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王小鸢习惯性地走向花园深处一个更隐蔽的角落——几丛茂密的冬青树围拢着一小片空地。
今天这个秘密角落有了访客。
她刚绕过最后一丛冬青,脚步便顿住了。
只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坐在轮椅上,正一脸焦灼地俯身,双手用力地扳弄着轮椅左侧的轮子。
那轮子明显歪斜着,与地面形成了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无论少年如何用力,轮子都固执地卡在原地,纹丝不动。
少年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清秀的眉头紧锁,透出一种无力的挫败感。阳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侧脸上,更显得有几分无助。
王小鸢认得他,是隔壁班的李默,因为先天性疾病行动不便。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个故障的轮子上,只犹豫了一瞬。
她没说话,甚至没有惊动李默,只是迅速转身,沿着来路快步走回教学楼。
几分钟后,她背着那个略显沉重的书包匆匆返回,脚步比来时更快。
她径直走到李默的轮椅旁,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蹲下身。
“轮轴歪了,卡住了。”她简短地解释了一句,声音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
她打开书包,在一堆书本和文具下面,翻找出一把活动扳手。
王小鸢拿起扳手,凑近故障的轮轴连接处,仔细检查着。她拨弄着扳手的卡口,调整到合适的尺寸,然后稳稳地卡住螺母。
她微微用力,扳手与金属发出轻微的、带着力度的“咔哒”声。
她没有急躁。
也没有注意到,在花园入口的月季花架旁,林老师正停住了脚步。她本是随意散步经过,却被眼前这一幕吸引了目光。
林老师静静地站在树荫下,看着那个蹲在轮椅旁、专注修理的倔强女孩。
在她的印象里,王小鸢是那个敢于和周宇正面硬刚、眼神里总带着一丝防备和疏离的“问题学生”。
她记得自己曾委婉地提醒过她,最好不要带这类“工具”进校园,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当时王小鸢只是沉默地点点头,但显然没有听进去。
林老师心里也曾因此对她有些看法,觉得她过于固执,甚至有些不合规矩。
然而此刻,看着王小鸢专注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种纯粹只为解决问题的认真……林老师内心的看法悄然发生着转变。
那扳手不再是“可能的威胁”,而是一件帮助他人的工具。
这个女孩,在周宇的阴影下显得孤僻冷漠。
她用自己的方式,沉默地对抗着世界的不便,也沉默地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
“好了,你试试。”王小鸢的声音打断了林老师的思绪。她收起扳手,用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污,站起身,退开一步。
李默试着转动轮椅的轮子。轮子顺畅地滚动起来。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太好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王小鸢!你太厉害了!”
面对这真挚的感谢,王小鸢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
她摆摆手,示意不用谢,然后迅速将扳手塞回书包深处,拉上拉链,动作干脆利落。
“王小鸢。”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王小鸢转身,看到走近的林老师,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林老师。”
林老师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带着一丝疏离感,却明显不再让她感到“问题重重”的女孩,语气真诚地说:“你做得很好。”
她的目光扫过李默感激的笑脸,又落回王小鸢身上,“乐于助人,很好。”
王小鸢她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睑,轻声说:“谢谢老师。”
声音很轻,少了些平日的冰冷。
说完,她没再多停留,背好书包,转身快步离开了花园,留下林老师和李默在原地。
王小鸢回到教室,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就感受到一道熟悉的的目光从斜方投来——是谷汩。
谷汩的眼神里有一丝想要靠近的试探。她似乎想问问花园里发生了什么,或者只是想打破僵局。
但王小鸢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投向窗外。她拿出下节课的课本,翻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谷汩默默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的边缘。一次次的示好,一次次的接近,换来的只有冰冷的漠视。
谷汩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挫败,还有一丝不被理解的委屈。也许……她该放弃了?也许王小鸢根本不需要朋友?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阵刺痛。
自从上次王小鸢闯入(4)班警告他后,周宇内心的波澜并未平息,反而愈发汹涌。
他确实没再找王小鸢任何麻烦,甚至刻意避开了可能产生冲突的场合。表面上,他是那个有点懒散、不太爱学习的“周少”。
他开始不自觉地留意王小鸢。
在走廊上,他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清瘦挺直的背影;在食堂,他的目光会掠过喧闹的人群,落在她独自安静吃饭的角落;在操场上,他会看到她帮低年级学妹捡起滚远的球。
她似乎总是独来独往,却并非孤僻,只是……自成世界。
她帮李默修轮椅的事,不知怎么也在小范围传开了,周宇听到时,心里竟涌起一种莫名的……好奇?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好感?
