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朱书濯夫妇后,京都连着下了七八天的雨,将先前的燥热一扫而空,连树梢上的知了猴都不再扯着嗓子呱呱叫热了,安静惬意的在享受这雨后短暂的凉爽。
又正值秋闱小考期间,试场中的学子们恨不能冲出来给狠狠磕头,盛夏送爽,叩谢老天爷大恩。
即便天时地利,石大器从考场出来还是脱了一层皮,回到家都顾不上梳洗,就着身上的酸馊味儿便躺倒在榻上睡了一天一夜。
这次他不过是去走走过场,没人在乎他考的如何,自己也不在意。
而魏辰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在家中歇了两天后便找上门来,找石大器说说话,排解一下内心焦虑。
时间就在等待结果中缓缓流逝。
*
柳氏把朱盛晖教养得极好。
朱盛晖与父母分别后并不在人前哭闹,这几日雨下得又大又急,他都坚持到家学去念书。
显国公府供养着两位先生给府中的孩童启蒙,男孩儿女孩儿各一处学,男孩儿一般到八岁上便会出去拜入名师门下或寻一处好书院再正儿八经读科举书。
当然,那得是自己想出息的或者父母为之打算的,否则一路在家学中混到大的也有。
比如已经十三岁的朱七朱书杰。
而女孩儿到八岁上每日也只读一个时辰,剩下的还有琴棋书画女工针织要学。
像朱书林那般能进国子监读书的,要么是书读得极好的,要么便是靠家中荫庇的名额。
朱书林是后者。
小小的豆丁儿将不舍和思念都攒着,到夜间入睡时才偷偷抱着奶娘和小被子掉小珍珠,几乎每日晨起都能看到他小脸上未干的泪痕。
王氏瞧着这小小孩儿竟有如此心性,又心疼又欣慰,更遗憾这不是自己亲孙子。
若是老大老二还在,这会子孙子们都比晖哥儿大了吧?
朱盛晖始终记得娘跟他说的,他是男子汉不能哭鼻子,要乖乖跟着祖父祖母,好好读书,来日跟爹爹一样厉害。
小豆丁最崇拜的就是自家爹爹。
朱盛晖是显国公府孙子辈中最大的一个,下人多称呼他“大郎”,石榴饱受电视剧荼毒,一提起大郎脑中就有潘金莲喊武大郎的画面,遂还是叫晖哥儿,东院的下人也觉得这般喊比较亲近,也跟着这么喊,总归没有失礼数就成。
晖哥儿如今是家学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又有王氏打过招呼,先生对他多有照顾,可他却坚持和其他人一样,不搞特例。
就是肚子饿了也生忍着,叫王氏知道了哭笑不得,将他找来细细教说。
“晖哥儿,祖母知晓你想好好读书,但你要明白,身子好才能好好读,不若每日吃药或者病歪歪躺在床上,又如何能读好书呢?你说是与不是?”
朱盛晖摸着饿得诨叫的小肚子点点头,非常赞同祖母的话。
他只要一饿,脑袋便晕晕的,先生在说什么也听不进,连早就背熟的千字文也看不懂了。
这一日,石榴起了个大早,准备做个牛乳鸡蛋米糕给朱盛晖带着,牛乳鸡蛋米糕没有太大味道,不会影响学堂秩序,还好吃又营养,简直是最佳伴学零嘴。
大米浸泡一个时辰后沥干水分,用小石磨磨成米糊,磨米时加牛乳而不是水。
往磨好的米糊中加糖加打好的蛋黄,再上锅蒸两刻钟,放凉冷却后会成糕体状,切成便携的长块状,上头抹点蜂蜜,再放点红豆点缀,好看又好吃。
再用油纸一块一块包好,放进朱盛晖每日背的褡裢中,饿了便拿一块吃,很是方便。
朱盛晖晨起用早膳时石榴便拿了两块与他尝了,细腻嫩滑,绵密甜软,奶呼呼的,就是王氏也爱吃。
还没有午膳时间,家学的先生便遣人来请王氏了。
朱盛晖和钟景佑打架了。
钟景佑便是朱玉玲的儿子。
王氏将朱玉玲母子三人买回来后便丢给如今管家的陈婷安排。
陈婷原收拾了一处小院子给她们住,还拨了几个人伺候,自以为很稳妥了,毕竟朱玉玲母子三人现今是罪奴,她与这位小姑奶奶并无多少情分,如此还是看在祖父和公婆的面上。
没想到朱玉玲不依,非要住到海棠院去。
朱玉玲先是到生母白姨娘处哭,后来母女俩又一道哭到老国公跟前卖惨。
朱玉玲道:“父亲,我一个妇道人家,良平在外做的事我又如何得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认了,如今他犯了罪,我和孩儿们受他牵连,已经这般命苦了,女儿打小便一直想住那处院子,您就当圆女儿一个念想吧?”
