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渐升到了正上方,灼热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在溪边空地上。
三人围坐在石头边,汗珠顺着每个人的下巴滴到地上,几乎在石头周围画了一圈黑色印记。
他们已经被这块石头困了两个多小时,还是一筹莫展。
“康医生的存款、康医生家的房产面积、康家给他未婚妻的彩礼、康医生给他们小孩儿取的小名儿......”陈阿抖边掰着手指头,边大声絮叨,“老子已经绞尽脑汁去想了,想一个被你们排除一个,老子实在想不出来了!”
他大喊着,往后一倒,呈大字型摊在地上。
许晓隽屏蔽着耳边的噪音,紧闭着眼,不知道是第几遍地仔细回忆着康医生临死前对她说过的话——她是他们之中唯一见过活着的康医生的人,且“心之密语”便是在他死前那次对话中得知的信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可能找到答案的方法。
良久,她睁开眼,呼出口幽沉而绵长的气息。
听出她呼吸中的焦躁,周勉开口道:“没事!大不了,我们两条路都走一走!总能找到的!”
“对!大不了就把这座山踩个遍!老子实在不想在这儿傻坐着了!”陈阿抖从地上蹿起来,拍了拍屁股,冲到溪边去洗脸。
许晓隽看向四周,山势起伏,一眼望不到边界,三个人要想走遍少说也得一个礼拜的时间,而五天后,便是意识攫取组织进行全球意识合并的日期。在此之外,更让她牵挂于心的,是凌昊那边晦暗不明的情况。
但眼下实在别无他法,她撑着石头站起身,深呼吸一口,迈开脚步:“那就听陈阿抖的,先顺着小溪往下走吧。”
顺着山势往下,溪水慢慢变宽变缓,聚成了一条小河,头顶也慢慢有了树荫遮挡,但三人脚步沉闷地走着,不发一言。
似乎是想缓和气氛,陈阿抖突然停住脚步,冲向河边,大声道:“有鱼!正好饿了,看我给你们扎条鱼烤了做午饭!”
说着,他从地上捡了根木棍,用刀削尖头部,靠近水边,猛地扎了下去,下一刻,像是被自己惊到,“嗷”地一声将棍子举起来,棍尖上,一尾不大不小的鱼被扎了个对穿,尾巴疯狂上下抽动着。
周勉被鱼尾甩出的水珠溅到脸上,惊讶地长大了嘴:“陈阿抖,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你擅长一件事儿!”
“切!”陈阿抖露出有些暗爽又有些不忿的表情:“就你们小瞧我!我从小在河边长大,捞鱼抓虾的都是手拿把掐!老子只是掌握不了念书的技巧,对小鱼小虾的行为规律可是掌握得很深入!”
许晓隽本来沉默地站在岸边看着河水,听了陈阿抖的话,脑中某根弦像是被拨动了一下,低声重复着:“行为规律......鱼虾的......行为规律......”
陈阿抖举着鱼,冲回周勉身边,将棍子塞进他手中:“帮我举着!我生个火烤个鱼!给咱加个餐!”
周勉十分嫌弃地皱着眉:“生火烤鱼得花多久?咱们可没那么多时间!”
“有的有的!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鱼不误赶路人!”陈阿抖胡乱说着,在地上到处捡了一堆木棍,聚在一起。
“陈阿抖我刚夸错你了,你也就能跟鱼一个频率,跟人永远不在一个频率上!”
周勉的话像一道闪电,将许晓隽脑中从刚刚开始似乎有些松动但又混沌不清的思路彻底点亮,她猛地转身,冲身后一站一蹲各忙各的两人沉声道:“快!我们得回去!”
说着,她拔腿便往回走。
后面两人呆立片刻,很快,周勉将鱼一扔,拄着铁棍便跟了上去。
“哎别浪费啊你!”陈阿抖捡起鱼,冲地上还没生上火的木堆惋惜地“啧”了一声,转身追上了周勉。
与走下来时低沉的气氛截然不同,许晓隽往回走的步伐可谓气势汹汹,只花了一半的时间,就走完了刚刚长长一段路。
到了分岔路口,陈阿抖气喘吁吁地松开周勉,放下举了一路的鱼,瘫坐在已经蹲在石头边上的许晓隽旁边,催促道:“你快说说你悟出啥了?”
许晓隽用手抚过那两处刻痕,眼神笃定:“是你的话点醒了我,这两个数字应该是代表了两种声波频率。”
“啊......啊?”陈阿抖语调起伏不定,“我......我点你啦?我刚说啥了?”
“你说,你熟悉鱼的行为规律,周勉说,你能跟鱼一个频率。”
“哦......那,我们这极具建设性的发言给了你什么启发呢?”
“康医生说过,在注射了‘心之密语’药剂后,人类的情绪波动会被标记,其中,最高昂的那部分情绪可以被仪器捕捉到,从而让心理医生得以窥见病人的内心世界,这个过程,就像海豚在大海中发出的超声波,只有它的同类才能捕捉到。”
“哦我懂了!所以,我们要选海豚的声波,对么?”周勉兴奋地接道。
许晓隽点点头:“7000是所有人都可以听到的普通声波频率,而70000,是人耳无法听见、海豚却可以交流的超声波频率。”
她站起身,目光灼灼顺着70000所示的方向看去,朗声道:“我们上山!”