这个发现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她那么瘦小,面对他时却像一株带刺的仙人掌;她那么沉默,却敢为了一个行动不便的同学去碰冰冷的扳手;她明明被自己那样针对过,眼神里却没有卑微的讨好,只有一种他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的、纯粹的坚韧和独立。
她确实……很不一样。
一种强烈的冲动在周宇心底滋生——他想接近她,不是以欺凌者的身份,而是……朋友?这个念头让他既紧张又有点莫名的兴奋。
这天下午的自习课,周宇看到王小鸢独自坐在图书馆靠窗的角落,阳光洒在她身上,她正专注地看着一本书,侧脸沉静。
周宇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心跳莫名有些快。他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走了过去,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轻微声响惊动了王小鸢。
她抬起头,看到是周宇,眉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微微蹙起,眼神里带着惯常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说话。
周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感觉喉咙有点发干。
“咳,王小鸢,”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他自己都觉得别扭的认真,“我……我想跟你说,之前……是我不对。”
他顿了顿,“我不该那样对你,找人……还有那些事,很过分。”他避开了“指使混混”这样的具体字眼,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王小鸢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眼神依旧平静无波。
周宇看着她平静的脸,心里更没底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我发现你和其他同学很不一样,”
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你很……勇敢,也很……善良。我……”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核心目的,“我想和你交个朋友,真的。”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王小鸢沉默了几秒。
她的目光在周宇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她垂下眼帘,看着摊开的书页,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周宇,”她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交朋友的事,以后再说吧。”
没有愤怒的拒绝,没有尖锐的讽刺,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说完,她便低下头,重新沉浸到书中的世界。
周宇愣住了。
他预想过各种反应:冷漠、嘲讽、甚至再次的警告,却唯独没想到是这样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以后再说”。
周宇主动向王小鸢示好、甚至“求和”的消息在班级里悄然流传。虽然细节不明,但“周少想和王小鸢做朋友”这个核心信息,足以引发各种猜测和议论。
这消息传到谷汩耳朵里,无异于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她正在整理笔记的手猛地一僵,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刺目的痕迹。
一股强烈的酸涩瞬间攫住了她。
凭什么?虽然之前因为想出国的事背叛了她,可她已经想明白了,她要放弃出国,要和王小鸢做朋友。只是她那么努力地想要靠近王小鸢,得到的只有冷眼。
而周宇,那个曾经伤害过王小鸢的人,凭什么就能轻易得到“以后再说”的机会?就因为他是周宇?就因为他的家世?
王小鸢现在不理谷汩,她也固执地认为,王小鸢最终只能是她谷汩的朋友,别人——尤其是曾经伤害过王小鸢的周宇——绝对不行!
课间,她找到正在走廊角落和跟班闲聊的周宇,语气里带着不满和质问:“周宇,听说你想和王小鸢交朋友?”
她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带着一丝审视和敌意,“我没听错吧?你之前不是还……那样对她吗?怎么,现在良心发现了?”
周宇正为王小鸢的冷淡回应有些烦闷,听到谷汩这带着刺的话,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我之前错了行不行?我现在想弥补,想改变,这有什么问题?而且,”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认真,“我是真觉得王小鸢她……人挺好的,很特别。”
“特别?”谷汩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些,带着浓浓的嘲讽,“特别又怎么样?她现在根本不想理你!就像她不想理我一样!你以为你说句‘交朋友’,人家就会对你笑脸相迎了?周大少爷,别太天真了!”
