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给江曜办理证件这种事不难，市长一句话的事。但怎么让市长命令下去这句话，那可就难了。
今年年初，江曜还没回来之前。市长找了容雪深，想让他接了S市某个智慧城建的项目。
智慧城建是把人工智能融入城市基础设施建设里。容雪深在G国做过类似吃力不太好的事。年老的更有经验和见识的教授不肯干，因为太累了。
城市的基础设施深切关乎人民大众使用的幸福和安全，要求极度严苛，一个小小的环节也要经历上百次的检验，精神压力庞大。
基础设施的现实环境往往极其复杂，阳光下的一道细微阴影都可能被误判为真实的裂缝，这对AI识别精度有着极高的要求。
而且还很脏，要去桥梁隧道等脏乱旮旯实地采集数据。容雪深从小就有高度的卫生意识和要求，他忍受不了钻发霉阴湿的隧道。
市长说，如果容雪深愿意接下年初不肯接的基础设施AI巡检项目，他就帮忙办齐所有的证件，保证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容雪深知道这是个火坑，他还是往里面跳了。他深叹：“罗市长，只要你满足了我的条件，并且没有任何人对我弟弟有任何打扰，我也准能把这件事干得漂亮。”
“放心，这事下周我就找人给你办好。最后希望你安排好学校和政府里的工作，早日解脱吧。”
罗市长没良心地说些大实话。他也知道这份工作单拎出来有一定压力，但放在一个需要同时教书搞科研的人身上，基本就要把每一秒掰成三秒那么紧张了。
容雪深一口掺了碎玻璃渣的血憋在心里。
S市地形复杂，基建类型多样，即使他有经验，也要从头开始。
对此毫不知情的江曜肉眼可见地开心，他可以继续去上学了，他的人生重新开始了。
“可是，这是不是很麻烦，你是不是做出牺牲了？”江曜紧张地看向容雪深。
孔霜说容雪深经常住在研究所里。
江曜自己上过班了，他是包吃包住没办法，才要下班了还住在上班的地方。
要是有得选，谁下班了还想继续待在受折磨的地方？容雪深身为教授，明明可以住高档舒适的小区里。
容雪深噙着轻松的笑，还有些轻蔑。他悠悠地把果汁放下来，满不在乎：“你觉得对我来说什么程度才叫牺牲？打个电话说两句的时间也算？”
江曜绞手指，容雪深这么年轻就成了教授，S市又是个极其尊重爱护人才的地方，想必容雪深人脉很厉害，这么轻飘飘的事，那他还紧张担心个屁啊？
这不就跟上次差点打电话激动地告诉容雪深，他猜到容雪深当年喜欢谁了一样尴尬吗？
“哦，那谢谢你。”江曜干巴巴地说。
他第一次对以前胜似亲兄弟的容雪深说谢谢。说不说都感觉不行，说完更奇怪了。
面对这句话，容雪深貌似也宕机了，只是似有若无地嗯了下。
“要和我回——”
“我明天还得上班！”
江曜抢先回答，那天晚上坐孔霜的车回到了酒店。
有身份证了，他可以自己在城南中学附近租房子了。
于是晚上回去后，江曜在租房软件上看了房子，线下去了城南附近的老小区看房。
他不想住宿舍，也不想和人合租，思来想去只能整租。城南这边靠郊区，房租便宜。老小区年岁久了些，基础设施没那么方便，没有电梯，但胜在整租的房租相比其他地方更便宜。
江曜和这片小区租房的中介联系上了，约了个适合的时间。
中介在小区门口等他，带他参加小区。“这里还是有挺多陪读的家长租房的，主要是价格实惠，离学校也近。像你这样腿长的年轻人，估计五分钟就跑到学校了，冬天还可以多睡一会儿。”
“这里有声控灯，你晚上下晚自习也不用担心。虽然没有电梯，但这楼层不高，稍微爬爬还是可以的，你陪读的家长是奶奶还是妈妈？”
江曜：“就我一个。”中介介绍的房子在五楼，爬上爬下对十八岁的江曜来说不在话下。
“哦就你一个人啊。其实在学校吃饭也挺方便的，城南是好学校，食堂有国家拨款，还不错的，我侄女也在里面。”中介聊起了天。
囊中羞涩的江曜探他的口风：“我长租一年的话可以便宜两三百吗？”
中介为难道：“诶小伙子，这里的房子都够便宜了，你要再便宜，我也拿不到多少介绍费了——不过有间房子可以给你便宜，你要不先去看看？”
江曜自然去看了，在六楼，房间里的家具蒙上了防尘的白布。有的地方墙皮脱落了。没关系，以前在老院，墙皮也经常脱落。
“还可以啊这间房，不过感觉这里很久没住人了，是怎么回事？”
虽然没有走社会的经验，但聪明的江曜留了个心眼。
中介刚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以为能糊弄这个看起来青涩稚嫩的少年，没想到江曜一再坚持，态度强硬。
