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起得来吗?”竹君看朱君和随便动一动都疼得龇牙咧嘴,不好随意挪动他,就由着他直直杵在身上。
“得缓缓……”朱君和咬牙回答。他这会脚麻如百万蚂蚁钻心噬骨,腰痛似阴天电闪雷鸣直击中枢,呼吸都费劲。
“这样不是办法,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我运功先替你舒筋活血,只消卧床两三日就能痊愈,就是会有些疼。”
人是在他跟前出问题的,无论如何也得救一救,不然朱君和难受,竹君看着更难受。
“再疼我也受得住,否则动辄躺十天半月,岂不是闲成了废物。”
得了应允,竹君便无所顾忌,他一手钳住朱君和,一手放在朱君和的腰上。
朱君和感受到有股温热醇厚的力量从竹君手中迸发,穿透外衣与皮肤直接渗入他的血骨,随着气劲的冲击,疼痛不仅没有缓解,还向全身扩散,他实在没忍住连连痛呼出声。
“现在停下可能会前功尽弃,再忍忍。”
既然气劲开始运行,竹君就不会因为朱君和大汗淋漓喘息不止的痛苦样态放缓速度,那样只会白白让他疼痛,有害无利。
朱君和知道这是为了他好,只得将袖子塞进口中,咬牙忍痛,让自己尽量不要那么狼狈。
“好了,我送你回去。”
气劲运转的时间不长,但朱君和眼看就要昏厥了,他是凡人之躯,补多则损,竹君在卡在他能承受的临界停手了。
“站、不起来……”
整这么一出,现在朱君和除了觉得身上被马车碾过,哪还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无妨。”竹君说着,竟然起身将朱君和整个稳稳地端起来。
“呃、竹君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这这这!像话吗?他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成年男人,喜欢是一回事,像孩童一样被抱着又是另一回事!
朱君和不经意间忘了呼吸,憋气憋得一张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
“呼吸。你现在身体不爽利,这样来得快,免得反复受磋磨,三天内别出门,我请八郎带些不易放坏的煎饼给你。”
说话间便到了朱君和的居室,竹君将他小心放在藤床上,等他憋着的那股气缓过来些才准备离开。
“……给你添麻烦了、谢、谢……”
“不妨事。”
竹君不在意地挥手,浑然体察不到朱君和既嗔又恼还有些心跳如鼓的复杂情感,只想以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把事办完。
小院恢复了安静,直到八郎提着两只被咬断气管的山鸡赶回来。
“什么?!朱君和病得连床都起不来了?半天不到的时间,还是在竹哥哥的眼皮底下?他干什么搞的?!”
那我的炒鸡烧鸡炖鸡怎么办?!!
八郎难以置信。
“喝口水的功夫就这样了,人类确实脆弱。还得辛苦你再去给他买点易保存的干粮,最好能吃个三五天。”竹君说着就往八郎手里塞钱。
好在竹君提前将往朱君和屋里跑的八郎拦下来了,他本就魂不守舍,若再被滴着血的死鸡惊到,说不得又要病好几日,人类难养是真的难养。
“竹哥哥要去别处?”八郎拿了多于买干粮数倍的钱,也不关心他的山鸡了,往常下山采买竹君都是亲力亲为,事出反常必有缘由。
“前日有感,觉得气脉似乎有所松动,得回山谷闭关几日,这里就交给你照看了,若有急事点燃传讯符箓,我会赶回来。”
唔,这比吃不上熟鸡还难受,八郎瞬间垮下小脸。
“别这样,剩下的钱你拿去买糖,给你的兄弟姊妹都买,想吃多少买多少。”
“好吧……你最好了。什么时候走?”
“现在。劫期将近,不会太久。”
竹君蹲下身,左右手同时捏住八郎脸颊上的两团粉肉,将他的哭丧脸捏成一个大大的笑脸。
……
另一头。
匪首当初顾不上处理兄弟们的尸首,连滚带爬跑了几天山路才吊着气回到村里,父老乡亲隐约知道他伙同几个街溜子在外头做打家劫舍的勾当,但一没事发被通缉,二没为祸乡里,便发了救人一命的‘善心’将其送回家。
匪首倒不担心过往造下的杀业有被人揭发的一天,因为他们做事向来只挑落单的外乡人下手,事毕即刻毁尸灭迹,任被害者的亲戚朋友跑断腿也找不到人在哪里,更别提告官求助。
等了几天勉强能下地,匪首便用过往藏起来的黑钱买了半扇咸肉,提着往村子西边去。
那有间打整得很干净的土屋,是他二兄弟的老娘,也是他干娘住的地方。
甫一进门,匪首放下手中的咸肉便‘噗通’往地上一跪:“干娘,孩儿不孝,没能把二弟带回来!”