谷汩的冷嘲热讽让周宇更加烦躁,他懒得再解释,挥挥手:“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便转身走开了,留下谷汩站在原地,气得脸色发白。
谷汩开始在周宇面前,甚至在一些小圈子里,有意无意地“提醒”大家关于王小鸢的“问题”。
她不再明目张胆地说坏话,而是用一种看似关心、实则暗示的口吻:“唉,小鸢最近心情好像更不好了,跟她说话都不理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她总带着那个扳手,感觉有点吓人,上次在花园……”
“周宇你还是别去碰钉子了,她那个人,心思挺难猜的……” 她试图在周宇心中和王小鸢周围,播下怀疑和疏远的种子。
可周宇似乎铁了心。
谷汩的“提醒”他置若罔闻,依旧在寻找着接近王小鸢的机会。
很快,一个契机出现了。
学校组织了一场大型的公益募捐活动,为山区学校募集图书和文具。非常“巧合”地,王小鸢和周宇被分在了同一个整理组,负责将捐赠来的物资进行分类、清点和打包。
活动在体育馆举行,场面热闹而有序。
王小鸢和周宇所在的小组负责的是图书区域。
成堆的书籍像小山一样堆放着。
王小鸢正将一摞儿童读物按照尺寸大小仔细分类,然后整齐地码放到标注好类别的纸箱里。
周宇则主动承担起了搬运重箱的工作,将装满书的箱子搬到指定区域堆放。
他干得很卖力。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王小鸢的方向,看到她搬书时微微蹙眉,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箱子,快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抢过她手里那摞看起来不算轻的书:“这个我来!你去整理那些轻的绘本吧。” 语气带着关切,甚至有点笨拙的殷勤。
王小鸢默默转身去整理旁边散落的绘本。
周宇见她没有直接拒绝自己的帮忙,心里竟有点小小的雀跃,搬起书来更有劲了。
在大家有条不紊地忙碌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也许是周宇的跟班之一)正搬着一个大纸箱转身,试图避开地上的其他杂物。
他动作幅度有点大,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放在旁边一张临时课桌上的书包——正是王小鸢的书包。
书包被这股力量一推,顺着光滑的桌面边缘,“砰”的一声闷响,重重地摔落在地板上!
书包里传来一阵金属物碰撞滚动的声音!
“哐啷——当啷啷——”,声音清脆、刺耳,在短暂的瞬间甚至压过了周围的喧闹。
整个图书整理区域瞬间都安静了。
所有人——正在整理书籍的、搬运箱子的、低头登记的——动作都僵住了。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摔在地上的书包,以及那声令人不安的金属碰撞声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骤然爆发的窃窃私语和惊疑的议论:
“什么声音?!”
“好像是金属?好响!”
“从那个书包里掉出来的?”
“我的天,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谁的书包?王小鸢的?”
“她书包里怎么会有那种声音?”
“该不会是……刀?还是什么?”
大家脸上写满了惊愕、不安和好奇,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诡异。
在这时,一个平时就好奇心旺盛、性格有些冒失的男生(不是周宇的跟班),在周围目光的注视和气氛的驱使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未经任何思考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在王小鸢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猛地拉开了她书包的拉链!他伸手就往里掏去!
“你干什么!” 王小鸢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
她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去,脸色涨红。
她一把狠狠推开那个男生,用力之大让对方一个趔趄,然后猛地将自己的书包夺了回来,紧紧抱在胸前!
她的眼神死死地瞪着那个男生,胸膛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剧烈起伏:“有没有教养?!谁让你随便翻别人书包的?!” 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响彻了整个区域。
那个男生被王小鸢的气势和质问吓得脸色发白,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就是……听到声音……好奇……想看看是什么……” 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声音越来越小。
这场混乱的源头——那个摔落在地、发出金属声响的书包,是王小鸢的,她本就委屈了。而更让她心寒的是,这场公益活动的组织者之一,恰好是她的母亲,夏媛。
夏媛教授作为本市知名高校的学术带头人,拥有着令人瞩目的学术成就。
对她而言,秩序、规则、得体的举止和冷静的头脑高于一切情感宣泄。
她爱女儿,但这份爱常常被包裹在“为你好”的严格要求和“你应该怎么做”的理性框架里,显得生硬而疏离。
当她听到图书区域传来的骚动和那声尖锐的呵斥时,眉头立刻紧紧锁起。
作为活动组织者,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混乱和不体面。
她快步穿过人群,正好目睹了王小鸢怒斥同学、夺回书包的那一幕。
夏媛看到的,不是一个被侵犯**、委屈愤怒的女儿,而是一个在公众场合情绪失控、大声指责他人、显得粗鲁无礼的女孩。
活动在一种微妙的尴尬气氛中勉强结束。
回到家。
夏媛放下包,看着换了鞋正要回房的王小鸢,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她惯有的、权威感和明显的批评:“小鸢,你今天在活动现场的表现,太不像话了!”
