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齐愿神情恍惚,思绪一团麻,心里隐隐的怀疑,也被南西道头回显露的愠色打消了。什么都还没想清楚,已经先觉得尴尬不安了。
齐愿有的只是一些猜测。
谁也没跟他讲过什么计划,是他自己冒失地跑过来。
“说话。”南西道抓住他的手,往脖子上怼,“还是你就是想我招供点什么,好让你的陶老师心安理得?”
齐愿跟他角力僵持了一会儿,逐渐心虚,赶紧开口,“不是……我们只是想要一个真相,陶老师那边,我可能先入为主了,对不起。”
南西道怒意还在,眉头皱了皱,把手松开了,“你生着病,脑子糊涂正常。”
齐愿赶紧从他身上起来,看到满地的酒水,反正和被砸过的地板混在一起,收拾是不用收拾了。稍显局促地说,“那什么,我赔你这瓶酒吧。”
南西道整理着衣服,闻声扫了眼酒瓶,“八十九。”
“我转给你。”
手机一直在录音,电量图标已经泛了红。刚同意好友申请,手机就关机了。
齐愿尴尬抬头。南西道已经看到他手机屏幕了,“回头说,先去医院。”
“……行。”
到走廊就看到许言,视线交汇,许言笑说,“等你半天了,你这是跟南学长有事去忙?”
齐愿如蒙大赦,“你们完事了?”
“完事了。”
“那我就不麻烦学长了,跟他们回去了。”
南西道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站在原地。
走出几步,许言问,“怎么回事?他那伤是你打的?”
齐愿心情复杂,“你感觉赔多少医药费合适?”
“那点伤?”许言很有经验地讲,“给个几十意思意思。他这儿都被砸成这样了,怎么都得花个小两百万重新装修,你赔不赔都无所谓。”
“你们怎么回事?”
“碰到债主,南西道以为我是文涛的人,保了一下,双方就打起来了。没办法,只能叫文涛来救急了。”
雨还在下,门口停着辆眼熟的保姆车。
齐愿问,“谈妥了?”
“他姓文,没什么办不成的。”
所以小两百万的赔偿谁赔呢?许言家里没人,好像也只能文涛赔,可能这钱在无所不能的文家面前也不算什么。
车上拉着窗帘,没开灯,基本没什么光线,孟轻和陈瑾坐在两人座上,文涛一个人在后排靠边,衣领竖着,帽檐压得很低,像是在睡觉。
看来真的是等了很久,果然是故意让他和南西道独处的。
许言占了单人座,齐愿只好往后排去,靠着另一边。
回程很安静。
齐愿压低声音问,“你们看见陶化了吗?”
“没有,”陈瑾回头,一脸惊诧,“他也来了?”
“他,”齐愿顿了一下,“他和蒋梦源是一对儿吗?”
许言:“肯定是啊。”
‘肯定’?到底是哪里来的结论?“怎么确认的?有人问过吗?”
没有人回,安静的那两秒里,文涛的声音响起来,“怎么了吗?”
那角落的身影动都没动一下,帽子仍然盖在文涛脸上。齐愿突然生出一股怯意。
仅仅因为对方不真诚,就觉得受到了侮辱,甚至大病一场,文涛心灵实在脆弱,或者说他的心理绝对不正常。如果南西道说的是真话,就意味着文涛从头错到尾,他能承受吗?
齐愿犹豫了一下,感觉还是应该终止计划,“南西道说,蒋梦源是因为跟陶化感情不好才想不开的。他表情不像假的,同性,又是师生,确实有可能吧。”
文涛轻飘飘接过话,“说得通。”
“要是真的,那陶化可太贼了,把我们耍的团团转。”
“两年前的事儿,谁说得清,陶化还能自己承认感情不好?证据好找吗?”
“不用找,南西道知道文涛是什么人,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撒谎。”
“意思是没必要再查下去了?”
“他们互相推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信谁呢?”
“搞不好蒋梦源是被他们两个一起逼疯的。”
前座的三个人讨论了几句,终究没了声响。齐愿明白,这件事盖棺定论了。因为有决定权的人,大概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文涛是不想动用权势的,那么就一定会隐藏身份。计划,或许说成文涛的计划更为合适,以此为明确变更点,从南西道知道文涛姓文开始。
只有他们双方才知道是什么时候,齐愿只能倒推为,一定在文涛给他眼镜前。
因为蒋梦源的长相也该是调查后的结果。
那么文涛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是为了让南西道亲口承认自己撒了谎?
