骅南自小和宋霁璟一同长大,宋霁璟在外惹了祸,被人禁足在家时,是骅南溜进膳房偷拿馒头,送到宋霁璟的窗户前。二人没有过多交流,骅南自知是外人,常常将自己在宋霁璟面前的地位一降再降,宋霁璟就算再不受宠,也是宋府的少爷。
所以对于宋霁璟的话,骅南不敢谋逆,宋霁璟没说出口的,骅南也猜到了一二。
骅南走到桌前,为宋霁璟倒了一盏茶。
“属下……可否知道,贺殊途是怎样成为药引子的吗?”
宋霁璟想了想:“他这人有点意思,不作刀,我也会与他切磋一二,而我现在需要一把刀,不出身仙门,无人间羁绊,这样看贺殊途再合适不过了。”
“明殊上位,已有八年之久,自之上位以来,人间动乱不断,天灾**这档子事成了家常便饭,”宋霁璟十分坦然,“我虽不懂朝政之事,但我知道,若天子想要天下太平,不算难事。”
“当今的圣上,我看不惯。”
骅南咬着唇,看着那双玉白的足尖离自己远了。人间的事,需要天都插手吗。骅南想不明白,摸不清宋霁璟的意图。
第二日一早,骅南揉着眼睛打开房门,看见门前一幕直接愣住。
被自己记恨了一晚上又有点可怜他成为药引子的贺殊途,正穿着常服,低着头洒扫庭院。从院门看过去,石板路上的水已经有些晒干的迹象,看来已经洒扫了大半个敬宁院了。
一瞬间,骅南差点以为是幻觉。
骅南迈出去,拦住贺殊途:“这、这这,这什么情况,你停下你等会。”
贺殊途的脸上挂着假笑,闻声抬头看着骅南,缓缓弯腰行礼。
“你不是搬走了吗,门口有守卫啊,你怎么进来的?”
贺殊途只是笑着,并未回复,片刻后低头继续洒扫,水一泼,泼在骅南鞋边。骅南瞪大眼睛,怒视贺殊途。
一瞬间,院里气压低到极点。但贺殊途始终没有抬头给骅南一个眼神。骅南见自己难堪了,咬着牙站在贺殊途刚刚洒撒过的石板上。
贺殊途扫一下,骅南就迈一步。
扫一下,迈一步,扫一下,迈一步……
扫,迈,扫,迈,扫,迈……
“哗啦——”
贺殊途向后一退,趁着骅南向前迈近的时刻,将整桶水泼在了骅南的身上。
骅南傻了眼,指着贺殊途:“你——!”
贺殊途笑地大度,英气的眉眼弯着,两颗尖锐的虎牙在唇下露出,仿佛方才着桶水不是他泼的一样:“骅大人这是成心与贺某过不去?”
骅南气不过,也不想跟贺殊途结仇,向左走了一步:“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回来,天都德高望重的长老那么多,你那人间的道观也不少,为何非抢我家大人?!”
骅南咬牙切齿地问,说到这里想到什么,低笑道:“难不成被我家大人的美貌迷住了眼睛?”
贺殊途闻言一呛。
此刻脑中来回回闪宋霁璟的身段,和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眼尾微微上挑,眼角带着一颗褐色的痣,像是汉白玉盏里的人儿,连风吹起时带起的他的发梢,都带着美的弧度,他的确称得上天仙中的天仙。
“如何?”
贺殊途懒得解释,他自知不是断袖,面对再貌美的天仙也不会动恻隐之心,且他未忘初心,尚有任务在身,又怎能沉沦于美色中?
沉沦于宋长宁那张脸?
贺殊途一八尺男儿,想想都荒唐。
骅南见他没什么反应,也就没在追问,一路身着懒腰打着哈欠向院外走去了。
后来几日,贺殊途每日清晨都会来洒扫敬宁院,里里外外,一尘不染。起初下人看见他,都惊慌着拦下他,弯着腰替他洒扫。这样持续了好几日,宋霁璟站在门口看了他好几日,这才吩咐下人不必理会。
六日后,天都,天净院内。
——“听说此届比武榜首那人就住在天都呢!”