中介这才说了出来：“以前这里有学生跳过楼，高三的，一次联考考差了，想不开，就跳了。”
江曜表情复杂，难怪刚才从这栋楼上来都没看见多少人。
他还是别住这栋了，他自己死而复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万一被鬼魂拉回阴间了，岂不是亏大了。
以前嘲笑康健迷信，现在他也迷信了。
“别走啊小伙子，你住这里价钱好商量，你住五楼也行啊，我给你便宜一百！”
江曜跑到楼下去了，中介拉着他，想要努力把这栋晦气的楼租出去一间。
“你看你一身阳光正气，难道还怕这些吗？还有那种专门的鬼宅试睡员，要是真有事，他们敢干吗？”
江曜不租就是不租了，没得商量，降多少也没用。他不想说话的脸色，拒人千里的程度不亚于冷冷淡淡的容雪深。
或许从小同吃同住的人性格会不自觉地趋近。
中介放弃了，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这小子初看随和爱笑，实际上还是个“虚伪”的两面派。
这片小区一共有六栋楼。江曜稍微观察了，里面三栋楼人多，离跳过楼的1栋最远。
一路过来能看到有房东直租的小广告，他扔下不靠谱的中介，自己在小区里找一下房子。
江曜往里面三栋刚走两步，身后有个老太太喊住了他。
老太太慈眉善目，对他笑意盈盈：“你不要去那里住，那里出过事。”
她指着1栋说。可能是听到了江曜和中介在楼下长时间的纠缠。
江曜想不到说什么话，只是嗯了声。
老太太朝他走近了，一双混浊的老花眼凝在江曜脸上，在找什么东西，最后的视线定格在江曜左耳垂明艳的红痣上。
“我家里还有间房子没人住，租给你吧孩子。”
江曜嘴皮子动动，老太太说：“放心，在里面的6栋，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
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江曜还没插嘴的工夫，老太太一味地拉着他带他去看房子。江曜任由她拉着，老人家一把老骨头，他怕动作大了出事了。
老太太的房子在4楼。她打开门带江曜参观，房子比中介给江曜看的小点，但看着更干净整洁，家具更齐全，像是不久前就有人住过搬走了。
“我儿子上个月在二环买了房子就搬走了，以后可能等我孙子上了城南会回来陪读，但他还是初一呢。你先住着吧，这些家具放着也是放着。”
这间房除了小点旧点，其他地方非常符合江曜心里租房的要求。
离城南虽然远，但离吵闹的商铺街也远，晚上睡觉不会吵。对面是绿油油的山，曾经老院后面也是绿山。
唯一让江曜放心不下的是老太太实在太热情，不仅主动给他介绍房子，居然还把房租降了几百。
“我总感觉十多年前见过你，但又想，你十多年前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救得了我孙子呢。可能是我年纪大了，糊涂了。这房子你还是住下吧，我和你有缘。”
老太太手上戴着佛珠，信佛，讲究眼缘缘分。江曜不再有顾虑了。
“你挑个合适的时间，我让我孙女把合同打出来，咱们签个租房合同，记得带身份证来。”老太太说。
江曜想起来了，容雪深还没把身份证给他，也就是说，他还要去主动见容雪深。
“……”
难怪容雪深那天爽快地放他走了，没有使出牛的力气抱他。
江曜低头在微信上找容雪深。
容雪深的头像正常看是两个纸杯。放大了看，江曜发现是两杯麦旋风，一杯原味的，一杯草莓味的。
江曜抿唇——容雪深这是和谁一起吃了麦旋风？
[我是光：快周五了，身份证？]
[狗东西：办好了，我们在哪见面？]
-
约定见面的咖啡馆里，一份牛皮纸袋放在圆桌的中间，江曜眼看着就能够到，他伸出手去拿，容雪深把文件袋摁住，往后撤退。
江曜心心念念的东西就这么离他远了点。
他气成了十年前对容雪深肆无忌惮的江曜：“容雪深你幼不幼稚？！”
容雪深把江曜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如果我说，你跟我回家，才能给你这些东西。”
江曜沉默片刻，说出来的话带冷刺：“我都不记得你了，你这么执着干嘛？我都十八了，不是巨婴。”
十多年前，他们的户口在同一个本子上，他死后这关系早就不在了，有法律规定容雪深现在必须照顾他吗？
“你道德感强，那就自行降低点，没道德是件简单的事。如果你觉得你以前对我做错了，想弥补我，那你都替我□□了，我们就一笔勾销了。”
