自觉地后退一步。

阶顶,就是宽广而又古朴厚重的清风堂。

迎面走来一位童子,身量不大,才到贺殊途腰际,乌发挽在头顶挽成团子,红扑扑的脸上嵌着黑玉般的眼仁。贺殊途认得他,小孩姓庄,是他师傅下山净化的最后一位小妖精。师傅年纪大了,心里也想要些生活里活泛的色彩,便将庄童子一直留在身边,伺候起居。

庄童子这时过来领路,想必是师傅早已知道他上山。果不其然,庄童子抬头,开口叫人:“贺师哥,这边请。”

贺殊途点头回应,抬脚跟着他走,出声问道:“师傅在做什么?”

庄童子回答:“昨日师傅从山下搬来一箱古书,从今晨到现在师傅一直在书阁里钻研。”

贺殊途蹙了蹙眉,看向庄小童:“你也没劝劝师傅?年纪大了身体会吃不消。”

庄童子难堪地摸摸后脑勺:“劝过了,不过师傅执拗,不要我管,现在便也不让我进出书阁了……”

“那你这是?”

庄童子面色如常:“师傅只嘱咐我带师哥去书阁,其他的并未多言。”

贺殊途点点头,看行路方向应是书阁方向,便没再多问。

一路走到书阁门口,贺殊途抬头才恍然发觉,书阁又加高了一层。书阁本就两层,如今加高一层又加大的屋檐,像是一双巨手罩在塔顶,庄童子显然也发觉到了,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师傅的古书,是不是太多了……”

贺殊途让庄童子待在门口,交代了几句便推门进去,不料刚进门,脚下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贺殊途脚下一顿,低头见脚边是块长镇尺。

而白玉围栏边,一道沉而不悦的声音传来,嗓音洪亮:“拿来。”

贺殊途听出些不悦,便弯腰将他拾了起来,抬腿迈开第一步便似察觉到什么一样忽然顿住,随后他迅速抬眼。

果然,一把古朴沧桑带着斑斑锈迹的剑嗡鸣着立在贺殊途身前!

若是他方才迈出那一步,这把剑怕是早已贯穿他的身体。贺殊途伸手握住那把剑,握着镇尺一并走到中央,古书大多堆在四周,而正对着座椅的中央正巧空出,贺殊途将东西放在身侧,而后抻了抻衣袍,腿一弯便跪在地上。

贺殊途垂着眼,目光落在那一堆古书上,语气平平:“师傅。”

被叫“师傅”的那人闻声抬头,思索了一下便往其中夹一片风干的枯叶作为标记,小心放下手中的古书,向他这边款款走来。

素袍被清风吹得鼓起,几缕银发夹在乌发中翩飞,长眉压眸,苍颜压不住星眉剑目。深邃,庄严,淡然。

这便是当今清风堂堂主,何道人。

何道人是临北何家的旁枝,五岁便被随父亲带着游山玩水学道义练剑法,从此不入何家。临北何家始终籍籍无名,直到现在依然不入流,十六岁时改名为何道人,奉父亲遗愿驻守骤山,同年建立清风堂。

何道人年纪大但身子还算硬朗,他一甩袖子,弯腰将地板上摞得半人高的古书搬到桌面,直接挡住了坐在桌前的自己。

这时候,贺殊途才抬头,听见徐道人问自己:“我叫你拿来,跪着做什么。”

贺殊途缓缓起身,拿着那把剑和镇尺走上前递给徐道人:“师傅要做什么?”

可谁知,拿过镇尺的何道人瞪了他一眼,用自己衣袖对着那长镇尺擦了起来:“刚进门就被你踩了一脚,冤不冤!”

贺殊途明显被噎了一下,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即便他了解他师傅,但也会被这种时不时冒出来的怪异言语吓得不知道说什么。

贺殊途环视了四周摞得比人高的古书,开口:“这都是从哪搬来的?”