雨下的很大,司机和保安办了交涉,车子开进了学校,把他们送到宿舍门口。
文涛在座位上动也不动,齐愿就是有一种感觉,知道他没有睡,不下车,是要去别的地方。
“文涛,到了。”他探身过去碰碰文涛的肩膀。
文涛抖动一下,发出个迷糊的音儿。齐愿暗自松口气,跟着下了车。
这天之后,他就高烧不止,被扛着去过两次医院,一周都在昏睡。他们说导员来看过,齐愿毫不知情。
“《雪可替》不拍了?”微信里的消息一个个回完,就看到几天前公众号发的消息通知。
“是啊,曾也的公司买断了。谈了很久,不止剧本,连拍了一半的素材也要买,象征性问了问参演的人,就全卖了。”陈瑾在厕所抖伞上的雨水,“文涛因为这个退社了。”
齐愿一愣,“退社了?”
许言说,“死者为大,他们团长这回得人心了。”
下午冒雨去上课,人声嘈杂,弥漫的潮湿气息。文涛他们擦铃才到,四个人各自找地方,文涛就近坐了靠门的位置,和几个女生坐一桌。
很快一个男的抱水进来,文涛看看身边女生又看那男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就低下头看书。
没有成人之美的意思。
那女生跟男生摆了摆手,男生点点头,抓了抓头发,扫了一圈,千里迢迢地坐到陈瑾身边。
韩乐知道他们熟,一坐下就问,“文涛最近怎么了?脾气一点就爆啊。”
陈瑾哼哼两声,“还不是退社团的事儿。”
“听说了,闹挺大。他这样下去可不行,哈哈,我没别的意思啊,原本多有劲儿一个人。”
“谁管得着呢。”
谁也管不着。齐愿想起来还没还账,赶紧给南西道转了五百。对方打字过来:少了二十。
齐愿又给转了一百。
南西道又是光速收了:差七百一十四。
齐愿看看余额,发了四百,补到一千是个意思。转账的游戏他玩不起。
南西道这回没收:穷鬼。
齐愿谢谢他,刚恢复点儿就要去兼职。替他补班的常青见了他就大吐苦水,“你到底行不行啊?是不是男人?发个烧就请假一周?你知道我这周是怎么过来的吗?”
“就三个班啊,至于吗?”
“至于!我不管,你还鸽了我们去看海呢?说什么都要请客了吧?”
常青叽叽喳喳的,齐愿打发都打发不了,实在囊中羞涩,“真请不起。我给你看余额。”
“呵——”常青凑过来,看到那可怜巴巴的数字,走了。
赵心问,“话说,她帮你补的班,找你要钱了吗?”
“她人挺好的,没主动要过。”工资走的银行卡,常青不是这里的员工,不然就该直接打给她。齐愿转过去,常青就收,迟几天,常青也不提。
“哦。”赵心话题一转,“对了,我和林琪这周干完就离职了。”
“啊?”齐愿看过去,她笑了笑,“太远了,往返要两个小时。我打算送你个面包。你要不要?”
“这问的,你别是亲手做吧?”
“不是吃的,就是那种捏捏啊,解压玩具。”
齐愿没什么研究,嗯嗯两声。
下班的时候,赵心就丢给他一个塑料包装的软塌塌‘面包’。“这个是带着包装捏的,你可别傻乎乎拆了。”
不大,黄澄澄的一团,像是汉堡上的面包片。又不能吃,有什么意思呢?解哪门子的压?齐愿不懂,揣进兜里,捏了两下。
赵心突然说,“哎,我送你回学校吧?”
齐愿深感自己的男子气概因为这句话大幅度下降,“你在放什么屁?”
赵心笑得花枝乱颤,不做解释,“上次去你们学校,感觉还挺近的,走的话,半个小时?”
“……一个小时吧。”
雨停了,地面还是湿漉漉的,两个人都低着头走路,生怕踩到水坑。“带的什么路啊!”
“你来!你来!”
