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团的宝药林内,一阵阴风吹过,云宿雪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只冷箭刺破空气,呼啸而来。
她惊呼一声,瞳孔骤缩,眼前一切无限放慢,空中的箭停滞一瞬,随后直指她命门。
千钧一发之际,原本横在云宿雪前方的长剑完全出鞘,薄如蝉翼的剑刃调转方向,擦过箭羽。
剑与箭相触,发出令人牙酸的撕扯声音,云宿雪屏住呼吸,长睫剧烈颤抖,疾风过后,那只箭镶嵌进车厢。
离她的耳廓,不过一寸。
云宿雪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狠狠拉扯抛向空中,她惊出一身冷汗,眼前模糊一片。
小厮将箭拔下,正要递给谢将时看时,被云宿雪拦住,她握着箭羽,惨白月光下,箭身通体漆黑,玄铁箭头泛着幽幽绿光。
云宿雪眼神一凝,轻声道:“涂了毒。”
这一箭,是朝她来的。
云宿雪心中有些后怕,今夜若她只身赴约,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可...
她隐秘的目光落在谢将时握剑的手上,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看来你的小白脸活不成了。”
听到谢将时幸灾乐祸的语气,云宿雪默不作声,紧抿的唇恢复平直的弧度,在预示不详的寂静中,她微微福身。
“郎君说笑了,妾身交付玉佩,并非暗通曲款,”她停顿一下,“妾身听闻宝药林郎中医术精湛,断骨可治。”
“郎中?”谢将时皱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郎中,哪里会有三当轩的神医厉害,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找医馆,定是有别的阴谋。
他斜睨了云宿雪一眼,见她面容平静,打定主意要亲自一探究竟。
小厮去车上取了纸灯笼,率先一步进入医馆,仔细探查了四角后,将熄灭的蜡烛点燃,谢将时本想收剑转动轮椅,身后暗香浮动,轮椅被人推动,他侧过头,见云宿雪盈盈一笑。
因着先前暗箭偷袭,她慌乱之余发丝微乱,细细几根发丝随着云宿雪俯身的动作飘动,落到谢将时肩头。
他身子一僵,手掌用力扶住了轮椅,语调低沉恶劣:“用不着假献殷勤!”
被甩下的云宿雪脸上是真情实感的疑惑,她实在猜不透谢世子在想什么,不过不推也好,她急着去找药童,哪里来的功夫伺候这位少爷。
医馆内被昏黄的烛光照亮,在外看来可怖的地方变为正常的摆件,云宿雪的手在木桌上抚过,扫视四周,与白日无异,那就只有后院了。
小厮与素梅踏入后院,没一会儿传来尖叫。
比云宿雪更快的是谢将时的剑,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后院,瞧见的就是跌坐在地上的素梅,顺着颤抖的手指看过去,云宿雪猛地弯下腰,捂住嘴拼命压抑住涌上来的恶心。
入眼所见是满地鲜血,土地被血水浸透,留下深浅不一的小坑,在后院晒着的药材被染成红色,一片狼藉。
后屋门槛处,一年岁尚幼的男童面朝上仰躺在地上,胸前衣服被撕开一个大洞,本该是胸膛皮肉的地方变为一个血洞,其中空空荡荡。
托人将玉佩交还的药童,竟是被人剖心扒骨,死不瞑目。
再往里一些,则是另一张面色灰白、老态纵横的脸,那人云宿雪也再熟悉不过,正是她苦寻已久的老郎中。
云宿雪顾不上刺鼻的血腥气,快走几步靠近那郎中,探出指尖轻放在他鼻下,人早已没了气息,无论如何探也无用。
她双腿蹲得酸软,却还想去翻看郎中的衣服,手伸到一半被谢将时叫住,剑尖代替了手,将凌乱的衣领掀开,里面血肉翻开,和药童是一个死法。
“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夜闹的动静够大,若你手上沾血,大理寺那帮鬣狗可不会放过你。”
谢将时冷声开口,转着轮椅回了院子。
小厮推开后门而入,朝着谢将时摇头:“公子,人跑了。”
云宿雪看见素梅害怕的神色,没有说话,谢将时身边的小厮功夫了得,比府上的暗卫也该是不差的,对方手段残忍狠辣,还能全身而退,实力可见一斑。
小小的医馆不过两间屋子,凶手谨慎小心,除去那只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云宿雪还想多留,却被谢将时一句“难不成要等大理寺的人来”给堵了回去。
马车载着两位主子回府时已经丑时,侯府门口还挂着灯笼,云宿雪走下木梯,与上方的镇远侯对上视线,她立刻福身,作出一副惶恐模样退到一旁。
“侯爷真是好兴致,半夜赏月。”谢将时则面色不善,咧开嘴角笑着,眼底却毫无感情。
“孽子!”镇远侯瞪着谢将时,“你该叫我爹!”
谢将时冷笑一声,手随意放在脑后:“我娘在这,我爹才在,你算什么?”
