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安的背后,正有一人,手中握着短刃,面部狰狞地直冲过来。
周围满是杂乱之声,两波人混战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远处却有一抹身影,轻巧地提着剑,翻转于刺客中。
武婢们将宋玉安护在身后,季将军提剑冲上前,短刃和长剑碰撞在一起,发出“铮”的一声。
宋玉安甩头避开远处飞过来的袖中剑,紧紧捏着裙摆欲走。
季将军依旧是只图脱身,无意取人性命,却没想到那人突然发狠,挣脱了束缚,直冲宋玉安而来,声嘶力竭地喊道:“谢玄伙同三王爷谋逆……”
他这话才说一半,就戛然而止,如同年久失修的门栓一般,只在嗓子中挤出奇怪的声音。
甫一听到这句话,宋玉安就瞪大了双眼,不受控制地转过了头。
……竟然是恭王。
只此一瞬,季将军长剑插入恭王的胸口处,把他剩下的话全堵了回去,恭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短刃依旧朝着宋玉安的方向,只是动作被突然逼停。
周围还在厮杀,季将军将长剑抽出,血花溅向空中。
距离太近,宋玉安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然而想象中的状况并未出现。
她睁开眼,视线中是一块随风飘动着的红布,有些旧了,沾染着风沙,边角处磨出细碎的绒毛,捏着红布一角的手指细长有力,指节处有一道伤疤,而布的尽头,是那人的盔甲。
是谢玄的披风。
不知他何时赶过来,挡在她的面前,用自己的披风,将一切脏污都隔绝在外。
宋玉安心脏轻轻颤动两下,被这短期内接连起的变故吓得不轻,有些腿软,身子也随之向一旁栽去。
谢玄将披风收起,下意识伸出手,接住她。
宋玉安被揽在怀里,下巴撞在他胸膛处的盔甲,冰冷又坚硬。
谢玄一手揽着她,脚尖在已经倒地的恭王手腕上轻踢,方才险些刺向宋玉安的短刃就弹到空中,被他接住。
谢玄扯起一抹笑,惦记着自己夫人看不见,于是轻轻拎起人的衣袖,又在人掌骨上轻敲一下,示意她张开手掌,然后把短刃放在了她的手里。
隔着衣袖,他拢住宋玉安的手,让她拿稳了短刃。
宋玉安仰头,澄澈的眸子撞进他黑白分明的眼中。
谢玄眨眼很慢,眼尾漾起一个小钩子,柔声却坚定道:“拿着它,若是有人挡你,只管扎进去。”
短刃的冰冷隔着衣袖传给她的掌心,然而那人手掌实在太大,于是又有烫人的热在她的手背上炙烤,两厢温度混在一起,勾得她心乱极了。
宋玉安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恭王,季将军在这短短时间已经替他包扎过,又往他口中塞了颗什么药。
她踌躇着开口:“你……”
“嗯?”谢玄瞥了眼城墙另一边的战况,把染血的剑尖向后藏了藏。
见宋玉安没言语,他嘱咐季将军继续护送夫人回府,随即怀着歉意地望了宋玉安一眼。
宋玉安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缓缓攥紧手中的短刃。
谢玄明白了她的意思,提剑朝相反的方向而去,眼见宋玉安踏下台阶,又扬声道一句:“裙摆……莫要摔了!”
宋玉安背对着他,耳根红了红。
城墙上的争斗还在继续,看似是两波人在纠缠,实则谢玄领着他的人,缓缓将该清除的人都围在一起,该杀的顺手就杀了,其余像恭王这样的,只暂时控制住。
折腾了好一通,才渐渐停息,圣上下旨,把所有作乱之人都带回宫中,让谢玄同大理寺配合,慢慢审。
这也算是谢玄的老本行,他不足十岁时被选为太子的伴读,待十余岁辗转于战场履立奇功,没有战事时在十六卫中挂个统领的闲职,实则在看不见的角落替圣上审一些腌臜事。
京城中商讨得沸沸扬扬,有人离得近些,听着个大概,偷偷讨论,是三王爷伙同圣上的叔父恭王谋逆,打算今日趁乱刺杀圣上,当今圣上无皇子,这位子自然会顺给他的兄弟。
又有人问,今日可是谢大将军归京,大将军自然会护好圣上,如何选在今日呢?
那人支支吾吾不再言语,不知又有谁在人群中说着,恭王曾说是谢玄伙同三王爷谋逆,他还追着谢玄的夫人呢。
难不成这谢玄是个双面内奸?
饶是百姓们再讨论得热火朝天,也不知道事情真正的原委如何,最后只知道圣上连下了数道圣旨。
第一道定了三王爷和恭王谋逆罪,即日问斩。
第二道封谢玄为卫国公,享千户,赐紫袍金带。
宋玉安彼时刚刚回到府中,坐在梳妆镜前,小醋和青衫为她整理着有些散乱的发髻。
竹砚将消息传进来的时候,她很是怔怔片刻。
谢玄从十六卫的上将军变成卫国公了,她从将军夫人变成国公夫人了?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半晌,她望了眼喜气洋洋的满屋子人,道:“唔……赏!庆贺国公爷,阖府上下都赏三个月份例!”