——“好像是住在璟王的敬宁院?我也听说了,璟王那么快就将他收入门下,看来二人是旧交啊。”
——“璟王放着好好的璟王府不住,成月成月地住在敬宁院里,难不成……”
——“那毛头小儿身手不凡,璟王也定是看中他的武技才留下他的。”
——“这可未必,听长老说,那人仙力不稳,丝丝缕缕中还带着魂气呢。”
——“那或许是头善于伪装自己的魔头?这样看来,璟王当真是被他诡惑了双眼!”
宋霁璟一身汉白流云衣,听闻这些传言后仍面色如常,走在廊桥上大步向前,向着正殿走去。
今天是他助教天净院的日子。天净院,是天都最大的学府,地位平齐敬宁院,这里聚集了仙门百家的得意门生,他们在这里习得更精湛的剑法,试炼自我。这里的弟子,是天都百仙的后备之军,是未来天都的新血液。
宋霁璟站在高台正中央,抬手遮住额前阳光,日光穿过他纤细的五指投射下来,他微微眯起眼睛。
“日光这么好,不去前院练剑,在这里讲闲话?”
正讲闲话的小仙们一愣,如雷贯耳般,抬头看见宋霁璟却避之不及,眼看着那阴沉沉的目光就要投到自己身上,一个个像受了惊的鹿一般,抱着剑,飞速逃窜至前院。
宋霁璟看着他们东窜西窜的身影,目光向右扫去,落在正倚在木柱旁盯着自己的贺殊途。
宋霁璟知道他这几日来回往返敬宁院,天刚亮就推门洒扫,午后最热的时候来院里送茶,走之前还给院里绿植浇水。
宋霁璟时常怀疑,这是收了把会当下人的刀?
不过,总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宋霁璟从不苛待下人,他叹了口气,抬腿向贺殊途那走去。
看着宋霁璟离自己越来越近,贺殊途站直了身子。贺殊途尚未及冠,年龄大概与宋霁璟差不了多少,但许是常年在山里上窜下跳的缘故,他比宋霁璟高一些,但抬头看过去时,还是微微抬头。
绯唇微挑,深刻的眉眼失了凌厉,皮肤白皙,鬓发乌黑,皮相极佳。
片刻,宋霁璟在他面前站住脚,停顿片刻后在身后掏出一把灰黑色的剑。
贺殊途一愣,早在他从敬宁院搬走的那一个晚上,他就用魂气将师妹那把莲花剑送回了骤山。
他伸手接过宋霁璟手上的剑,沉声道:“多谢。”
宋霁璟点头,转身离开。
他不需要跟贺殊途有过多交际,有了感情就像刀变钝了一样,他需要一把锋利的刀,用无情斩杀一切。
宋霁璟微微勾唇,顺着廊桥去了前院。
虽说是天净院的特聘主教,但是也没什么需要他亲自做的事情,大多就是在前院里转转,督察着小仙们,偶尔小仙们想学一个高难度动作,这才能给宋霁璟一个炫技的机会。
“出剑要快,这么慢是等着对方先发制人吗?”
“步子跨开,重心放在步子里。”
侍人给宋霁璟备的马车已停在门外,骅南双手交叉在胸前,环抱着剑,微微垂眸。
这几天他把宋霁璟那些话在心里反复咀嚼反复琢磨,除了那些字面意思外,他倒是想多注意注意大人的那把刀。他垂眸想着,总觉得接下来的路难走,但是会更有意思,想着想着,身后传来青年淡淡的声音。
“等谁呢?”
骅南下意识回复:“大人和刀。”
“刀?什么刀?”
骅南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一回头向后退去,片刻间剑已出鞘,直指身后那人。直到看清那人后,剑刃抬高了几分。
看清那人之后,骅南大叫道:“你这人怎么如影随形的!吓死我算了!”
那人一笑:“上了你的马车都察觉不到,在想那日你我之间发生的事吗?”
骅南一听前半句,立马急了,推开他就往车上跑,过了一会儿,骅南带着冷笑迈了下来:“裴公子,我可是刚整理好,再弄乱了就赔命吧!”
裴岩抱臂,问声抬眼望去,轻轻开口:“骅南,那日叫你考虑的事,考虑的如何了?”
骅南摆手:“给银子就考虑,不给就没得谈。”
裴岩轻笑一声,手向怀中探去,摸索出一小袋银子,丟给骅南:“你家大人是不给你银子花吗?”