她的声音不高,“不管别人做了什么,有多么冒失,你都不应该那样当众大声地指责别人!这显得非常冲动,非常没有礼貌,也非常没有风度!你让我很失望!”
王小鸢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对着母亲。
她猛地转过身,眼睛睁得很大,直视着母亲。
“没有礼貌?”王小鸢的声音微微发抖,“是他先未经我同意就翻我的书包!那是我的**!我难道连维护自己最基本的权利都不可以吗?!难道我就该站在那里,任由他翻我的东西,还要笑着说‘没关系’吗?!”
“那也不是你大吼大叫的理由!你可以事后找老师反映,或者……”夏媛试图用她习惯的“程序正义”来反驳。
“够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夏媛的话。
王小鸢的父亲,王振兴教授,生物研究院的院长,不知何时已经从书房走了出来。他身材挺拔,气质儒雅,虽然同样工作繁忙,但在教育理念上,却与妻子有着微妙的不同。
他轻轻拍了拍妻子夏媛的肩膀,眼神示意她冷静。“和孩子好好说,不要总是上来就批评指责。”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我们作为父母,首先应该做的是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倾听孩子的心声,而不是急于下判断。”
夏媛被丈夫的话噎了一下,看着女儿,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急躁和武断了。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反驳,只是微微别开了目光,脸上依旧带着习惯性的严肃,但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王振兴走到王小鸢面前,目光柔和地看着女儿。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最终还是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小鸢,”王振兴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爸爸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你的书包被翻,**被侵犯,你生气、愤怒,这很正常,爸爸理解。”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眼中涌上的水光,继续道,“但是,爸爸也想跟你说,处理事情的方式,有很多种。当场愤怒地指责,虽然能发泄情绪,但有时也会激化矛盾,让自己陷入被动,甚至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
他循循善诱:“比如今天,如果你能先冷静地制止对方,然后明确地告诉老师或负责人发生了什么,要求对方道歉并尊重你的**,这样是不是既能维护自己的权益,又能避免冲突升级,显得更冷静、更有力量呢?” 王振兴并非否定女儿的感受,而是在引导她思考更有效的应对方式。
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了,爸爸。可是……可是妈妈她都不听我解释,直接就说我冲动没礼貌……”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王振兴心疼地叹了口气,将女儿轻轻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妈妈她……可能是太着急了,看到你在公共场合那样,担心影响不好,一时没控制住语气。她也是希望你能变得更好,更懂得控制情绪。”
王小鸢在父亲怀里抽泣着,她多么希望此刻母亲能走过来,哪怕只是说一句“对不起,妈妈没问清楚”。
她抬起泪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夏媛。
夏媛站在那里,看着哭泣的女儿和抱着她的丈夫,心中五味杂陈。她并非不心疼女儿,也并非觉得自己完全没错。
只是,长久以来高高在上的学术权威和家长姿态,让她习惯了被仰望而非道歉。
那句简单的“对不起”卡在喉咙里,重如千斤。
她看着女儿委屈的眼神,最终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反而下意识地避开了女儿的目光,将视线投向了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吗?!”王小鸢猛地推开父亲的怀抱,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哽咽,“从小到大,你关心过我吗?!你的眼里只有你的研究!你的论文!你的项目!”
她指着夏媛,控诉积压了太久太久,“我的家长会你缺席过多少次?我的生日你有几次在家?今天……今天就这么点事!你连听我说完都不肯,就直接给我定罪!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永远都比不上你实验室里的一个数据重要?!”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冷漠,转身冲向自己的房间,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狠狠甩上了房门!
