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要和你一起去影山上看花。”陆茴说,“因为我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很多年。曾经我根本不期待自己真的能等来这一天,可是就在今晚之后,这一切就要无比真切地实现了。”
“很多,”荀练之说,“……年?”
陆茴轻轻地“嗯”了一声,将脸贴在她的膝前,将面部掩在了她看不到的地方。
说出这些话已经需要足够的勇气,陆茴实在难以再撑起眼皮,注视荀练之的眼睛。
陆茴:“可能在你眼里,我们不过相识几个月,但其实早在几年前……”
昏暗的客厅内,安静得连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陆茴:“……早在几年前,我就认识你……并且喜欢你。”
最不敢说出口的字眼飘出了落下多年的锁,仿佛就此开了一个闸,让剩下的许多话也能紧跟着流淌。
“九月份人文院的那场会议开幕式,我根本不是为了帮忙才去了会务组,而是为了能近距离见到你。我骗朋友说想当面找你要亲笔签名,让她帮我拿一块会务组的牌子,好让我混进去,但其实我身上连一张纸都没有带,我也不是仰慕你的学识,我就是……喜欢你,是不可告人的那种‘喜欢’。
“……其实我知道,即便我用会务组的身份混进去,也不一定能和你说上一句话,但我就是想近一点看见你。在电梯里碰到你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离你这么近,我的目的达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到后面还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那天我在卫生间碰到你,不是因为我恰巧和你走进了同一间盥洗室,而是……我就是在找你。当时我发现你已经离开了会场,没有你在,我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于是就开始不抱希望、漫无目的地乱逛,希望能偶然碰到你——我不知道你那时不想被别人看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无比庆幸自己那一天没有提前离场、而是留在酒店里乱逛,我庆幸自己遇到了你,庆幸自己那天开了车,庆幸你最终平安无事,不然让我懊悔的事情,又会再多一件。”
客厅内,悬在书桌旁边的小挂钟发出“滴滴答答”的指针声。
由于电子产品的普及,这件小小的钟表多数时候都没什么存在感,并且因为是产品升级后的静音款,它的声音经常被其他杂音盖过,很少引起注意。
可现在,这段轻微而规律“嘀嗒”的声音却清晰可闻,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看不见的心弦。
“……对不起,因为在那之前,我就受够了懊悔的滋味……半年前,我听说你在一辆私家车上失踪,那时我就在想,但凡我能早一点认识你——不是和你成为恋人、爱人,只是普通朋友,或者哪怕以‘学生’的身份被你认识,我就可以开车送你;就算不能次次接送,只要我能时时关注着你、常常和你聊天,即便被你厌烦,我也要随时缠着你——这样我是不是就能早一天、早一刻发现你被人绑架,而不是等到你消失几天才被学生怀疑、才迟迟地报了警,那些糟糕的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晚?”
陆茴的眼角将荀练之膝前的布料沾湿了一点,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已经将那块柔软的棉布抓出了一点褶皱,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她捏疼。
但荀练之一直没有开口阻止。
她甚至没有挪动过哪怕一分一寸。
陆茴赶忙将手指松开,亡羊补牢地将热乎、柔软的掌心捂在了上边。
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依旧垂着头说。
“……九月那次,在酒店下面车库,我一上车就导航到一院,其实不是因为我知道学校合作之类的常识,而是……而是你第一次住院的时候,我就经常去那栋楼下坐着。那时你在的那层楼被严格管控,我不能亲眼看到你,但我可以在楼外,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的水平距离不会超过五十米……所以我知道你一直去的是一院。
“……那之后,我说过很多次,希望你能在需要帮忙的时候找我。我不是在虚伪地客气,而出自真心;但这也不是因为我天性热心又善良,而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只对你一人这样,我一直很牵挂你。我想照顾你,我不想让你劳累不适,我想让你方便顺心。”
荀练之全程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连那双被陆茴反复磨蹭的膝盖也没有挪动过分毫,整个人安静得仿佛睡着了。
陆茴双手抱住她的膝弯,脖子缩在臂弯内,依旧不敢看她。
她现在这副双目通红肿胀的狼狈样子,也不适合被喜欢的人看到。
“……对不起,这些事情瞒了你这么久。还是对不起,因为……因为我一直不敢和你说。我不知道……不是,我没想到,不是……我、我……”
陆茴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再一次将脸贴在了荀练之膝前的棉布上。
“……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我。我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没理由被你看上的陌生人,我没有和你匹配的事业成果,没有很好的性格和人品,没有丰富成熟的人生经历,也没有……很出众的外表。”
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陆茴不知道分神想到了什么,语气因为心虚而虚弱了一瞬。
“……我不敢向你表达喜欢,不敢让你知道我对你抱有那样的情意,我担心你会在知道后和我疏远,拒绝我的帮助和照顾。
“所以我很仔细地把我的心思藏起来,我试图让自己放弃不该有的期待,毕竟我的核心目的已经改变,我不再奢求和你建立更亲近的关系,我只希望用尽所有我能支配的力量、付出所有可以交付的代价,让你以后可以健康平安快乐。而且我……”
陆茴没忍住失声了片刻,缓过来后,又继续说道:“我一直抑制那样的想法,还有另一个原因。
“……我时常在想,如果你没有遇到那些糟糕的事,我们是不是就永远不会认识。如果你没有被人绑架,我没有感到后悔的事,可能永远不会下定决心去接近你;而如果你没有受到伤害,也不会在那场开幕式上旧伤复发。我不再有机会帮你的忙,也就不会走进你的眼里、加上你的联系方式、和你有之后的种种交流,我不会住进你的家,更不会有今天。
“这几个月,我一边为我们的相识相知感到喜出望外,一边……觉得不耻。我们的相识……建立于你的不幸,而我还在为此沾沾自喜……可其实每一次我自责自厌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可以,我愿用永不遇见你换你一生平安,只要能换,只要能换——我什么都可以换。”
陆茴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发展成了这样。
她伏在荀练之的膝上,紧紧地搂着她的腿弯,将略显空荡的家居棉裤压成了皱巴巴的一团,水珠一滴接一滴地划过脸颊,从下巴上滴在荀练之的衣摆上,将浅色的睡衣沾满了深色的水渍。
因为极力忍耐,她的肩膀微微发着抖,胸腔也牢牢地抵在荀练之的小腿上,急促地起伏着,想缓也缓不下来。
时针指过十点,距离跨年的时刻越来越近,窗外庆祝新年的嘈杂声中,又多了烟花炸开的轰响。
一簇一簇的烟花接连窜上夜空,在城市高楼之上喷洒出五色的线条,像一朵朵飞快绽开的火花。
昏暗的室内,窗帘缝隙里泄露的烟花颜色被衬得格外清晰,交替闪烁着,映出室内两人一坐一伏的身影。
陆茴情绪泄得一发不可收拾,像是回到了那个知道真相后、独自前往公园的夜晚。
但不同的是,那晚她对着空荡荡的夜风和一只没心没肺的猫,为自己的哭泣感到羞愧;而这一次,她紧紧地贴在荀练之的身前,因为几分钟前的过度输出,脑子里空荡荡的只余白茫茫一片,什么都不再思考,什么情绪也都被抽离,只想和她贴近一点,再近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陆茴因为哭得没力气、喘得断断续续的时候。
一只手轻柔地搭上了她的后脑,微凉骨感的指尖缠上了她的发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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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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