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园送许晓隽回来后,凌昊马不停蹄地钻进陈阿抖停在巷口的吉普车。
陈阿抖嘴里嚼着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的东安本地特色小吃,爬进驾驶座,十分不满地嘟囔道:“连顿饭都不让人好好吃完,我TM真成你司机了?!”
他扭头往副驾驶狠狠一瞥,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凑了过去:“你这眼睛怎么这么红?你被甩啦?”
接着,他又回头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什么,大声问:“就咱俩走么?许晓隽不一起?你就这么把她丢给那个姓陆的了?!”
副驾驶座上,凌昊面如死灰——他本来就被许晓隽的态度和话语扎得心脏血呼拉兹,此刻又被陈阿抖聒噪而不失直白的话刺得五脏六腑没有一处不痛,感觉整个人下一秒就要失血而亡了,于是直截了当地一记锁喉奉上,堵得陈阿抖直翻白眼。
缓过来后,陈阿抖瞪了眼已经在一旁蜷成一团皱眉闭目的人,没好气地说:“你TM就知道欺负我!去哪儿?”
“尧海大学。”
“又上那儿干嘛?”
“找师弟查东西。等陆寅这边安排晓隽提取好血浆,就可以直接顺着线索往下行动了。”凌昊睁开眼,望着窗外低沉道。
虽然,他并不知道许晓隽要他查的消息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也不知道许晓隽心中完整的计划是什么——其实,从找回许晓隽后,他便陷入什么也不明了的境地,他只知道,他想守护的人就像指缝中流逝的水珠般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由自主握紧拳头,将眼神从后视镜中越来越远的巷口挪开,闭上双眼:晓隽,我绝不会让你从我的世界消失,绝不......
*
两天后,许晓隽返回尧海市。
到了住处楼下,慢慢爬上楼梯,从包里摸索出钥匙往门孔里塞着,一阵急躁的抓挠声隔着门从屋内传出,许晓隽动作顿住,接着,心脏一紧。
手中动作立时加快,片刻后,门打开,一团棕黄色影子扑到许晓隽身上,热腾腾又臭哄哄的气味扑鼻而来。
“憨憨!”许晓隽接住这团影子,紧紧搂住它跪坐在地。
憨憨立刻又从她怀中钻出来,围着她疯狂绕圈,眼睛圆瞪,龇牙咧嘴,尾巴激动地摇晃着,整条狗从头到尾都在表达着谴责和控诉。
距离许晓隽离开那天已经一个星期,虽然家里有喂食机它饿不死,但黑暗和孤单还是足以让一条成熟的大金毛憋屈到抓狂。
“对不起憨憨!对不起......”许晓隽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温热的情绪,紧紧搂住它,一下一下抚着它的脊背。
毛茸茸的触感让她突然想到什么——不久前的记忆里,她在另一个人的怀里抚摸过的那团柔软细腻的白色身体——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某个联系人,发出一条消息:【可以见个面么?】
很快,对面回复过来,文字一如她此前在许晓隽面前表现出的甜腻轻快:【当然~】
*
入夜时分,君海金融大厦一楼,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三两成群从电梯里走出。
大堂一侧的咖啡馆里,许晓隽默默注视着这幅画面——不久前她还身处其中,此刻,却已遥远得恍如隔世。
大门口,一抹梳着马尾的影子走进来,环顾片刻后,走到许晓隽对面坐下,看着她,并不说话。
“我以为你会从公司里下来。”许晓隽说。
对面的人微微一笑:“我进君海只是为了接近你,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
沉默在两人之间延续了良久,许晓隽看着对面人熟悉又陌生的眼睛,缓缓开口:“那么,我应该称呼你什么?郝悠?还是祝安然?”
更深的笑意绽开在对面人脸上——和十三年前相比,这张脸的五官变化并不明显,只是,此刻的笑容与当初的明媚毫不相关,却像个精密计算后极为标准的面具扣在她的脸上,她耸耸肩,靠向椅背,不甚在乎地说:“郝悠也好,祝安然也罢,我无所谓,你随意。”
“祝安然,”许晓隽选择了初识时她的名字,“那场大火后,你经历了什么?”