何道人低头擦着,闻声笑了一下:“你是当真认不出来了。”

一听这话,贺殊途蹙着眉再看了一圈,随后抓了本桌上的古书,这些书已然旧地发黄,但书页并未发霉,翻开细看,只觉得越看越熟悉。

瞬间,他想到自己儿时和师哥闹别扭而做出“离家出走”的傻事,所谓“离家出走”也不过是寻了个安静山洞,背着书背着符日日坐在洞里看书,直到一周后师哥服软,找到自己主动道歉才肯回去,可自己是回去了,当初带去的书倒是没带回去,长远地留在洞里了。

贺殊途略作惊讶:“这些是我藏在洞里的书,师傅怎么找回来了?”

何道人“哼”一声,把擦净的镇尺一把拍在桌面,抬眼看他,这回贺殊途也没跪,只是拎着书站在原地,片刻后叹了口气,先于何道人一步开口:“我只离开一月,是师弟几个惹得师傅气性这么大?”

“你师弟师妹可比你懂事得多,”何道人从他手中拿过那本书,放回桌面,“你年少气盛不喜读书,搬着书离家出去时我倒还有些欣喜,结果我回阁一看,你小子搬走的都是我的书!”

贺殊途愣了愣,而后低声笑了出来,他早就知道了师哥是个多强硬的人,当初师哥主动服软求和来找他回家,极大可能就是师傅命他去的,师哥正在气头大概谁的话都不听,没准师傅还是揍了他一顿才让他肯服软。

贺殊途承认,在何道人这些徒弟里,贺殊途的确获得了颇多的偏爱。

而他师傅还在回忆过去,忽然话锋一转开始批判:“你说你除了用剑不成性子倔些,其他什么都好,何必想不开非要上天都呢?”

“天都上人人都是用剑的好手,他们连修行都是顺道的,你用剑……还不如捡跟树枝用,在天都就是找揍挨。”

贺殊途扣扣耳朵,干脆一屁股坐在桌上,语气平平:“师傅,我以震灵台比武榜首之名进入天都,不会有人揍我……”

何道人:“嗯,这事倒是我听你师哥说了,但是哪位长老肯收你?”

“你修的魂道,在天都不还是人人找打?”

贺殊途无奈:“师傅,我就不能不被人打吗。”

话罢,何道人看了他一眼,贺殊途看何道人一眼,师徒二人十分默契地沉默了一阵。

半晌过后,何道人眯着眼:“究竟是谁收了你?”

贺殊途垂眸不答,他知道若是将璟王的大名说出口,师傅怕不是要大吃一惊再气背过去。

几年前宋霁璟一刀凛春寒破开九重门而上天都,一时间轰动上下,就连久久不出山的师傅都知道了此事。他还记得那日雷打薄雨,窗外高树也似摇摇欲坠一般,灰云压顶。

贺殊途立于窗边,静默着望着窗外一切,以及那耀眼的凛春寒剑光。他转过身去却发现何道人站在他身后,神色淡然,目光也望着那耀眼剑光。贺殊途本以为师傅又会就此事喋喋不休地絮叨一大篇。

未曾想,何道人只说一句:此等剑法,天都从未有过。

贺殊途不说,何道人倒是十分想知道,他偏过脸去看他,一会后便开始一个一个问。

“连荣?”

贺殊途没动。

“夏翰鼎?”

还是没动。

……

林林总总报出了十几个人名,贺殊途一字未说却都觉得口干舌燥了,他挺着背,垂眸笑而不语。

何道人见问不出来,便生怒抬手一掌拍在贺殊途身上,拍得他身形一晃。贺殊途完全没躲,生生挨下这一掌。

何道人收手,短短总结:“看来你在天都没少挨打。”

贺殊途思索一下,这些日子跟在宋霁璟身边,精神打击倒是少有,不过有哪次不顺眼了就要挨踹,尤其是宋霁璟第一回醒来的那个晚上,连连五顿踹,弄的两条腿上都是淤青,还有苦不能说。

是没少挨打,贺殊途勾唇一笑。

“璟王,宋霁璟。“

这个答案有些出人意料,但何道人也料到过,所以他只是闻言一愣,而后睨他一眼:“怎么想的?”