房间里,王小鸢扑倒在床上,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压抑了太久的哭声终于彻底爆发出来。
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些被忽视的、孤单的、渴望被爱的童年和少年时光,那些一次次期待落空的生日和节日,那些需要母亲时只有冰冷电话听筒的夜晚……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都随着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枕套。
门外,夏媛僵立在原地,听着门内女儿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声,像一把把钝刀割在心上。
她转过身,没有敲门,没有安慰,只是默默地走向书房,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和落寞。
她需要时间消化,需要思考,却不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修补起来远比一个数据模型困难千万倍。
第二天,王小鸢来到学校。
她只想安静地度过这一天。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课间,几个平时就喜欢八卦的同学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和探究。
其中一个女生率先开口,语气故作随意:“哎,王小鸢,听说昨天那个大型公益活动,是你妈妈负责组织的啊?夏教授,对吧?” 她们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王小鸢猛地抬起头,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眼神冰冷锐利,像两把刀子直射过去:“读好你的书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厌烦,“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那冰冷的眼神和毫不客气的语气让几个女生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但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似乎觉得被下了面子,或者单纯是八卦心不死,撇撇嘴继续追问:“哎呀,我们就是好奇嘛!你妈妈是那么有名的教授,肯定超厉害的!给我们讲讲呗?她平时是不是也特别严格啊?”
在这时,一直在不远处“无意”旁听的谷汩,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
昨晚回家后,被嫉妒和不甘啃噬的她,在网上搜索了“夏媛”这个名字。
大量的搜索结果瞬间弹出——学术期刊上的署名论文、科研项目的获奖报道、高校官网上的教授简介、甚至还有几张她在学术会议上发言的端庄照片……夏媛的头衔、成就、社会地位,像一幅华丽的画卷展现在谷汩眼前。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型。
此刻,听到那几个女生还在围着王小鸢追问,谷汩觉得时机到了。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带着一种掌握“独家内幕”的神秘感,主动走了过去。
“哎,你们在聊王小鸢妈妈啊?”谷汩故作轻松地插话,成功吸引了那几个女生的注意力,“我昨天正好在网上看到一些夏媛教授的资料呢!”
“真的吗?快说说!”女生们的兴趣立刻被转移了,纷纷围向谷汩。
谷汩拿出手机,划拉着屏幕,用一种带着惊叹的口吻说道:“哇,你们知道吗?夏教授可不仅仅是普通教授!她是国家XX重点实验室的副主任!发表过好多篇顶级期刊的论文,影响因子都超高的!”
“还主持过好几个国家级的重大科研项目,拿过省里的科技一等奖呢!喏,你看这照片,在大会上发言多气派!”
她刻意点开几张夏媛在学术场合的官方照片,照片上的夏媛穿着得体的套装,神情自信而严肃,气场强大。
“哇塞!这么厉害!”
“我的天,国家级项目!太牛了吧!”
“难怪王小鸢平时……呃,挺有主见的,原来是遗传啊!”
“啧啧,这家庭,真是又有钱又有地位,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羡慕死了!”
“是啊是啊,这起点,我们拍马都赶不上啊!”
女生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她们看向王小鸢的目光变,仿佛她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她那个耀眼母亲的一个附属标签。
王小鸢昨天刚刚经历了被侵犯**、被母亲误解、家庭关系濒临崩溃的痛苦,此刻,她最不愿提及、甚至隐隐感到难堪的母亲的光环,却被谷汩以一种近乎炫耀的方式,当成了她王小鸢的“资本”暴露在众人面前!
谷汩的行为,彻底点燃了王小鸢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
“谷汩!” 王小鸢猛地站起身!
她几步就冲到那群人面前,直直地钉在谷汩那张故作无辜的脸上,声音冰冷: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说——别——人——的——家——事?!”
“我的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需要你在这里当新闻播报员吗?!你——有——完——没——完?!”
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王小鸢慑住了。
谷汩更是被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强装镇定地辩解:“我……我们就是好奇嘛……又没恶意……分享点信息而已……” 她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带着心虚的颤抖。
“好奇?”王小鸢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度讽刺的弧度,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谷汩吞噬,“打着‘好奇’的幌子,满足你那点无聊的窥私欲和……令人作呕的嫉妒心?”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谷汩心上。
说完,王小鸢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她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转身大步走出了教室,留下死寂一片的空气和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谷汩。
这一次,冰墙彻底化作了燃烧的烈焰,将所有的虚伪和试探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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