漫长的路程中不止互相吐槽,还有音乐,这是大学生散步专陪。赵心忍了一路,“你怎么喜欢听这种歌啊?”
齐愿问,“怎么啦?”
“就一个旋律,有什么好听的。”
“那你放。”
“我放就我放。”赵心歌单里不是韩文就是日文,齐愿:“一个字也听不懂。”
“有英文啊。”
“从哪句开始是英文?”
“哈哈哈哈哈……”
“我英语还算好的。”
“嘚瑟。谁不行似的。”英语专业的赵心很有话语权。
“有人不行啊。”比如文涛,都能错过去国外生活的机会。说着拐过一个路口,到了南门。他们学校有四个门口,常用的就俩,这里的门卫有时候都不会放任通行。
齐愿没打算在这里碰运气,隔着马路,看到往日空旷的入口停了一辆车,有人在那里吵架。
门岗处的保安也出来巡逻,似乎有心防备着什么。
赵心问,“是不是出事了?”
齐愿只是听声音有些耳熟,很像刚刚想到的那个人。十分不安地快走了两步,还没等他看清楚,那边就打起来了,显得瘦小的那方占了优势,不知道拿着什么狠狠往跌倒的男人头上砸。
“要出人命了!”齐愿跳过绿化带,横穿马路,保安也在往那边凑。在手电筒的照耀下,文涛面若白纸,表情却十分阴狠,保安提着他的胳膊,他从脖子间抓下一个东西,往地上的西装男砸过去,弹到地上,只发出一个细小的声音。
没有鲜血淋漓的场面,打人的武器只不过是收起来的雨伞。
“滚远点儿!”文涛推开保安,踉跄地跑开。
地上的男人努力在草丛里摸索着什么。齐愿脑海里浮现出那枚玉坠的样子,晃了晃神,随着赵心一抓,醒过来,直接往文涛那边追过去。
“文涛!”
“文涛!”
文涛是在往齐愿刚刚回来的反方向走,有重合的路线,一前一后,离得不算远。文涛绝对可以听见他的呼喊,只是不理他。树木和路灯在两人中间纷纷后撤。
齐愿在马路上奔跑,终于追平,两人隔着一条不足半米的绿化带。齐愿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不敢贸然的过去。喘气中,声音有些颤抖,“文涛……”
始终没有回应,齐愿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急躁而绝望,手机铃声响起来,赵心说那人昏过去了。他终究是停下,看着那抹身影逐渐远去。
“等下,”齐愿抹了把脸上的汗,“我马上回去了。”
随便跟保安扯了个自家叔叔的身份就把人带走了,两个持有驾照的新手,风风火火开着男人的豪车直达医院。
一米九的男人好险没被雨伞砸成脑震荡,一醒,立刻就打电话出去,“十点左右,他最近和地蛇们联系的不少,尽快搜查吧……那可糟了,现在在我手上。”
像是相对无言片刻,那边把电话挂了。
男人中指戴着一枚很大的蓝宝石戒指,简直和这个人一样,高贵却危险。他投来的视线更谈不上和善,“齐愿?”
齐愿定定心神嗯一声。
“我是文涛的叔叔,文朔。”
“……”歪打正着。
文朔叫人把他们分别送回学校,无论校门口还是宿舍,一路通行,就连导员都亲自打电话来——连夜赞扬他救死扶伤的行为。
半夜赵心发来一条消息:文朔……像蛇一样,毒滋滋的。
齐愿很难不赞同,光是被一扫,寒毛就竖起来了。明知道会有文涛的消息,也没敢要个联系方式。
事情朝着他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几天后文昱从国外回来给文涛办了休学手续。
几乎昭示了文涛一去不回。
文昱来学校的那天,请他和许言吃饭。
“我知道的两次行程都在一个叫South的酒吧聊的,申廷丰要白家拿走的东西,莫肖要申廷丰手里的东西,现在这个双败的局面,看不出来文涛是跟谁交易的。”当不认识的名字从许言嘴里冒出来的时候,齐愿终于明白文涛的目的,那不是简单的离家出走,而是千方百计地模糊文家追查的路线,他会用另一个身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生活。如果不幸一点,齐愿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南西道呢?”