贺殊途看向他。

何道人接着说:“当今天都有多少人想要他命,保不齐现在的他就每天都走在刀尖上,你看他年少轻狂青春洋溢的,实则就早就算计好你怎么死了。”

“全天都也就仙帝护他,虽然也够了,谁叫那仙帝就喜妙剑呢。不过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处,不如迟早走了,趁着还没被搅进去早点脱身,仙帝护的是他,又不是你。”

好处?贺殊途不禁地想,自江北遇险后,自己日日服侍对方,那带着薄茧的手碰触在宋霁璟的脸颊上,这算好处吗?如若算,那他还真没少得到过好处。他贺殊途也不是能让自己吃亏的人,璟王那边若真是一团浑水,自己岂会不走?

“他,”贺殊途喉咙一紧,手指蜷缩了又放松伸展,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想到自己说到正事倒还一个字都开不了口了,“快死了。”

“这次的案子半路遇阻,我弄巧成拙,最后伤了璟王,如今丹田受损,神魂两伤,若视而不见,他必死无疑。”

何道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听见又来一句:“无论如何,我得救他。”

何道人思索了一瞬:“呵,璟王受伤想必案子也没办成,就算你救他,天都会放过他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只会反目成仇。”

“既然璟王收了你,于情于理你都要救他,可就算他这次活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他日后在天都如何行走。”

“仙帝虽护着他,可不代表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所以无论是天都的案子没办成,还是你说的有人险些死在路上,仙帝都是要责罚的。”

何道人摊手,捋了捋胡子:“但是,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吧,从入山就见你面色阴沉,一定是心里藏事了。“

贺殊途听完,骤然起身绕开书堆,绕开木桌,撩起前摆曲腿跪在了中央,五指扣地,额头重重抵在地面,磕得结结实实诚诚恳恳。

“放眼九州,能救仙者丹田复其神魂的,只有您了。”

“徒儿恳请师傅出山,救他一命。”

贺殊途步出清风堂,立在山口凝思良久,最后一路向北,没回岱州,而是扭头上了天都。

何道人那些话,他听进去了些,他明白就算宋霁璟获救了,在天都也不会让他好过,那些觊觎璟王许久的人必定会借此机会绊他一脚,所以与其鞭打一个不知情的可怜人,倒不如贺殊途自己去替他挡下这一劫。

天都,天琨金殿。

贺殊途大步流星,目光未偏移一点,直直走入大殿。

而此刻,大殿内众神正在就民朝廷内的一堆杂事发表贵见。见白金色殿门一震,紧接着轰然打开——

贺殊途看到的是,仙之人兮列如麻。众仙看到的是乘着一身不符仙都仙气的毛头小子,因此这一瞬间,不免有人对他,以及对他正效劳的宋霁璟抱有不好的偏见。

对此他充耳不闻,只是大步走到中央,直视高堂之上的仙帝。

宽额,亮眸,口方,唇丰。

仙帝缓缓垂眸,盯着他不说话。

贺殊途与之对视片刻,紧接着在众仙目睹之下陈述事件经过,而又三拜九叩,个个跪在硬石上磕,最后替宋霁璟挡住四十五道鞭刑。

鞭子并非普通的鞭子,是注入四十五位长老灵力的灵鞭,宋霁璟是第四十六位,尚在江北岱州。少了一位,因此四十五道灵力的力量要更多些。

鞭鞭打在贺殊途脊骨上,似毒刺般扎入皮肉中,连同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泛疼。他的血缓缓从脊背流下,血混着汗珠滚落,在身侧围成一圈。

