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变得慵懒，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分析着三角函数，公式写满了整块黑板。
教室里一片昏昏欲睡的氛围。
周一让完全没听讲。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那条微凉的银色手链和那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上。
指尖反复摩挲着纸条上“一让哥哥”那几个字，每摩挲一次，心底那股酸涩又滚烫的浪潮就翻涌一次，冲撞得他坐立难安。
前面的宋汀桐却坐得笔直，听得极其认真，偶尔低头记笔记，露出白皙修长的后颈，柔顺的黑发乖顺地贴服着，一副标准好学生的模样。
这副样子，和刚才捂住他嘴、说出那句近乎挑衅的话的人，以及写下“哄你的”纸条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这种极致的反差，像羽毛一样不断搔刮着周一让的心。
他盯着宋汀桐的后脑勺，眼神越来越深，越来越沉。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得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来打破宋汀桐这副若无其事的伪装，来确认眼前这个人不是他的幻觉，来……讨回一点利息。
他向前倾身，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桌面上，手指却悄悄向前探索。
数学老师正转过身去写板书。
就是现在。
周一让的指尖轻轻勾住了宋汀桐散落在椅背上的几根发丝，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缱绻的力道，向下拉了拉。
宋汀桐记笔记的笔尖猛地一顿。
他没有回头，但身体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瞬。
周一让得寸进尺，手指又卷了卷，将更多的发丝缠绕在指尖，甚至借着这个动作，用指腹极其暧昧地蹭了蹭宋汀桐后颈那块敏感的皮肤。
宋汀桐猛地缩了一下脖子，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他终于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警告：“周一让，你干什么？”
周一让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心里那点恶劣的因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非但没松手，反而凑得更近，用气声在他耳边低语，热气故意喷洒在那片红晕上：
“宋大学霸，听课这么认真啊？”
他的手指又拽了拽那几根头发，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头发……扫到我桌子了。”
这借口拙劣得可笑。
宋汀桐抿紧了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写完了板书转回身。他只能飞快地瞪了周一让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杀伤力，反而因为染上了一丝羞恼而显得生动无比。
他迅速回过头，试图将自己的头发从某人魔爪里解救出来，往另一边挪了挪。
周一让低笑一声，终于松开了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那柔软微凉的触感。
然而没过几分钟，他又有了新动作。
他的笔“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滚到了宋汀桐的椅子下面。
他弯腰去捡，起身时，手臂却“无意地”、结结实实地擦过宋汀桐的后背。
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脊背的线条和温热的体温。
宋汀桐的背脊瞬间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
周一让慢条斯理地直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还心情颇好地转起了刚捡回来的笔。
宋汀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放回黑板，但微微发颤的指尖暴露了他混乱的心绪。
下课铃终于打响。
老师刚说完“下课”，宋汀桐就像是解脱般，立刻站起身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座位。
然而他忘了，他的头发还有一小缕被周一让之前把玩时，不经意地压在了他摊开的课本下。
“嘶——”起身的瞬间，头皮被扯痛，宋汀桐轻呼一声，蹙着眉回头。
周一让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压着课本的手。
宋汀桐揉着头皮，又羞又恼，眼尾因为刚才那一下疼而微微泛红，瞪着周一让：“你……！”
周一让看着他这副样子，脑海里瞬间闪过自己课间口不择言说的“他会被亲哭”，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宋汀桐，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点无赖，又藏着极深的缱绻，故意拖长了语调：
“哦——”
“抱、歉、啊。”
“一让哥哥不是故意的。”
他将那个称呼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明显的戏谑和反将一军。
“……”宋汀桐的脸颊“腾”一下全红了，连带着脖子都染上了绯色。他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一样，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快步走出了教室。
看着他那几乎同手同脚的背影，周一让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耸动，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笑了好久，他才直起身，指尖再次碰了碰口袋里那条手链和纸条。
窗外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课桌上，一片明亮。
他舔了舔虎牙，眼底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
宋汀桐。
你完了。
既然你来招惹我了。
就别想再跑了。