屋中晦暗不明处,有个穿粗布衣的精瘦老太太闻声转过头,脸对着匪首,目光却不聚焦,原来是个眼瞎的。
“死在外头也不意外,早跟你们说过,这种行当做久了损阴德,那小子非不听劝。”
“田地都叫王家买去了,没有别的活路啊干娘!**俺们认就认了,可这是天灾!老二是您的亲生骨肉,您不能不管。”
匪首膝行上前,伏在老妇人膝上,将烂得不成人样的半张脸送入她手中。
老妇一摸匪首的脸,两行眼泪当即从浑浊的眼眶中滚落,声音变得凄厉又阴毒。
“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心疼的,他前些天托梦给我,浑身血肉模糊,还一直喊疼,说是兄弟几个都被豺狼野狗啃干净了……怎么他有事,你却好好回来了呢……”
老妇越来越绵柔的声音令匪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却不敢后退,只能忍着扑面而来的阴湿继续说:
“儿子也是被石头绊倒,让那妖怪误以为被射中,才得捡回一条命!要是俺们兄弟几个都死在外头,谁还能替俺们说句公道话。”
“妖怪?你怕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老婆子,说吧,当时发生了什么?不要有遗漏。”
“干娘,您是有大神通的!若不是有您在,俺们兄弟几个的仇怕是只能搁到下辈子。”
匪首隐瞒了几人打算杀死朱君和的事实,大致把当天的事讲了一遍给老妇听,他这干娘外号柯半仙,是附近几个村子有名的神婆,给人看事做事无不灵验,可惜被人敬了一辈子,生下个儿子却打小拎不清事。
到头来一把年纪,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照你这么说,是个成了精还有些道行的妖怪,你们栽在他手里不冤。”
“老子就说!那玩意小小一个肯定不是普通人,干娘,您说要怎么办?”
“我老婆子身子骨坏了这许多年,论斗法绝不是他的对手……”
“那怎么办!”匪首气得直接站直了身子。
“急什么,我不行,有人却可以,你附耳过来。”
“噢……”他连忙弯下腰,耳朵贴近老妇人嘴边。
“拿红封包足够的钱,去郝家镇往南两百里的空斗山找个叫顺贤的人,他出手或许还有成事的可能。”
“这人什么来头,能成吗?”一提要钱,匪首也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别到时候把老婆本赔进去。
“他呀,是个被玄门逐出山的假道士,真本事是有,但不喜欢别人说这些,到时候你可别犯了他的忌讳。”老妇语气中有着对过去的怀念。
两人随后闲聊了几句有关顺贤的事,老妇人很快心力不济闭门送客,匪首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第二天便租了匹快马南下,往空斗山寻人去了。
假道士顺贤是个沽名钓誉之人,在当地很有些名头,没怎么打听就找到了,匪首见到他时,人正在山上凉亭中假模假样地‘修道’。
有老妇人的指点,匪首见面便利索往地上一跪,口中直喊老神仙救命。
顺贤佯装没看见,定定坐足了半个时辰才开口:
“年轻人,何事惊慌?”
匪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郝家镇发生的事说了,不过绝口不提几人过去的恶行,只说行路时被妖怪盯上,妖怪因一些言语冲突记恨几人,若非侥幸,自己也难逃一劫。
“你也知道这是有道行的大妖怪,寻常极难对付,这事不好办。”顺贤听完后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更不急着表态。
“老神仙神通广大,放眼霁明界内十三县,只有您收得了此妖,能救俺们百姓于水火。”
匪首一面低声下气,一面将红封举过头顶,递到顺贤眼前。
顺贤瞟了一眼,没急着拿,又问:“你是说,那孽畜害了四人性命,这四人可说得明姓甚名谁出生籍贯?”
“说得明,全是佃平村的好儿郎。”匪首见这架势,知道事多半能成,连连点头,将四个好兄弟的来历拼拼凑凑说了一通。
听着听着,顺贤想到什么,指头不经意动了动,片刻就打出个卦来,他蹙眉,眼睛睁得比刚才大了些,似是要好好看清匪首的脸。
最终顺贤还是接过了跟前的红封,动作没有半点犹豫。
“人妖殊途,孽畜竟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又不辞路远求到我跟前,小老儿无论如何也要管一管,只是郝家镇毕竟是那妖物的主场,贸然前往恐怕要吃大亏……”
“老神仙有什么指教,俺现在烂命一条算是残废了,只要能给兄弟们报仇,干啥都可以!”
“你先去郝家镇,把那孽畜的恶行说给当地百姓知晓,只有他们怕了,才会助我等除妖,可晓得?”
顺贤眼中冒出精光,他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这许多年都在和本地的小鱼小虾斗法,如今有扬名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若凡事都讲公道讲善恶,他当初就不会被玄门除名了。
“晓得晓得,郝家镇的人不提前提防妖怪,最后和俺的兄弟们一样被害了怎么办?俺们这是在做好事,天大的好事!”
顺贤以手轻抚长须,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去吧,小老儿在这边准备些符咒法器,半个月后出发,能不能一举消灭妖邪,可就看你如何造势了。”
……
远在百里之外的朱君和无法预料到有场祸事在半个多月前的空斗山敲定了,他捂着腰躺在床上,翻个身都嫌困难。
“你说竹君出远门了,有什么急事?这么突然。”
前日下午去找竹君探底,却以自己的丑态百出收场,他一时没想好接下来怎么面对竹君,可也不希望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
这下连八郎送到他手中的糖煎饼都吃不出味了。
“他自己的私事,咱们不管。哎……你知足吧,干嘛满脸不高兴,要不是竹哥哥,你少说得躺个把月。”
八郎会错了朱君和的意,他不知两人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看朱君和的表情,还以为他不满竹君照顾不周让他受伤,不满竹君不告而别,遂为竹君找补两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八郎,你有没有听到外头有人在喊什么?”
“外头怎么会有……诶?还真是,你好好躺着别动,我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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