“哎等等!”陈阿抖大喊一声,高举起手中的鱼在半空挥了挥:“这条鱼吉利啊!我们吃了它再上山!”
这个提议此刻听起来十分顺理成章,许晓隽和周勉几乎没有迟疑,同时点头:“同意!”“吃它!”
三人在溪水边捡了树枝,升了火,将那条吉利鱼烤得焦香四溢,虽然没有调料,但他们吃得十分满足,吃饱喝足后,往山上迈进。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砍断最后一丛挡住视线的荆棘,又往上迈了几步后,他们豁然站上了最高处,眼前突然毫无遮挡,整座山的形状在他们眼前下方铺陈开来。
被眼前无限开阔的景象惊得呆了几秒后,陈阿抖突然指着某处喊道:“黄玫瑰!那儿有黄玫瑰!”
只见在某处岩石和树冠掩映的间隙中,一小片黄色玫瑰花田静静躺在下方不远处的悬崖上,如果不是登上了山顶,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
他们顺着山势小心翼翼地下到悬崖边,终于,在玫瑰花田的边缘,刚刚山顶望下来的视线死角处,找到一座木头小屋。
花田不大,且从近处看,花瓣和枝叶都有些蔫态,似乎有一阵子没人打理了。许晓隽的眼神缓缓掠过眼前的一切,轻声对身后两人道:“屋子没有窗户。”
陈阿抖抬头看了眼,无所谓地耸耸肩:“有门儿就行!没窗是防野兽呢吧!”
说着,他一马当先冲上前去,伸手在小屋的门上敲了几下,发出几声沉闷厚重的“咚咚”声。
他皱眉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将手贴在门上摸了摸,一脸震惊地回头看向许晓隽:“这TM不是木屋,是座铁屋!”
三人停在门口,静静等了一会儿,刚刚的敲门声毫无回应。
许晓隽迈着轻而缓的步伐,围着屋子完整转了一圈,手在外墙上缓缓触摸着,金属的冷硬质感透过外面刷的一层具有迷惑性的木纹漆传到她的手掌中,整栋房子从上到下找不到一丝向外开放的间隙。
——与其说这是一座房子,不如说,它是一只房子形状的金属盒子。
眼看着被拒之门外,刚刚找到小屋的兴奋消失殆尽,陈阿抖扛起铁棍,在金属外壳上重重砸下去,巨大的敲击声瞬间响彻山顶,一大群鸟哗地一声从树林顶部飞了出去。
“住手!”许晓隽拦住陈阿抖泄愤的动作,将耳朵紧紧贴在墙面上,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嗡嗡震动声传至耳内,她低呼:“里面有机器在运行!”
“那为啥不开门?”陈阿抖吹鼻子瞪眼地喊道,“哎我真不懂了!康医生到底是想让我们来啊,还是不想我们来啊?千辛万苦终于到了,还整出个铜墙铁壁了!TM到底防谁呐?!”
“当然是防所有人啊!”周勉接道,“哦——可能除了许晓隽!”
话说完,他自己愣住,片刻后,迟疑着说:“我有一个想法......”
许晓隽回过头看向他,等他说下去。
“从心之密语,到海豚声波,康医生将这些信息设置成迷底,可能是因为,他只希望一个人能抵达这里,那个人就是你,许晓隽......”
许晓隽瞪大眼睛,脱口道:“怎么会?”
但下一刻,她仔细思考了几秒,意识到周勉的话不无道理,前两道关卡确实像是特意为她而设。
周勉摸索着走上前,摸清门的形状后,将许晓隽拉到门的正前方,自己退开一步,郑重道:“是不是,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许晓隽扭头看了看一左一右从门前退开的两人,心脏开始快速跳动,她深呼吸一口,在门上敲了三下,扬声道:“你好,我是许晓隽,请问有人在么?”
沉默持续了几秒,接着,某个机械似乎在门后运行起来,金属转动的声响透过门清晰可辩,在他们面前,金属门缓缓移开,嵌进左侧墙内,露出里面的一扇木门,门上一块显示屏亮着光,一排白色小字缓缓出现在绿色的底色上。
【请问,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替别人做的事是什么?】
许晓隽心跳如鼓,在看到这行字的同时,耳边响起康医生临死前向她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
几乎没有思考,她抬起手,在显示屏下方的机械键盘上输入她的答案:【原谅】。
咔哒一声——
木门开启,昏暗的室内向他们露出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许晓隽急促地呼吸着,眼前耳边浮现起康医生惨笑的脸和存了一丝期待的话音。
“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
“如果,我代替老师向你道歉,你可以原谅他么?”
......
那时以为,他是真的想替姚文远讨一个“原谅”,现在回想起来,他恐怕是对答案早有预期,只是委婉地将这个问题递到她面前。
他花了数年,精心打造这条通向小屋的路径,然后在临死前,隐晦地将抵达这里的所有答案告知于她。
从哪一刻起,他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开始着手安排所有事情?
又是从哪一刻起,他决定执行自己的死亡,并将有万分之一概率开启这扇门的钥匙交到她手中?
都说人死魂灭,在他的□□已经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这一切到底会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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