圣光环绕着众仙,而鲜血乱绕着贺殊途。

头顶的仙帝在念叨静心咒,但灵鞭落下的声音实在刺耳,贺殊途已经听不见众仙的声音了。疼,太疼了,他好像溺在水中,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嵌手心,鞭鞭都像是要把根骨从皮肉中抽出一样疼。

鞭子还未落在皮肉上的这几瞬间,他脑中全是宋霁璟的身影,有窝在竹椅里一边用手拍他一般念叨骅南的,还有站在院里插花的宋霁璟,还有贪甜想忽悠自己而多吃一块桂花糕的宋霁璟。这时候他十分庆幸自己替他挡下,若是宋霁璟那破身板来受,恐怕进行不到一半就会死在这里吧。

想到这里,他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贺殊途咧着嘴笑出声。

四十五鞭遭完,贺殊途敛了笑容,坚韧地抬头去看明堂高座上的仙帝。

仙帝先开口,问他宋霁璟伤势如何,但贺殊途一声不吭,仙帝见他有骨气,便问:“你想说什么?”

眉眼有些熟悉,贺殊途面不改色:“今日我替璟王挡下四十五鞭,他日待璟王重返天都之时,还会有人给他添堵吗?”

仙帝哼哼一笑:“长宁毕竟是我天都最年少有为的孩子,日后的天都还要长宁建设。”

他顿了一下:“没人能给他添堵,这孩子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贺殊途坦笑一声:“很显然您是个明君,所以仙帝可要护好了,切勿让小人伤了我家大人。”

说罢,贺殊途拖着身子硬硬转身,对着先前对宋霁璟处处不满的一位长老彻底敛尽笑容,骨节咯咯作响,眸子漆黑无比,脸上带着笑,但又像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一样,阴沉无比,带着从未有过的冰凉,目光都带着血。

目光锐利,毫不退缩。

“如今九州动荡不安,百姓无安宁日,处处血雨腥风,璟王所做一切,如今已在江北见效。”

“不知道老人家是出于什么,在这里,在众仙面前,在明堂之下肆意谩骂讥讽璟王。”

众人失声,瞪着他说不出话。

十分应景般,殿外打了个闪雷,照亮贺殊途半边脸,不少仙者向外看去。

那位老者闻言,眼皮一跳,面色变得古怪十分,他时不时向仙帝那边瞥,可仙帝的目光始终落在贺殊途身上,丝毫未有一丝偏颇给自己。

贺殊途转身要走,痛感越来越明显,他淡淡瞥过四周,见不少位置上都空了,显然是被自己的话气走了吧,瞳眸微眯,在众目睽睽之下,语气里带刀:

“贺某先走一步。今后,望各位长眼,切勿再打我家大人的主意了。”

雨雾落下,贺殊途出了大殿,抬眸望向天地银线,他缓步走出屋檐,不少人走近给他撑伞,都被贺殊途冷眼推开。他想让雨冲走身上的血,干干净净地回到岱州。贺殊途回头,看了眼高高的牌匾上写的“福德无边”四个字。紫衣被染成乌黑,一身风骨,依然硬挺。

落子无悔,再无回头路。

至此,那场名为飘摇的棋局,贺殊途以身入局。

从此飘摇飘摇,踏不尽天涯。

雨崩飞溅,贺殊途走在天都都宫的石板道上,身影颀颀,在苍茫雨幕的尽头处隐去。

宋霁璟困意全无,他拢着衣袍,躺在竹椅上看天看地。

申时,他收到了骅南来信,告知自己陈晏成已死,赵潜洺、俞启现已抓捕,荣昭二人也将一切底细全盘托出,关于吞并钱庄一事已转交官府,剩余钱票已发至北方灾区。白骨塔一事,是赵潜洺找法师造的,为糊弄自己的良心造的,骨头都是从乱葬岗挖出来的,底下埋着赵潜洺发妻。

宋霁璟搓了搓眼睛,把最后一句又看了一遍。

底下埋着赵潜洺发妻?