朱玉玲话刚落下,白姨娘便用帕子捂着脸大声哭道:“我苦命的儿啊,你才多大人生就到头了,国公爷,良平可是您亲自给玲儿选的呀……”
老国公叫爱妾和幼女哭得头疼,他身子一直不好,每日多是昏睡着,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思考,想也没想便应了,母女二人才开开心心走了。
海棠院精巧灵秀,是显国公府历代嫡女居所,它的上一任主人便是如今的惠妃娘娘朱释颜。
朱玉玲与朱释颜姑侄俩只差了三岁,朱玉玲是老国公老来爱女,辈分上又高朱释颜一辈,她自小就爱与朱释颜攀比,样样都想比她好。
朱释颜是国公府长房嫡长女,在地位上又高朱玉玲一截,还是王氏的心头肉,吃穿用度皆是精品。
王氏的陪嫁哪里又是靠着老国公赏赐的白姨娘能比的,故而朱玉玲常落下风。
因此朱玉玲一直跟大房不和。
住海棠院一直是她的执念,彰显身份尊贵和体面。
再者她带着儿女回国公府后,明显感觉到下人们对她的态度变化,别说恭敬了,敷衍都懒得敷衍,朱玉玲憋着一口气。
这海棠院她非住不可。
然而海棠院王氏早有打算,朱释颜进宫后屋子便一直空着,王氏打小给她攒的陪嫁也通通不能带进宫,海棠院一应摆设用具都还在。
王氏原想着留几年做个念想,又奢望着哪天女儿能回来省亲还能住上一会儿,总归府里这几年还没有嫡出的女孩儿,等有了再慢慢搬便是。
如今她又生了朱释姝,正好省事不用搬了,等朱释姝大点搬进去住,也不用再准备太多东西,给朱释颜准备的陪嫁以后给朱释姝就是了。
因此王氏不同意,但她也没下老国公面子。
只说这原是惠妃娘娘的闺阁,若要动总是要问过娘娘才好,娘娘如今身份尊贵,轻易冒犯不得。
朱玉玲便知此事不能成了,更恨了王氏一分,老国公为补偿她,倒是开了私库拿了好东西给她。
按着府中的规矩,初一十五全家是要一起用饭的。
前几日八月初一,朱玉玲在饭桌上将人都喊了个遍,因着海棠院的事唯独没喊王氏,瞎子都知道她的意思。
王氏不在意,被小姑子喊一声她还生怕折寿呢。
此刻在家学中争执,朱玉玲却左一句大嫂右一句大嫂的喊得勤快。
“我说大嫂,大郎小小年纪便不学好,净会欺负人,将佑儿打成这样,你瞧瞧,嘴角都青了,何况论起辈分来佑儿还是他表叔,怕是久在中州那等野蛮之地沾染了陋习吧?”
钟景佑今年七岁,比朱盛晖还高了半个头,身形圆胖,几乎是朱盛晖的两倍。
且不说朱盛晖乖巧的性子,就是从体型上也轮不到钟景佑吃亏。
朱盛晖红着眼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盯着钟景佑,小小的身板还在发抖,王氏心疼的搂着他,阴沉着一张脸。
“周二,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二是周家媳妇的大儿子,今年九岁了,王氏让他跟着朱盛晖做贴身小厮。
“回太太的话,方才先生让歇息时哥儿肚子饿,便掏了块奶糕出来吃,表少爷瞧见了便也要,哥儿便分了一块与他,又分给了旁人,叫每人都有一块,褡裢中便只剩最后一块了。”
“哥儿原想留着下午饿了肚子吃,表少爷还想吃奶糕,便不依,硬是上来抢,弄疼了哥儿,哥儿便推了表少爷一把,谁知表少爷自个儿没站稳,摔了一跤,气急败坏的上来拧我们哥儿,两人便打了起来。”
王氏又问跟着钟景佑的小厮,“周二说的可是真的?”
那小厮不敢欺瞒,连连点头。
朱玉玲不依不饶道:“不就一块糕儿吗?何必如此小气不依不饶的,当真是没见过世面,也不知大郎的爹娘这些年都是如何教孩子的。”
“奶糕是石榴姐姐起了大早特地给我做的,他来抢,还说……还说我爹娘不要我了……”
朱盛晖指着钟佑平突然开口,豆大的泪珠滚落,却没让自己哭出声。
石榴心里那叫一个暖,这孩子知道体贴人呢。
钟景佑喊道:“你爹娘就是不要你了,唔……”
后面的话被朱玉玲捂住了。
“春安,带晖哥儿去梳洗。”
春安依言牵着朱盛晖出去。
“啪!”
王氏扬起左手一巴掌直接扇在朱玉玲脸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朱玉玲的脸上瞬间起了一道红印。
巴掌声音清脆,屋内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没想到王氏会动手。
“朱玉玲,看在你姓朱的面上,有些事我不想与你计较也懒得与你计较,你儿子还小,有错也是你这个做母亲的教养不当,这一巴掌你替你儿子受着。”
随即王氏又扬起右手甩了一巴掌,朱玉玲用手捂着右脸正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氏,结果左脸又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罚你不知尊卑上下,如今你不过是个罪奴,连窑子里的娼妓都不如,我买你回来不过当个物件摆,轮不着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石榴在心中拍手称快。
祝世界和平,我的读者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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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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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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