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朴云睁开眼,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石头碾过似的,之前只是皮肉疼,现在就好像有人拿着锤子一下下一节节敲烂了他的骨头。
眼前一片浑浊,浓稠的如有实体的雾遮住了他的眼。
他试着活动身体,可就连抬抬手指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如不是浑身上下疼得厉害,他会怀疑自己已经失去了身体。
“嘶嘶。”这是他仅能发出的声音。
雾中闪过几道细长的影子,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脑中下起了冰雹,噼里啪啦的疼得厉害。
盛朴云可算知道,什么叫呼吸都算错了,对于他的身体而言,他活着就是错误,就是巨大的折磨,他徐徐呼气,可肺依旧拉扯着喉管一起去死。
上颚似乎被一缕一缕撕开,耳内也有许多锥子刺来刺去。
他的伤势应该没有那么严重。
他能回忆起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被仙盟来的人送到了一片混浊之地。
很奇怪,身处黑暗中的他擦掉糊在眼睛上的血后,可以清楚看到自己的手指,以及衣服上的血迹与花纹,这样的黑暗应该伸手不见五指才对。
脚下是坚硬的“地板”可是,颜色与周围并无区分。
这里无法分清上下左右,东西南北。
他小心翼翼挪动着一是担心会因为看不见而掉进坑洞之中,二是怕扯到身上的伤口。
等等,伤口。
他抬起胳膊,伤口并没有结痂,鲜红的肉外翻出来,部分皮肉上的黏膜粘连在了一起,血液停在了皮肉之上,暗红与鲜红混杂。
不是凝固,而是停留。
眼睛在伤口停留了许久,鲜红的血液依旧鲜红。
盛朴云有一瞬间慌了神,这是什么地方,他还活着吗?
连日的劳累以及恐惧一下子涌了上来。
深处黑暗中,无法分清方向,无法找到出口,全是一模一样的黑。
盲人尚且可以听到声音,除了自己的呼吸声,没有其他的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感觉不到失血的寒冷。
只有自己一个人,走来这里,甚至下一步就是深渊。
盛朴云内心的焦躁渐渐压过了恐惧。
他的腿渐渐绷直,想竭力奔跑,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嗓子里堵着东西,四肢的血管里似乎有冰在流淌。
“阿云,抓紧我。”
郑荻的声音从盛朴云脑中冒了出来。
眼前的黑暗与过去重叠了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郑荻并不在这里,但在相似的场景下,这段记忆,这个声音使盛朴云冷静了下来。
当时,他和夏师兄不小心成了一个魔族的储备粮,关在了山洞里。
这魔族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山洞中没有一丝光源。
不过万幸,此类魔族大多喜欢独居,只要把他击倒,就可以脱困。
这魔族的眼睛,就想两只巨大的萤火虫,在黑暗中幽幽发着光亮,可以很好的识别出这魔族的方位。
结合这魔族眼睛的特点以及住在漆黑的山洞里,和只在太阳落山后才行动的特点,估计这魔族怕强光。
还好像照明符这一类的东西魔族并没有收走,他和夏师兄一合计,决定用所有的照明符合在一起,绘成一道强光。
在那魔族打开牢笼的一瞬间,夏师兄甩出一把照明符,他二人早早闭上了眼。
只听那魔族哀嚎一声,捂着眼在地上打滚。
夏朴斋迅速起身,强忍着光线,抄起凳子砸向魔族的脑袋。
先是狠狠砸了一下,那魔族的呜咽声化为响亮的惨叫,之后只剩下哼哼唧唧的声音。
盛朴云的眼渐渐适应了强光,他注意到凳子直接裂了开来,夏朴斋左手是一条凳子腿顶着一小半凳子面,右手则是两条连在一起构成工字的凳子腿。
因为是斜着冲魔族砸去的,凳子的棱正好砸到了太阳穴上,所以这魔族才一下子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着。
夏朴斋嘴里边说着“坏了坏了忘了绘符”边把手中的凳子腿绘上符文,一下钉在在了魔族的身上。
盛朴云则忙着找他们的配剑,这魔族极其没有规划,东西摆放极其混在,盛朴云不小心踢翻了一个罐子,一只鞋子从里边掉了出来,还有半颗大蒜。
夏朴斋拎着搜刮来的钥匙走过来,用脚尖踢了一下,嘴里嘀咕道:“和这种东西一起吃下肚,变成鬼我都没脸活。”
他转身试着打开柜子,被盛朴云一把拉住。
盛朴云两只手撑住柜子,“好了,现在能打开了。”
夏朴斋点点头:“确实。”
不得不说,盛朴云很有先见之明,在夏朴斋打开柜子后,两人迅速后退,柜子里的东西就像瀑布一般倾泄而出。
要是没有盛朴云堵着,估计在开锁的一瞬间夏朴斋就要被活埋。
他俩挖出了被压在底下的盛朴云的剑,夏朴斋的剑却不见踪影。
夏朴斋苦着脸,想问一下房子的主人,才想起房子的主人已经被自己打死了。
盛朴云在洞里转了一圈,最终在一个壁龛里发现了卡在那里的剑,剑上还挂着一些发霉的玉米和长了毛的辣椒。
“辣椒原来能长毛吗?”
