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媚娘躺在石床上，不明所以，气若游丝：“师兄他怎么了。”
“可能是太过劳累，这会见到孩子出生又太过于激动。”董七娘从柳子善手中接过婴孩，随口搪塞，“没事，让他躺着歇一会。”
杨媚娘吃力地用手支起身子，“让我看看我的孩。”
董七娘将孩子放到她身边。
杨媚娘轻抚婴孩，摸到眼眉处时，手突然颤抖个不停。
董七娘盯着杨媚娘，放慢了语速，道：“幼时，家师讲过一则趣闻，四十多年前，在晋阳宫里，一位贵人产下一名男婴，刚出生时，双眼一只睁开一只闭合，就同你家丫头一样。”
杨媚娘咬住嘴唇，一言不发。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她在外头瓦缸中下的药都起了效。
山洞中变得格外安静，董七娘站在石床边，目光最终落在那把镶嵌着耀眼宝石的五弦琵琶上，陷入沉思。
她出生时，也是一只眼睛睁开，一只眼睛紧闭。而她，对自己的来历自是知晓。
她将仰面朝天的柳子善翻了个身，找了条绳子，把他双手反绑在身后，确保他醒来了也无法威胁到自己。
新生儿的啼哭再次响起，带着饥饿的委屈。董七娘喂杨媚娘服下解药，将她唤醒：“你家丫头饿了。”
刚醒来的杨媚娘一时间找不着北，望着董七娘，满脸茫然。
董七娘指了指一旁的胖丫头，道：“你看我做什么，喂奶啊。”
杨媚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做了母亲，抱过女婴，摆弄了半天，终于找了个合适的姿势。
董七娘往石床边一坐，抱着手肘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杨媚娘将视线从胖丫头身上移开，望着董七娘的衣襟处，眼神躲闪，不敢与其对视，道：“我和师兄遭仇人追杀，逃至此处。。。”
董七娘打断她的话：“别瞎编了，讲实话。”
杨媚娘低头垂下眼眸，目光恰好落在被五花大绑的柳子善身上，惊呼：“你把我师兄怎么了？！”
“呐，你不是看见了？”
“娘子为何如此行事？”
“你们把我诓骗至此，又都是身怀武艺之辈，我不得不防。说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杨媚娘神色惊恐，看看董七娘，又看看怀里的婴孩。
董七娘看出她的担忧，道：“我已给你解过毒。”
“那她呢？”
董七娘吓唬她，道：“她吃了你的奶，又吸入了洞中的水气，多少有点影响，以后恐怕脑袋不大聪明。”
杨媚娘大惊失色，抱着婴孩连连作出磕头的动作，“请娘子救救我的孩。”
“脑袋不好而已，又不是活不成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眼珠子一转，“不过你要是跟我说实话，倒是可以考虑给这丫头治一治。”
杨媚娘忍着疼痛，在床上连连磕头道谢。
“别磕了，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杨媚娘咬了下嘴唇，似是下定极大的决心，先问道：“娘子可曾知晓今年四月，洛阳宫中，兴教门之变？”
董七娘点头，心下一凛，果然如此。
她追问道：“那么，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妾杨媚娘，是宫里内教坊的乐工……”
董七娘听了杨媚娘的讲述，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保险起见，她还需进一步核实。
杨媚娘请求道：“娘子能否将我师兄放了？”
董七娘挑眉，道：“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了你的师兄。”
杨媚娘将怀中婴孩搂了搂，道：“娘子请问。”
“朝中和江湖上都有传言，洛阳宫中伶人出逃，偷走了藏有秘宝的藏宝图，此事，是真是假？”
杨媚娘低头，咬着嘴唇不说话，似是在犹豫。
过了很久，她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董七娘轻笑一声，向躺在地上的柳子善踢了两脚，又掰开他的开嘴，撬开牙关，往里塞了一丸药。
柳子善醒转，董七娘扶起他，让他靠着石墩坐稳。
“方才你师妹都跟我说了……”
柳子善闻言，浑身卸了气，双肩抖动，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落。
他今年不过十八岁，自小生活在宫中教坊司，数月来，担惊受怕，如今又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与上次被刘皇后所擒不一样，现在的他，有了杨媚娘和她的女儿，这恰恰成了他的软肋。
董七娘见他只哭不说话，觉得可笑，戏谑道：“想杀我灭口吗？”
柳子善抬头，道：“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娘随师父行走江湖之际，恐怕你们还未出生，我且问你，你们身上可有藏宝图？”
柳子善摇头道：“图…不在我们身上。陛下…陛下只告诉了我寻图之法。”
董七娘叹道：“富可敌国的财宝，兵书秘籍，还有离谱的长生不死丹，当真是诱人呐。”
董七娘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杨媚娘：“刘皇后带着你师兄出逃我能理解，只是她为何多此一举，将你也带上，莫不是爱屋及乌，要替皇帝老儿照看你一生？”
杨媚娘咬着嘴唇，望着怀中的孩儿，道：“陛下说，只有他的血脉才能打开宝地机关。”
董七娘点头，望着还在抽泣的柳子善道：“你为何不将藏宝图的下落告知皇后。”
柳子善哭得厉害，话说得颠三倒四，有一搭没一搭。
皇后与皇帝义弟有染，而那义弟早有篡位的念头。皇帝临死前嘱咐柳子善，并让他发了毒誓，宝藏千万不能落到他们手中，成为他们篡位的助力。
董七娘讥笑道：“篡位？这年头篡位也不是啥稀奇事？你真该告诉他们的，说不准，你们不但不用逃命，还能当大官，享荣华富贵。”
一盏茶后，柳子善哭声渐歇，情绪稍稳，反而带着一丝疑惑看向董七娘：“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知道太多，容易被灭口。”
柳子善听了，惊得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差点又要晕厥。
董七娘抱起襁褓中的胖丫头，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神变得柔和，“知晓这些，够了。”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一睁一合的眼睛，仿佛在触碰一段尘封的往事。
“啊？什么意思？”
董七娘：“我决定帮助你们。”
“为何？”
“我喜欢这孩子。”
这个理由并不令人信服。董七娘没有说出口的是，自己可能是这个胖丫头的姑姑。
柳子善和杨媚娘互相看着对方，面面相觑。眼下，他们三口人有了活命的机会，至于董七娘到底打了什么算盘，他们暂且顾不上。
“那董娘子打算如何相助？”杨媚娘试探性地问道。
董七娘指向胖丫头，道：“保住她。”顿了顿，“以及她的东西。”
“怎么保？”
“助你们离开此地，先活下去。”
柳子善不解，道：“此处甚为隐蔽，离开也不急于一时，再者，师妹刚生产完，一时半刻也不便挪动。”
“有关你们的传言早已传遍天下，若真如你师妹所言，追杀你们的，岂止是当今龙椅上那位？契丹人、江湖各路势力，恐怕都在搜寻你们的踪迹！昨日你胁迫何家庄里正出具保医牌，一旦他报官，事情便会败露！凭那些人的手段和眼线，你们三个在这山洞里，能躲到几时？”
“会不会拖累你？”柳子善心中涌起一股歉疚之意。
董七娘挑挑眉毛，面露狡黠，看着柳子善道：“我只是个被贼人劫持出城的可怜大夫，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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