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李兰自己都无法理解、也最为心碎的,是那只鸟儿。
一只羽毛未丰的雏鸟在暴雨中从巢里跌落,摔在她脚边,翅膀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着,发出微弱的、令人心碎的哀鸣。那股熟悉的、揪心的疼痛再次涌现,比饥饿更具体,比寒冷更尖锐。她小心翼翼地蹲下,将它捧在手心,感受着那小小躯体脆弱的颤抖和微弱的体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用自己的指尖,极轻极轻地拂过它湿漉漉的、受损的羽毛,心里反复地、无声地乞求着:“别死,求求你,别死……”
在她的抚触下,鸟儿渐渐停止了颤抖,甚至试图用它柔软的喙,轻轻啄了啄她的手指。
然而,第二天清晨,当她满怀期待地醒来,却发现掌心的鸟儿不见了踪影。它原本蜷缩的地方,只留下一小撮异常柔软、纯净无暇的金色绒毛,在从茅草缝隙透进来的熹微晨光中,闪烁着非尘世的、奇异而柔和的光泽。
李兰到处寻找那只鸟儿,闻讯的村民却面色瞬间惨白。
“喂,鸟呢?!”
“听说只剩下一撮毛......”
“化了……被它化了!她用生灵的精气续自己的命!”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已不仅仅是恐惧,更添了一层深沉的、仿佛在看某种邪物的厌恶。
类似的事情,在她十八年的生命里不断重复上演。她无意间走过枯黄的草地,脚下的草叶可能会诡异地焕发出一瞬不合时宜的生机,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彻底灰败。她靠近灶台,那跳跃的火焰会莫名地黯淡、摇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口鼻。
流言如同不断收紧的锁链,将她越捆越紧,直至窒息。
“她一来,我家的母鸡都不下蛋了!”
“离她远点,她身上带着坟地的阴气,会吸走活人的生机!”
“诅咒之子……她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她试过用微弱的声音解释,但话语一出口,便淹没在更为汹涌的指责和根深蒂固的恐惧浪潮中。她渐渐明白了,在这片被神权与绝望统治的土地上,做一个符合常理的“正常人”,才是唯一的,也是可怜的护身符。而她的出生、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学会了彻底的沉默。将所有的困惑、委屈、以及对温暖的渴望,都死死地封存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她变得异乎寻常的安静、顺从,眼神日益空洞,像一口被千斤巨石牢牢压住的深井,再激不起半点波澜。她只是日复一日地,麻木地编织着那些粗糙的草席,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被允许的、能够换取食物、赖以维生的劳作。每一条草茎的穿梭,都仿佛在编织她看不到尽头的、灰暗的人生。
也许她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终生被唾弃。
也正是在她于尘埃中默默编织,哀叹命运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岚国都城,改变她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国师府,最高的观星台上。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披绣着山河社稷图的星官法袍,正仰望着夜空。他的眉头紧锁,只见天幕之上,代表“混沌”的幽暗星域周边,数颗血色星辰正发出不祥的悸动光芒,其光芒甚至隐隐侵蚀着象征三国稳定的主星轨迹。他手中那面传承自上古的青铜罗盘,指针正在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旋转,最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死死指向了帝国的西南边境。
老国师深吸一口凛冽的夜风,转身步入密室,在祭坛前焚起珍贵的宁神香。香烟袅袅,扭曲盘绕,他闭目凝神,以自身精魂沟通那冥冥中的“神意”。许久,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底充满了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得到的神谕碎片在他脑海中炸响:“魔女将醒,混沌再临。唯葬‘无名之女’于祭坛,方可暂安。”
他立刻铺开玉版,提笔疾书。何为“无名之女”?神谕已给出了清晰的指引:“坟茔所出,镜影不留,身负异象,众厌所归。”
一道加盖了国师大印与岚王玺印的密令,被装入信筒,由最快的信使带着明确的画像与特征描述,火速发往西南边境的每一个村落、每一处哨卡:即刻搜寻曾于暴雨坟茔中出现的无名女婴,此女身负异象,正合祭品之格,寻获者,以平息魔女之怒,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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