“文涛不大喜欢他,应该不会合作。”
“我听说涛宝去过他地盘的次数不少。”
“南西道说过几句不好听的话,文涛是想收拾他的,后来明显改了主意。就叫齐愿帮忙了。”
齐愿闻声抬头,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打量,缓慢道,“我完全不知道。”
许言挑挑眉,“他确实挺提防你,好像是利用你对他的愧疚之类的。”
齐愿默不作声去夹菜。
“我明白了。”文昱推了一张名片给许言,“涛宝之前有提过让你到我们家做事,你考虑一下。”
许言把名片收好,“是很早的事了吧?我应该不会打电话过去。”
文昱语气柔和,“你随意。他很看重你的,‘洗’过两次钱,一次是给了你。”
“另一次是给南西道?”
文昱默认了。许言又说,“不会这么拙劣的。给我是因为我跟文涛撒谎说从小就被当成他的保镖培养,六百多分,到这儿来陪他,文涛觉得欠了我;给南西道,多半是赔南西道的场子,或者——就是让你们起疑心到我们身上。南西道,我不清楚,不过我绝对干净,他给我的时候才开学不久,他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走的心思。”
“你觉得他什么时候有的心思?”
“曾也死后。总之是一个大庭广众之下跟他有过过节的人,在老家出车祸死了,有些人怀疑是文涛动的手。我也是猜的,只是稍微感觉文涛有点烦被冤枉。从那以后,文涛私下里就不怎么说话了。”
齐愿味同嚼蜡。饭桌上另两个人就像是在审讯现场,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吃好。
休学手续谁办不是一样?文昱亲自来,应该是为了许言。或许已经排除了别的选项。齐愿也会怀疑许言,商人为利,和那些人合作,事情总有暴露的一天。只有许言可以帮忙隐瞒。
计划开始时间点的事儿,更不足以成为证据。文涛从最早就显露了讨厌“监控”的事。
方怡晴恐怕就是有所预料,才非让他跟文涛一个学校。
许言这个应对态度,很明显是不会向文家屈服的。对文涛算是好事。
文昱把他们送回学校,“我的联系方式两位都有,若是有什么消息,麻烦告知一声。”
“好的。”
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心思,却还在这里说着合作的话。
齐愿深深缓了口气。许言拍拍他肩膀,“南西道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齐愿心有点累,“你不是看到了吗?只有我打他的份。”
“我当时想偷偷劝你来着,不然文涛也不会买通陈瑾,后来申廷丰掺和进来,我就身不由己了。”
“我知道。买通两个字也太过分了。”
“也是,那个笨蛋。”许言说,“我刚刚说文涛利用你的愧疚,他真是那么以为的。我问他,有没有可能你喜欢他,文涛说不会。哈,他那个人跟鬼一样,没错过。我想问问,这事儿,他错了吗?”
“……所以是南西道逼死蒋梦源的?”
许言默许了他答非所问的行为,“算是,南西道自己也不知道。蒋梦源跟家里说过有个大人物缠着他,恐怕要出事,所以他父亲不敢查下去。”
那么,蒋梦源是死在无形的权势之下?只是担心南西道会对有老师职业的陶化不利,就那么干脆的分手、自杀?
清除一切痕迹,是为保护自己的爱人。
“文涛没说过是南西道逼死人的吧?”
他说过。
“还没神到那个地步。”
文涛就是有那么神,从来不会错。
“他只是在那三个舍友里锁定了南西道。也可以了,单单根据孟轻没有进展的问话就认定那些。”
所以,他没有爱上文涛,一切应该都是错觉。“别夸了。你比我更清楚他,虚伪冷漠、睚眦必报,我不会喜欢那种人。”
“……什么时候想清楚的?”
“你提点我说什么狗屁面具的时候。”
许言想了一下,“那倒也是。你觉得文涛跟谁谈的交易?”
“你。”
许言又用女性看可爱小动物的表情看他,“什么?”
“文昱不会查错人。”
“你这是盲目的资本崇拜。”
“我个人的话,觉得会是申廷丰和莫肖里的一个。你和南西道都是占了便宜的,感觉文涛不会按常理出牌,逆反心态也说不定。”
“我觉得会是莫肖,他把我堵在South就不太正常,绝对是文涛的指示。”
齐愿淡淡道,“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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