“能,能吧,我娘之前做的辣椒酱就长过毛。不过,夏师兄,你的剑,他是今天才拿到的吧。”
“对啊,为什么他长了毛还不丢,还要挂在我剑上。”
剑是从剑鞘里抽出一部分卡在墙面上的,夏朴斋拔出塞在剑鞘里的杂草,推进剑鞘,把剑取了下来。
“咦?”
夏朴斋摸了摸壁龛两侧,“这里好像雕刻着画纹。”
盛朴云凑上去看了几眼,光线太暗,只能隐隐看出人形。
“这是魔族那边的艺术?真丑,这些辣椒玉米是用来拜这东西的。”
“魔族也会拜神吗?”
夏朴斋略带嘲讽看着地上的尸体,道:“魔族居然也有神吗?”
盛朴云点点头:“连鬼都很少站在魔族这一边。”
“不说这个了,你有没有找到可以照明的东西?”
“没有,这魔族畏光,又喜好生食,估计连点火的东西也没有。”
盛朴云拿着地上的木头残片:“我试过了,这木头点不着,除了这个凳子,其他的木头都是魔界特有的品种,我在书上看过,那种木头点燃了对人是毒烟。”
夏朴斋捂着头,指着洞内唯一一处,还是无法移动的光源:“这可麻烦了,照明符我全用上了。”
盛朴云望着外面几乎没有光亮的道路,颓然道:“那该怎么办,等着师父他们来救我们吗?”
夏朴斋嘴角抽动了一下拿着门里发的护身符:“师父知道咱们没事,而且咱们总靠师父,路还是要靠自己走。”
盛朴云低着头没有吭声,只是微微斜着眼睛,嘴唇无声动了动,似乎是在说“是吗?”两字。
夏朴斋见状,尴尬的笑了两下。
“啊哈哈,我承认,是因为林师叔在,我觉得咱们自己走可以少挨骂嘛,林师叔太凶了。”
盛朴云指着外边黑漆漆的道路:“怎么走?”
夏朴斋思考了一下,“用腿走。”
盛朴云沉默了一会儿,无奈道:“夏朴斋!”
夏朴斋往后退了两步:“我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嘛,这样走起路来就不会害怕了。我自然是有方法的。”
盛朴云道:“有什么办法?”
“我之前学过一个法术,可以让眼睛短暂适应黑暗的环境,不过对眼睛负担很大,得休息一会儿才可以继续用。”
盛朴云道:“那你教给我,咱俩换着来。”
夏朴斋轻笑一声:“那你得快点学,不过对你来说这法术也不难。”
他的面色突然犹豫起来,“坏了。”
“怎么了?”
夏朴斋指着自己的眼睛,“这法术第一次使用结束后,可能会失明一会儿,大约一刻钟。”
盛朴云道:“没关系,大不了停一会儿。”
“我可以背着你。”
盛朴云摇摇头,“没必要,再说这洞穴那么窄,你背起我来保准撞头。你认得路吗?”
夏朴斋点点头:“大约可以,毕竟这里有人住,会有走过的痕迹,被抓来时我也记了一点。”
“这样在根据风向和差不多就可以出去了。”
在夏朴斋教会盛朴云夜视的法术后,他二人走出洞穴,才发现不用夜视给失明几乎没有差别,于是在盛朴云失明的前一刻,夏朴斋开口:“反正都一样,咱们直接走吧,就想我刚刚抓着你那样——”
他冲盛朴云神出手:“阿云,抓紧我,不要走散了。”
盛朴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当时也是身处黑暗之中,可身边是有夏师兄,没有像此现在这般彷惶无助。
盛朴云灵力消耗得厉害,他努力看了一下夜视。
果然,这里不是无光,而是虚无。
他只得继续向前走去,试着找到出路。
他带着丝毫不变的饥饿,披着始终如一的疲惫,不知走了多久。
伤口的疼痛始终没有变化,没有但也渐渐适应了起来,他也越走越快。
在一模一样的虚无中,出现了一个突兀的东西。
一个人闯进了盛朴云的视线之中。
他飞奔过去,是倪朴臻。
倪朴臻他面部朝下——躺在了上方。
盛朴云微微发愣,不是因为终于见到了人,而是倪朴臻的状态太奇怪了。
按理来说,一个人躺在空中,他的头发,衣襟应该垂落下来。
可倪朴臻的头发没有,他的头发,衣襟都落在了身后。
明明他是面朝下的。
就好像,倪朴臻躺在了地板上,而盛朴云才是在空中一般。
就在这个想法从盛朴云脑中冒出来的那一刻。
盛朴云的背贴到了“墙”上,他“咦”了一声,身体开始微微“上”滑。
他下意识伸出手,碰到了一片坚硬的“土地”。
他不是在上滑,而是在下落。
他现在的姿势,就像小时候拉腿时那样,上半身躺在地上,下半紧贴墙面。
“天”与“地”调转了方向。
盛朴云抬眼就看到了倪朴臻,现在他确确实实躺在地上了,之前的怪异瞬间合理了起来。
盛朴云缓缓把腿放了下来,立刻爬起来,嘴里喊着“大师兄”朝着倪朴臻走去。
这是他能想起来最后一段记忆,之后就是一道刺眼的亮光,顿时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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