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黄沙,宋霁璟与龚时在一阵狂风沙浪中走散。
那是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沙,宋霁璟明明已经追上了那个身影,可他的兜帽一经落下,风沙便狂啸而来。宋霁璟单手握剑目视前方,只觉头晕目眩,他似乎被这阵风沙卷上了天,又在空中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腰。
黄沙这带天干物燥,宋霁璟睁不开眼,明明他脚踩黄沙,在风沙中没有迈出一步,可风沙退去,眼前一切景象还是变了样。
如今,宋霁璟正站在一个月蓝色湖盆中央。
这股风沙将他吹到了离北城很近的地方,在不远处就能看到渺远朦胧的北城白色的城门。
而那人,已然站在面前的湖盆边缘的一棵矮枯树上,漆黑的衣袍随风飘摇,尾端沾了沙色,像是隐匿在了沙漠之中。
那人全黑的瞳眸静静地落在宋霁璟身上,宋霁璟面向他:“你究竟是何人?”
枯树上是良久的静默,同他那双寂静漆黑的眼睛一样。
像是死人,这话不假。打自追进这沙漠后,这人脚下生风,哪怕是飞驰在细软沙丘上也如履平地,移动速度非常人能及。且像是宋霁璟这样略微高等的仙者,是可以清楚分辨仙妖魔的不同气息,而面前这人,可以说是毫无气息。
既不是仙,也不是妖,也不是魔。
宋霁璟感到一阵头痛,他自问道:这世上还有活死人这种东西吗?
可稀奇的是,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宋霁璟眼中的一切情绪,包括那一丝对于龚时的担心。他跳下枯树,一步步向他走近,在他面前站定,深袖中的手握着匕首,只露出一点雪亮的刀尖。
宋霁璟向后退了两步,握紧凛时剑,缓缓抬腕,将剑锋架在活死人颈间,放了狠话:“谁派你来的?”
宋霁璟觉得这人简直就是有病,用力下压手腕:“不说就去死吧。”
活死人终于开口:“同我走。”
他单手握住凛时剑锋,刀锋深陷手心,将毫无血色的手心隔开极深的口子,却不见血。宋霁璟盯着他的手心,呼吸一窒。
活死人语气极冷,仿佛只是复读的木偶,在传达谁的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霁璟缓缓用力,抽回剑,看着他手心翻开的皮肉,微微眯起眼睛:“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都被你们通缉了?”
活死人面无表情,又是那一句:“同我走。”
宋霁璟笑了:“我若是偏不会怎样?”
活死人向后撤了半步,躬身,声音发闷:“失礼。”
宋霁璟没听清,刚想再问一句,小臂便被一道出奇大的力道握住,仿佛要将他撕碎一般扯进他的漆黑兜帽中。兜帽落下,宋霁璟下意识闭上眼,鼻尖被迫贴近了这副冰冷的躯体,闻见了一种冰封湖中水藻的腐烂气味,宋霁璟皱眉,伸手对着肋骨位置果断出掌!
活死人被他击出几米远却毫发无损,他直起身,幽幽地看向宋霁璟,平稳道:“你想跑吗?”
短暂的间隙,还没等到宋霁璟回话,整个沙漠便陷入了黑暗,瞬息之间,宋霁璟只觉天压了下来。
他被那宽大的兜帽卷在中央,动弹不得。凛时剑被夹在了活死人另一半的胳膊下,此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宋霁璟放出丝丝灵力将这人脚腕环住,连接成细丝,在手心用力一拽!
活死人立即踟蹰几步,摔倒在地!宋霁璟趁机放出更多灵气将他捆绑于此,自己奋力挣脱兜帽,抽走自己的凛时剑,鼓起腮帮精细地吹走剑柄的沙砾,才将目光投向这人。
宋霁璟语气平平,但带有十足的压迫:“你不说,我便不问。不管你们是哪路的人,从今日起都休想再给我找麻烦。”
活死人点了头,宋霁璟转身,遇上了正从不远处沙丘上艰难攀爬的龚时:“宋大人——!你还好吗——?”
宋霁璟想再回头瞥一眼那人,却只见满地银丝,那人早已轻易挣脱束缚,扬长而去了——宋霁璟望着那一地银丝,只觉蹊跷。
龚时惊异地看着宋霁璟,开口:“我问了周边百姓,都说他前段时间还是燕泊府的谋士,只是不知做了什么触怒了主子,一夜间就疯了,出来之后就变得……”
宋霁璟目光灼灼:“燕泊府是什么地方?”