宋霁璟闭眼,什么事这都是。他起身呼了一口气,又猛地坐了回去,察觉到自己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他叹了口气,并指通灵骅南。

宋霁璟:“白骨塔那什么情况?”

第一次被通灵的骅南明显磕巴:“大……大人,等我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大部分谜团已经露出水面,我们押着赵潜洺,这家伙一路上落魄地像个傻子,一看见白骨塔就问我们有没有伤到他发妻,一开始我们也是不解,后来他疯疯癫癫的把全盘托出,这才知道是白骨塔里埋着他发妻。”

宋霁璟不解:“发妻?为何埋在塔下?”

骅南端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中,细细回忆着:“起初他老实交代,情绪上并未有什么很大的波动,后来提到白骨塔时,情绪忽然变得……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双眼通红,十指紧扣在一起。 ”

“我意识到,白骨塔对他来说可能具有着某些特殊的意义,我便问深了些,没想到。”

宋霁璟蹙眉:“没想到什么?”

“完全爱情故事。”

“二人是在陈家遭殃后一年半相识,那时赵潜洺与陈晏成相伴,赶往江北。赵陈二人在沣水港歇脚,在客栈遇到了王筱岚。”

秋风瑟瑟。陈晏成扶着挎包,从马车上跳下来,如今远在京城的家里经历了这种事,原先那高高在上的纨绔样子已经在这颠簸的一路被颠的四零八散。

早就站在车外的赵潜洺接过他递来的包裹:“今夜现在这落脚,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办法。”

见陈晏成苦闷着脸,赵潜洺笑道:“你先去栓马,我去里面看看,一会咱俩上街上转转,如何?”

陈晏成抬头见他一脸恳求的样子,只是苦笑着点点头,牵着缰绳向屋后走去。

客栈人不多,可能是因为沣水港这不是什么重要的道路枢纽,地上重要的几个枢纽市他都知道,小时候跟在父亲身前,对这些东西早就了熟于心了。只是赵潜洺与陈晏成可不是在出游,不能往人多繁华的都市走。

“这可是条……逃亡路啊。”赵潜洺自顾自得叹气,转眸之间在柜台后瞥见个人影。

乌色发髻盘在脑后,有稍许碎发落在耳后。光洁的额头,殷红的唇。一副灵动模样,但能看得出这人因劳累变得有些憔悴,但也是一位极亮眼的女子,站在柜台后拨弄着藤木算盘,见有人走近,这才抬眼看过来。

“楼上第三间,茶水备好了。”

也只是看了一眼赵潜洺,她正忙着手里的事,顾不上客人交代了什么。赵潜洺的目光全然在这位姑娘脸上,顾不了一点对方说了些什么。姑娘有些迟疑,缓缓抬眼看过来。

“公子这样看我,可是我做的有什么不对?”

赵潜洺猛地回神:“是我无礼,姑娘莫怪。”

赵潜洺日日夜夜都能想起这个柜台后的姑娘,日日思,夜夜想,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可自那之后,他却从未再见那姑娘,直到临行前,赵潜洺在后院马圈里碰到了她。个子不高,却抱着青年人高的稻草,缓步走到马厩旁。

赵潜洺没有一丝犹豫,放下了握在手中的缰绳。

“姑娘。”

那姑娘闻声转身,对他一笑:“怎么是你?”

赵潜洺闻言笑了出来,显然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于是又向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抱她怀里的那捆稻草。未曾想那姑娘退了几步,拒绝了他的善意。

赵潜洺也没急,脸上留着些许青雉的羞涩开口:“姑娘叫什么名字?”

“王筱岚。”

“王氏……京城王氏?”

王筱岚点头,并未多答,埋头想要把另一捆稻草抱过来。赵潜洺见状迅速上前先他一步抓住了那捆稻草。

王筱岚抬头,望向他。

“京城王氏,怎会出现在这?”