他看也不看镇远侯,自顾自让小厮推自己进府,临走时瞥了一眼身后,云宿雪会意,提裙小跑着跟上,将镇远侯远远甩在身后。
眼看离世子院越来越近,云宿雪接替了小厮的位置,轮椅轧过积雪,留下一串印记,她放柔了声音:“今夜多谢夫君相救。”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笑,云宿雪也不恼,装模作样的叹气。
“只可惜药童曾允我治腿的法子,也不知那郎中得罪何许人也,竟遭来杀身之祸。”
云宿雪说罢,便静等着谢将时反应。
“他冲你而来,你不如想想得罪了谁,”谢将时沉声道,“明日别指望本世子替你作证。”
云宿雪停在原地,嘴角挂着恬静的笑,心中却是烧着火。
冲她来的?暂且不说她一个深闺女子,是怎样得罪人的,即便有,那郎中是从侯府离开的,还能与这儿脱了干系?
云宿雪拢了斗篷,朝正房去,与其试探谢将时,倒不如明儿寻个由头,旁敲侧击一番谢夫人,毕竟她能从账本上看出不对劲,谢夫人掌家数年,定也知道颇多。
侯府门口的一切没有惊动后院,云宿雪脱下斗篷,重新团坐在贵妃塌上,今夜一波三折,唯一的线索断了,她想要查便更加难。
云宿雪把玩着玉佩,温润的玉被掌心温度捂热,她撑着下巴,慢慢理着混乱的思绪。
直到躺到床榻上,帷幔放下,遮住窗外月光,强烈的困意将她淹没,云宿雪才阖上眼眸,放任自己陷入梦境中。
许是见到凶杀现场,云宿雪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被困于梦魇无法脱身。
噩梦回转间她满手鲜血,有人由远及近,云宿雪扭头,看见的是药童睁大的眼睛。
耳边一声凄厉惨叫,云宿雪抱着被子坐起来惊魂未定,她摸了一把额头,冰冷黏腻,竟生生吓出一声冷汗。
她缓了许久,正想唤素梅,就见人急急推门进屋:“夫人,大理寺的大人一早来了。”
“听闻昨夜宝药林起火,只留下两具焦尸,夫人,我们会不会...”素梅的声音微微颤抖,透着浓浓的不安。
云宿雪将要下床的脚一顿,将帷幔一把拉开。
“备水,我要洗漱!”
半个时辰后,云宿雪站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她是女眷,即便审讯不到她身上,可谢将时呢?
谢世子恨她入骨,想在她头顶扣上帽子,只需在大理寺少卿面前言语模糊几句。
云宿雪眼神越发的冷,远远见小厮推着谢将时靠近,忙换上一副担忧的面孔迎上去。
“你消息倒是灵通。”谢将时讥笑,轻蔑的盯着云宿雪看,眸光扫到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又若无其事的收回。
“白石,回书房。”
云宿雪也紧随其后,平日白石都会阻拦一二,可这次不光没拦,还替云宿雪推开房门。
她站在桌案前,静等着谢将时摊开书卷,屋中燃了香,清冽的冷香以缓慢的速度逐渐充盈整间屋子。
待香烧下一半,谢将时才悠悠开口:“你来作甚?”
明知故问,偏云宿雪还要微笑着接过谢将时扔下的竹简,将瘫在一旁的书卷一卷卷整理整齐。
“郎君可曾对大人说起昨夜杀手?”
“.......”
云宿雪按下不耐,她算是见识到谢世子的无人之境,走到竹榻前,倒了一杯热茶,挽袖递到谢将时面前,手不经意挡住书卷。
等谢将时啧了一声,要抬手挥开时动作极快的收回,若无其事的道:“郎君?”
“呵,什么都没查到。”谢将时挥了个空,手中的孤本也看不下去了,索性向后靠在轮椅上,挑起一边眉毛说道。
云宿雪此刻极想把手中茶泼到他脸上。
但她不能,她只能噙着温和的笑,将茶杯放到桌上,然后转身离开。
即便知道谢将时根本没说实话。
云宿雪气冲冲的出了书房,昨夜下的新雪,经日光一晒总会融化成雪水,轮椅走过留下一串水痕。
平日不到天明,扫洒的仆役便会将雪扫开,可是今日,竟只有她走过的脚印。
云宿雪站在院中央,面前素梅快步跑来,这样急促,是有要事禀报。
冷风刺骨,将她颈上的飘带吹起,云宿雪似有所感,突然回头。
书房的门此刻大打开着,谢将时端着热茶,斜倚着椅背,见她目光如炬,唇角笑意更是扩大不止一点,吐出几个字。
“我说过吧,等着瞧。”
耳边素梅语气慌乱:“夫人,不好了!”
云宿雪嘴角扯起,笑意却不达眼底,确实不好,她失算了,见谢将时这副得意的模样,想必已提前挖好了坑,就等着她往下跳呢。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将满身寒意藏入袍里,转身大步出了院子。
戏台搭好了,得有人上演第一出好戏才是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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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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