“如你所见,我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
“还有霍达,看上去他也活的很好,他空降到君海集团,成为无数人仰望的高管——首席品牌运营官Peter。”
祝安然脸上笑意消失,眼中浮现出一抹厌恶:“他是他,我是我。”
“但你们都臣服于同一个人,同一个组织,不是么?”许晓隽看着她,冷冷道。
沉默比上一次持续得更久,祝安然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你猜到了......也是,以前,在我们7个人中,你就是最敏锐的那个。什么爱啊,友善啊,亲和啊,都是假象,你的眼睛总是默默观察着一切,只要你内心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你就会像刺猬一样保持着谨慎和攻击性。”
“那个人,是成海,对么?”许晓隽看似在求证,但眼神中透漏着笃定。
“你以前都叫他——‘大哥哥’。”祝安然似乎十分不平地说,“为了救你,他被砸成重伤,全身上下的骨头几乎都断掉,落下终身残疾,你想象不到他经历了什么样的噩梦。如果有个人那样对我,我会甘愿为他付出生命。”
“那不是他伤害别人的理由。”许晓隽的声音微微颤抖,但眼神仍坚定而清亮,“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大哥哥,我愿意用我的一辈子来照顾他、回报他,但他......但他害死我的奶奶,肆意剥夺别人的意志,他变得和他的老师一样,一样的自大,一样的视他人如草芥。”
“他不过是想要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祝安然低呼一声,拳头在桌面上捏紧,“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去寻找被弄丢的自己,不是么?!”
许晓隽定定看着她眼中奇异的光,说:“他就是这样去游说你们的,是么?把你们心中最脆弱的那个点利用到极致,让你们和他一样,沉迷于追寻过去?”
祝安然轻哧一声,重新靠回椅背:“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他亲自去游说。像霍达这样没脑子的蠢货,只需要给出一丁点的利益外加谁都能听得懂的指令,就能让他像狗一样叼着骨头乖乖听话。”
许晓隽静静听她说完,看着她脸上和当年说出“3号那个傻大个”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像是想唤醒她似的,靠近她,一字一句地说:“祝安然,游戏结束已经十三年了,小兔子死掉也十三年了,所有人都从游戏里出来了,只有你,还陷在原地打转。”
祝安然的眼中突然一片迷茫,接着,被慌乱占据,很快,转为愤恨和恼怒。她猛地站起身,俯身凑近许晓隽,狠狠道:“许晓隽,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学会审时度势,没学会适者生存!告诉你,只要他想得到的,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他得到!而像我这样对他忠心不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说完,她径直朝大门走去。
许晓隽静静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被手机的一声震动打断,点开屏幕,凌昊发来的最新消息中,一条地址映入眼帘。
*
远离城市的荒地之中,一片私人墓地宛如黑色疤痕附着在大地之上。
许晓隽穿过一行一行排列整齐而又清冷荒芜的墓碑,走到最后一排最角落里一块最不起眼的墓碑前。墓碑边上,是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而整片墓地上,只有这一棵树突兀地伫立着。
墓碑很小,上面的字也很不显眼,她仔细端详许久才看清上面的“何觅”二字——仿佛立碑的人故意要让别人摸不准,而让刻碑者将字迹刻得浅浮且潦草。
落日前的夕阳逐渐掠过这片角落,又一点一点撤离,许晓隽站了很久,才极轻极慢地哼起一段旋律,只是,在天黑前昏暗下来的光线和远离人烟的旷野里,这旋律听上去格外悲凉。
许晓隽将手中的一束太阳花放到墓碑前,直起身,正要离开,紧邻墓碑的树下,什么东西折射了最后一道余晖,光线刺进她眼中,她扭头避开,片刻后,又睁大眼睛,朝树下看去。
看了良久后,她收回目光,在墓碑前席地而坐。
太阳一点一点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整片墓地陷入一片昏暗。树影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墓碑与墓碑间,不知什么动物穿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晓隽沉默地坐着,任由自己陷入这一片黑暗之中。
突然,某一刻,一阵轻笑声在树干后响起,接着,脚步声宛如轻盈的鬼怪翩然而至,一道身影走到许晓隽面前,弯下腰,昏暗中看去,像是抱着胸打量着她。
许晓隽感到心脏一阵猛烈跳动,毫不躲闪地注视着那鬼影眼睛的方向。
终于,鬼影开口道:“许晓隽,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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