王筱岚:“家道中落罢了,这有什么。”

赵潜洺闻言:“如今的京城正处水深火热之中,逃离那里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王筱岚点头:“也是。”

骅南回忆道:“赵潜洺早年潦倒,遇到了与自己境遇相同的王氏产生了同情。王氏家底殷实,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赵潜洺后又被王氏才华折服,才与之发展了感情。”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二人在短短几月内向对方表明了心意,在未经过双方父母的情况下,偷偷发展情感。就在结成正果之时,王氏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插手了这段感情,他们把王筱岚关在院子里,整日整夜不得见赵潜洺一面。闹的最凶的时候,王氏下令全城搜捕赵潜洺。

赵潜洺原本就有着被人追杀的危险,现在又来了个王氏岳父的追杀令。事已至此,倒不如跑为上计。

是夜,陈晏成协助赵潜洺,准备从王府劫走王筱岚。一切准备就绪,赵潜洺刚踩着陈晏成肩膀准备翻进围墙时,一低头遇见了另一面正踩着腌菜缸子,准备翻墙出逃的王筱岚。

坐在马车里,王筱岚哭喊道:“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跟你走!”

赵潜洺攥着手帕替她擦着泪:“筱岚……你可知我也是逃亡之人,你可要想清楚,跟我一起走在逃亡路上,颠沛流离,不得安生,你可要想清楚……”

“如今江山易主,日后你我的日子不会好过。”

王筱岚含着泪点点头,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低垂着,丹唇止不住地颤抖:“我想得清楚,此心难换,就算这天塌下来,我王筱岚都跟定了赵潜洺!”

在江北安定下来的第二年,二人成婚。婚后,赵潜洺与同样遭遇的王氏相依为命,二人日子过得拮据,但无论怎么说也是平稳度日。后来京城王氏东山再起,赵潜洺的生意靠他王氏发妻给的银钱上的帮助。五年后王筱岚难产而亡,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也在北上的动乱中夭折。

骅南蹙眉道:“所以,这就是他想要吞并各大东家钱庄的理由?为了他死去的妻儿?”

宋霁璟琢磨了一会:“我猜不全部如此,赵潜洺毕竟是个商人,野心还是有的。或许初心是这样,只是中途忘了初心,走上了歪路。

“那样宏大的理想自己孤身一人断是不行,于是把俞启和陈晏成拴在一起为自己断后,不过应该是给了不少好处,中途杀陈晏成,大概只是舍掉棋子罢了,为了他自己心中那所谓的宏伟事业而背离名门百家,太孤注一掷了。”

宋霁璟沉默了一下:“但也没有什么掷可以注了,活着的王筱岚是他的一生的爱,死去的王筱岚就是他唯一可以下注无数次的掷。”

骅南叹了口气:“爱一个人,何必这么痛苦。”

宋霁璟捏了捏眉心:“这件案接着查,查清白骨塔一事,我想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这些日子咬紧些。”

骅南:“是。”

末了,宋霁璟踱步宅门口。天上飘着微雨,雨露落在院里莹白的梨花上,像是缀上珍珠一般,花开得放肆烂漫,日光将珍珠和梨花穿在一起。

雨水从屋檐滚落,冥冥中像是藕断丝连,用这银线将天地连接。

他走到门边蹲了下来,一整个下午便一直蹲在檐下发呆。雨雾湿了眼睛,他微微抬眼却恍然发觉到身侧闪过一丝不寻常的灵气。宋霁璟微微蹙眉,却没偏头去寻,片刻后启唇。

“莫来叨扰,祝此平安。”

吱嘎——

宋霁璟应声抬眸。

只见一身乌衣,身量极好的人徐徐走进院来。对方撑着油纸伞的手骨节凸起,血脉清晰,眉眼微垂却藏不住寒,脚步沉稳有声,向自己这里踏步而来。

伞沿微微扬起,伞下的贺殊途眸色雪亮,嘴角上挑,微动启唇:

“大人活下来,得好生谢无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诡仙

邪医修罗:狂妃戏魔帝

九天帝主

洪荒:开局夺舍了赵公明

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