龚时道:“今年孟冬在涧鸣山建成的燕泊府,乃新上任的玄北王王府。”
孟冬,燕泊厝由玄北王亲自选址监工,在竣工那日亲自挂上由李珩骕提笔金墨的“燕泊府”红木牌匾。
自封为王,但李珩骕并未做什么,算是暗中应允这带着冠冕的称号,日复一日,燕泊府实为玄北王王府。
宋霁璟:“玄北王的称呼,可是那个李珩骕亲口之命?”
龚时微垂目光,并不肯定地摇摇头:“……大概是自封为王,但燕北一带的确归属此人。”
宋霁璟若有所思:“龚时,如今的玄北王王府可缺谋士?”
龚时瞬间猜出宋霁璟想要做什么,急忙道:“请大人三思而后行!”
“不过倒也不急,”宋霁璟扭头瞥了眼那一地银丝,稍略狭长的眼睛眯起,“那人并未对我出手,可见对方一定是要抓我个活人。”
这一路走来宋霁璟招惹到了不少人的眼前肉,像是督卫司、黑雀盟、邓家…宋霁璟不由得想到了迫害骤山百姓的那个人。
可究竟是怎样一条线,将这几个看似毫无关系的东西串在一起?
这里面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得让宋霁璟苦思冥想出一万个令人头疼的应对策略。宋霁璟细想一会,将自己几辈子的仇人全都理了个遍,按理说他在自己的璟王府里老老实实待了那么久,若是下界有人生出来想要整他的念头,自己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这两个月来风平浪静,让宋霁璟拿到了密令也未曾细想。
宋霁璟不由得想到了那个最有可能反水的人。
自己不过是放了几句狠话,告诉他往后都不再见面罢了,至于跟自己反目成仇,还追着自己一路杀到燕北吗?
宋霁璟感到一阵头痛,他扭过头,对龚时点头:“你且在暗里查着,切勿掉以轻心。”
龚时应声:“是,大人。”
涧鸣山,燕泊府。
徐徇变回了本体,细长的身子像轮细弯的月亮,柔顺的及腰黑发编成两条俏皮的麻花辫,跟个黄花大闺女一样。
贺殊途宽阔的肩上披灰狐裘毛,蹬着长靴的一脚踩在座上,另一条腿垂在地上,黑色衣衫紧修腰间,眼中情绪晦暗不明,王座两侧忽暗忽明的夜明珠映照着他的瞳仁,却仍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徐徇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搭在肩头的兜帽散落在地,一张惨无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自我神情。
徐徇耸了耸肩,声音又低又沉,张嘴跟主子告状:“我,被他绑了。”
贺殊途觉得无语:“所以你就放他走了?”
徐徇不说话了。他记得五岁的贺殊途还不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
贺殊途盯了他两秒,感觉他瘦长身子就要给这间房子顶穿一样,仰头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往后不用你了,歇着吧,我亲自去。”
贺殊途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若是觉得他绑你绑得不对,那就吞到肚子里。”
徐徇平静地打断他的主子:“为何……?”
贺殊途忍着怒气,只觉额角突突跳着,先前紧握的拳忽然松开,声音很冷很轻,但确实是在陈述事实。
“因为你吓到他了。”
那意思就是说,是你吓到他有错在先,绑你也是活该。
这句“吞到肚子里想”对徐徇很受用,徐徇回去后,果真就将这事咽进肚子里,解柏问他不说,川昀问他也不说。徐徇不解,明明是主子要抓来折磨取乐的玩物,可偏偏是这不让那不让。贺殊途不让自己吓着他,所以徐徇编了麻花辫,只是一直藏在兜帽中也没让宋霁璟看见。不让自己有一点肢体接触,所以徐徇用兜帽裹了宋霁璟。
就这样处处谨慎小心还被人五花大绑,难免怄气难过。
这几日,宋霁璟一直待在客栈,等着那个活死人再来找他麻烦。龚时为他忙前忙后,一边感慨骅小过为大人做事真是不容易,一边在宋霁璟面前无事献殷勤,总想待璟王回天都后对自己多照顾些。
宋霁璟看着他整天在自己面前晃悠,有些无奈:“去把燕泊府的募士令弄来,再来我面前晃悠。”
龚时呆头呆脑地哀叹一声,往嘴里塞两个包子,撸起袖子出门干正事了。
两日后,龚时才重新出现在宋霁璟面前,与此同时,一张带着残角的募士令铺展在宋霁璟面前。
龚时站在桌前背着手,笑得憋屈:“大人,现在我能回来晃悠了吗?”
宋霁璟果断:“不能。”
龚时:?
宋霁璟收起募士令,塞进前胸,站起身:“要开始干正事了。”
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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