容雪深双手撑住桌面，俯身逼近江曜，眼睛像长出了深海漩涡似的黑钩子挂在江曜脸上。
江曜感受到冷厉的压迫，他把视线垂下去，手指蜷缩起来。难怪孔霜他们都怕容雪深。
“我们之间不可能没关系。”
容雪深把每个字都说得很重，像是早就把这句话刻进墓志铭了。
“你降低道德感让我照顾你，这难道不是件更简单的事？”
他用江曜的话咄咄逼问他。
江曜嘴角紧绷着：“这根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容雪深坐了回去，刚才情绪偏激时手臂鼓起的青筋落下去了。
他柔和地握住了江曜的手：“崽崽，我床都铺好了，还晒了被子，是你喜欢的睡起来很松软的床，马上要入秋了。”
江曜想起了在老院里，他房间里的床的确很松软。有一次他和容雪深在上面打架，容雪深把他压在身体下面，那个床还震了震。
江曜把自己手抽回来，硬邦邦道：“那么舒服的话，你可以自己睡。”
容雪深对他笑，直言不讳，“没你我睡不着。”
江曜死后三年里，容雪深时常会做噩梦，梦里那句“容雪深救我——”是怎么也逃不开的迷宫，让他深陷绝望的血雾里。
“你这话说得我们以前好像天天抱在一起睡，”江曜咕哝，“你找个女朋友抱着睡自然就睡着了。”
容雪深真诚：“没有你抱得舒服。”
旁边有人经过，听到这句话的江曜差点咬到了舌头，他拿起一块曲奇饼塞进容雪深嘴里，堵住他的嘴：“你现在可真骚。”
动不动摸他的脸，摸他的手，还像牛一样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走，说些抱他舒服的话——容雪深指定被夺舍了。
可，过去十年只能在梦里看见朦胧的背影，连话都说不上的少年出现在眼前，怎么能忍住不多抱抱他，摸摸他？
在咖啡馆不好抢东西。
等容雪深要送江曜回去，到了停车场的车里，副驾驶的江曜眼疾手快，把前排杯座上的牛皮纸文件袋塞进了单衣里，藏起来。
容雪深哭笑不得，江曜都做出这种幼稚行为了，他总不至于像小时候那样打闹去抢吧。他快三十了。
江曜扫了眼SUV的空间，“你没老婆孩子买这么大的车做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大的空间，假装自己热闹——我们家现在也挺大的，两百多平，我一个人住很孤单，崽崽你来陪我吧。”
丝滑小连招，图穷匕见。
江曜：“？”
“你找个女朋友得了，别天天盯着我。”江曜说。
以后容雪深和女朋友住一起，他还得搬出去，尴尬。
容雪深意外地沉默了。
江曜嘴巴暂时拉上了拉链。他想了想，把脑袋探到容雪深面前，小心翼翼，仿佛不戳破他自尊似的，问，“你，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容雪深继续沉默。
江曜扑哧笑出来了，笑得无法无天。
“哈哈哈哈哈！！！亏我还以为你结婚了，你这个又冷又臭的脾气谁看得上你？”
“小时候让你谈恋爱你不谈，现在快三十了后悔了吧。我以后要给你改个新备注了，叫‘大魔法师’。”
在二次元有个传说，到了三十岁还是处男就会变成大魔法师。
江曜习惯了一旦逮住容雪深的糗事就不放过。
他在副驾上笑得直不起腰，整个人被一根安全带吊着腰。江曜的腰其实很细。
江曜掏出手机，行动力强，说改就改，要把[狗东西]改成[大魔法师]。
叫容雪深大魔法师，跟直接喊他老处男有什么区别？
容雪深面色沉黑，把他手机夺走塞进他口袋里，摁住他手不让他拿了。
容雪深眼神幽幽地在江曜腰上逡巡，笑得危险：“还有两年。”
江曜忘记刚才无形中暴露他没失忆，他不屑地冷哼：“就你这臭脾气，你老婆想必也会是单纯的天使下凡被你骗到手的。”
容雪深看向江曜的眼底噙着笑：“嗯他确实是个小傻子。”
江曜摇摇头，容雪深这只母胎单身狗彻底没救了，哪有这样说自己未来老婆的。
来晚了，因为是大肥章[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今天耽搁了，以后定个时间，晚上六七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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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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