骅南收剑回鞘,抓住银袋,掂量着:“少了点,不过日后再付也可以。”
裴岩轻哼一声,推着骅南收了一半的剑回鞘。
“打我大人注意肯定不行,璟王这个位置,有多少人窥探着,你算什么,”骅南板着脸言事,“贺殊途的位置你也别打注意,这是璟王挑中的人,你动他就是在打璟王的脸。”
“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你那些非分之想,收收吧,想进天都,那就光明正大的上九重门。”
裴岩淡笑:“若是光明正大地上九重门的话,那便不急。”
骅南伸手摆出送人的姿势,裴岩拍了拍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道:“在天都等我。”
骅南翻了个白眼,待裴岩走远,猛地朝着空气踹了一脚。
那日在梨花酿的铺子里,骅南提着几壶酒刚想出门就被拦下,凝眸一看竟是裴家大公子裴岩。
“你留下。”裴岩盯着他。
骅南不屑挑眉,回瞪他:“裴家大公子在这种地方公然拦下我,难不成,是对我有私情?”
裴岩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嘴里跑火车的人,握着剑的手不自知地晃着,很快回神,上前一步让骅南没有前路:“贺殊途为人不正,日后留在天都必将是极大的祸患!”
“你当我手下那三万精兵是养着玩的?天都若是出了乱子,我第一个领兵平息,不劳裴公子操心。”
“贺殊途若是在天都野蛮生长,定会脏了璟王的颜面。”
骅南一听这名字就来气,想到一开始自己满心欢喜迎回院的人,结果是个跟自己抢大人的毛头小儿,越想越气,最后猛地抬脚就踹,裴岩一躲,让他踹了个空。不过,想来想去想到底贺殊途到底还是自家大人的人,放以后也是同僚,就算是再看不惯他,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说他不好。
“裴公子,若是那局打败的不是你们裴家,你还会说这种话吗?”
裴岩呛了一下,很快正色:“人间魔头仍猖狂在世,天都上可不能引入浑水。”
“无须多言裴公子,这道理,璟王不比你清楚得多?”
骅南作势向外走,没想到又被裴岩拦下,眼见想要走出去就在所难免的发生摩擦,骅南握紧酒壶提袋,迅速出剑!
裴岩显然没料到骅南会有这么大反应,猛地向后退去,剑未出鞘,他握着剑鞘抵挡来势凶猛的出击,骅南身段极佳,游刃有余地对付裴岩之余,还能看看酒壶磕碎了没有。临近傍晚,酒铺还没到忙的时候,此刻大多仙人还都聚在镇灵台上,酒铺里除了看傻眼了的掌柜,和交锋的二人以外,只有零星几个小仙闷头喝酒。
骅南出剑快,剑势也猛,几遭下来连连扫落了几桌的酒盏,剑气轰得木桌木椅连连散架,崩飞得四分五裂。裴岩蹙眉,虽说并未还手,但他知道自己出手了并未打得过。而此刻掌柜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着散落一地的碎木板和碎酒盏,心疼地不得了,最终一个巴掌拍在台面上。
“够了!住手!!”
一声怒斥让骅南取回了些理智,停手后看着四周的狼藉不知所措。
掌柜敲着算盘,细数着缺了几张桌子几把凳子几盏酒盏,算盘打得震天响,骅南羞愧地摸摸鼻子:“掌柜的,我没银子,要我赔我也没有银子。”
正想着等自己回去了,又是免不了宋霁璟的一顿教训,忽然想起什么,他立刻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裴岩。
裴岩自知理亏,但谁叫自己激怒了骅南,眼下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孽,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握着把银子放在算盘旁:“无妨,我有银子,我来赔。”
等着银子算完了,骅南提着酒冷哼一声,向外走去,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不如做个买卖,你助我成功上天都,我帮你除掉贺无兼,怎么样?”
骅南不听,提着酒大步迈了出去。
后来想想,倒也十分荒唐,自己能帮他什么,骅南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心想道,不过是用他些银子补贴家用罢了。
天净院的大门轰然打开,一身白衣的宋霁璟带着微风踏了出来,而在他身后,贺殊途缓缓跟在身后。骅南愣了愣,站着原地看着二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二人身形颀长,前者面容俊俏地出众,后者眉眼凌厉,目光中都带着血气。
“骅南,速至江北。”
只见宋霁璟长腿一跨,扶着扶手上了马车,瞥了一眼车下,马车里缓缓传出一句:“贺殊途,上来。”
眸光清亮,不容得贺殊途半点不愿意。
贺殊途撩起衣袍,弯腰进了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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