宋汀桐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脸颊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一让哥哥不是故意的。”
那句话，带着周一让特有的懒散腔调和毫不掩饰的戏谑，像魔音一样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烫得他耳根发麻。
他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凉水，一口气喝下去大半杯，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才勉强压下了那股从心底窜起的燥热。
一年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足够强大，可以面对周一让，可以处理好这一切。
可当周一让真的靠近，用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方式招惹他时，他发现自己的防线依旧不堪一击。
那条手链……那张纸条……
是不是太冲动了？
明明是想划清界限的，为什么又忍不住去哄他？
宋汀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叹了口气。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他眼底真实的情绪。
与此同时，教室里。
周一让的心情好得简直要飞起来。
他指尖夹着那张小纸条，翻来覆去地看，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哄你的，别吃醋了。一让哥哥。”
每一个字他都快能背下来了。
陈达和其他几个哥们围了过来，一脸八卦。
“让哥，啥情况啊？看你笑得这么……春心荡漾的？”陈达挤眉弄眼。
周一让难得没怼他，反而挑了挑眉，将纸条小心地折好，连同手链一起塞进校服内侧的口袋，贴胸放着。
“没什么，”他语气轻快，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就是……捡到了只跑丢的小猫，现在好像知道要回来了。”
“小猫？”陈达一脸懵，随即反应过来，“哦——你说宋……唔！”
他的话被周一让一个“闭嘴”的眼神瞪了回去。
“可是让哥，”另一个男生有些担忧地小声说，“他当初那么对你……你就这么算了？”
周一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沉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语气听不出喜怒：
“事儿呢，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但怎么算，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你们，少打听，也少在他面前瞎晃悠，懂？”
最后两个字带上了点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几个人立刻点头如捣蒜。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这位转学生，在让哥这里，地位依旧超然，甚至可能比以前还特殊。招惹不得。
下课时间很快过去，下一节是体育课。
大家纷纷起身往外走。
周一让故意磨蹭到最后，等宋汀桐从外面回来拿运动鞋（体育课要求换鞋）。
宋汀桐低着头走进教室，尽量不去看最后一排那个存在感极强的人。他走到自己座位，从抽屉里拿出运动鞋。
刚要转身离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堵在了他的桌旁。
周一让单手插兜，歪着头看他，另一只手自然无比地伸过来，指尖勾住了宋汀桐拎着的运动鞋鞋带。
“……”宋汀桐抬头，对上他那双带着笑意的、黑沉沉的眸子。
“宋同学，”周一让晃了晃手指，勾着那根鞋带，语气懒洋洋的，“鞋带要系好，不然跑步会摔跤。”
宋汀桐抿唇：“我自己会系。”
“哦，”周一让从善如流地松开，却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反而得寸进尺地微微俯身，靠近他，压低声音，“那……刚才跑什么？”
他的气息骤然靠近，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阳光的味道，瞬间将宋汀桐包裹。
宋汀桐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抵住了桌子。
“谁跑了？”他强作镇定，偏过头不去看他。
“没跑？”周一让低笑，目光落在他依旧泛着粉色的耳垂上，眼神暗了暗，“耳朵怎么红了？热的？”
宋汀桐被他逼得无处可逃，羞恼之下，脱口而出：“周一让，你有完没完？”
“没完。”周一让答得飞快，理直气壮。
他看着宋汀桐因为生气而显得更加生动的脸，心底那片荒芜了整整一年的地方，仿佛终于重新照进了阳光，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他忽然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变得专注而深沉，声音也低了下去，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宋汀桐，你留下那条手链和纸条……”
“是什么意思？”
宋汀桐的心猛地一紧。
就在这时，体育委员陈达的大嗓门在门口响起：“让哥！宋汀桐！快点啊！体育老师吹哨集合了！”
紧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宋汀桐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推开周一让的手臂：“集合了！”说完，拎着鞋快步向外走去，背影透着几分仓促。
周一让看着他的背影，没有立刻追上去。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校服口袋的位置，那里放着链子和纸条。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弧度。
没关系。
他可以等。
反正人已经回来了，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问出那个答案。
他也拿起自己的球鞋，不紧不慢地晃出了教室，朝着操场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去。
阳光炽烈，少年的心思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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