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将军府中人不多,她也看过中馈的账面,三个月的份例完全合规制,想来谢玄也不会说什么。如果谢玄实在问责的话,这点钱她的嫁妆也能顶上。
竹砚“诶”一声,赶忙下去把这消息传给府中其他人,一时之间,整个将军府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庆贺谢玄年纪轻轻就成了国公,也庆贺大军平安归来。
宋玉安对着铜镜,眼睛却没怎么动,只是伸手摸索到发髻顶端的位置,小声疑惑:“这里原来是不是有个簪子来着?”
小醋仔细看两眼,点点头:“是有来着,一个莲花的玉簪子,夫人还蛮喜欢的,想来是刚才慌乱中落在城墙上了。”
宋玉安暗叹出一口气,嘴唇轻轻抿成一道直线,眉心也轻轻蹙着,分明是个正惆怅的美娇娘,让人移不开眼,只想在她的脸侧掐上一下,惹她嗔怒地瞪过来。
“罢了罢了,”她挥着帕子,“丢了便丢了吧,再买新的就是。”
待她整理好,问着青衫,以前这种时候谢玄都会在宫中呆多久,好估算时间,吩咐厨房备桌席面。
府中的厨子都是老人了,想来也知晓谢玄的喜好,不用她多余交待这么一句。
她有心在院中和门口挂些红绸,亦或是放挂鞭热闹热闹,可青衫说谢玄不喜热闹,她只好作罢。
所有事都嘱咐好,再加上还有王伯在一旁帮衬,宋玉安又闲下来,她对着后院那棵桃树,静静地坐着,然而手中帕子已经被她攥出了褶皱。
她实在很焦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位夫君。
愁得都快生出白头发了。
桃花花瓣被风一吹,洋洋洒洒地落了满院,落在宋玉安的发丝上,又吹到书房中未关的窗户里。
谢玄伸手把圣旨上沾染的桃花花瓣拂去,望了眼御花园的方向,也不知宋玉安喜不喜欢桃花,宫中花卉种类最是多,如果她喜欢,也可以移两株回去。
圣上宣了好几道圣旨,把该封的人都封了,该赏的人都赏了,就挥挥手把人都打发走,殿中只剩下他和谢玄二人。
圣上看他随意把圣旨拎在手中,大有同那泡了血的剑放在一处带回去的意思,牙疼道:“国公爷,那是圣旨,你能不能放尊重一点?”
新鲜出炉的国公爷浑不在意:“府里圣旨堆了两筐了,有什么新鲜的。”
圣旨上写着除了封地粮食和店铺,还有些金银珠宝,谢玄叫住圣上的贴身长随,从怀中摸出一支簪子,道:“劳烦寻几个同这簪子差不多样式的,单独交给外头侯着的人就成。”
那长随接过簪子,细细看着,这玉簪子的用料极好,工艺也很是精细,想来是宫中出去的物件,再往深了回忆,应当是去年岫岩玉出得极好,少府监做了好一批首饰,这支莲花样式的,被皇后娘娘送给了眼前这位的夫人。
只不过这支簪子磕碎了一角,簪子本身也有些裂缝,许是从高空落在地上了。
长随弓着身子一拜,将簪子还给谢玄,应着:“库中应当还有同一批的几支,我这就去给国公取出来。”
话是这样说,圣上贴身的长随也不能真去库房颠颠地给他取簪子,只是吩咐给徒弟派人去拿罢了。
圣上来了兴致,移步过来,道:“这不是皇后赐给你夫人的吗?你怎么拿着的?”
谢玄将簪子重新放回心口的位置,淡淡道:“城墙上捡到的。”
“喔,说起这个,你那夫人眼睛看不见还迎接你归京,真是天地可鉴的好情谊。”圣上负着手,绕着他走一圈,“不过我听说恭王红了眼,去刺杀你夫人了?”
谢玄听见这事就来气,瞥他一眼,道:“还不是圣上的好主意,非要挑在今日,不然何苦来此一遭?”
三王爷和恭王谋逆之心恐还不算大,毕竟一位还在圈禁一位只是叔父,架不住圣上将他一党的胃口越喂越大,狠狠给了两人希望。
两人先给谢玄泼了盆通敌的脏水,谁想还没来得及泼出去,那头谢玄就打了胜仗,已经奏请要归京了。
圣上就又找了个兵部侍郎当枪使,给好兄弟安排一个伙同三王爷谋逆的罪名,让谢玄先在边疆整兵,两月后再归来。
三王爷慌起来,不知谢玄这活阎王怎么成了自己的同党,在掖庭宫急得团团转,偏生圣上这时又把当时为了方便谋逆党交流而撤走的人给插了回来,三王爷和恭王联系不上,防线更是馈乱得不像话。
最后三王爷铤而走险,打算挑个最乱的时候刺杀,圣上没有皇子,谢玄再如何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恭王今日一早,就带着上刑场的心情去迎接谢玄这个“盟友”凯旋,只是没想到他那没见过面的夫人也来了,这才杀红了眼。
圣上轻咳两声,装模作样道:“你不尊圣上,我不同你计较,只是你临去边疆上的那道折子还在我这呢,保不齐哪日我就给了国公夫人。”
“诶呀,上面写的什么,我想想,哦,‘若臣战死,望圣上成全夫人,准她……’”
谢玄将手中调查得来的密信扔在他怀里,不管他在背后的大笑,快步走了。
他要回家见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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