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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东郊孽火疑云生 飞鞭扑虎诡花因

半柱香的功夫,蒙面人不敌棠溪昭,被她一脚踢出几步开外。

正欲上前擒住,林中忽然砸出一颗圆弹,伴着一声脆响,霎时间紫烟迷漫。

棠溪昭暗叫不好,赶忙屏息以袖遮脸,脚尖轻点,自烟雾中疾滑而出。

等烟雾散去,蒙面人已逃之夭夭。

唯留雪地里躺着块腰牌,弯腰拾起——冷寒月色淋在圆型腰牌之上,紫檀木而制,中央镂雕燃焰,焰心描以“康”字,“茕”字分于两侧绕圈而守。

棠溪昭心中大骇,难以置信地将腰牌翻转。

“拾柒!”

腰牌背面,被“茕”字守住的是蓝字雕刻的“拾柒”字样。

素白手指紧攥牌身,棠溪昭心乱如麻,僵在原地迟迟没有动静。

-

踏着风雪往回赶,刚跃上城墙,老远就瞧见一处火光冲天,定睛细看,正是东郊!

大火惊醒天际,撕出一线蒙纱的鱼肚白。

烧塌的屋宅竹门前,拎桶托盆的街坊邻舍围了一圈,议论纷纷。

“大雪天还能起火,莫不是那吴婶失手打翻了烛台?”

“烛火哪能烧成这样,我看八成是得罪了什么人……”

“不能吧,孤儿寡母的都是和善人,谁跟她们过不去真是要遭天谴。”

“会不会跟西郊一样……”

“你要死啊!干嘛咒我们!西郊那么邪门儿的火,怎么没把你烧成黑尸鬼!”

“啊呀!鬼啊!”

腾烧的焰浪之中,陡然飞出一道黑影,踉跄两步便仰面扑倒在地,再无动静。

有两个胆大的男子,正欲上前查看,却被人捷足先登。

棠溪昭急急奔来,单手扣住“鬼”的肩膀,将其翻了过来。

“珈珈!”

昏死的李珈唇色苍白,颊侧沾着几点血迹,腰腹处汩汩冒着殷红血液。

“珈珈,珈珈?”

棠溪昭试着再唤了两声,仍然没有任何回应,于是迅速撕下一大段裙角,动作麻利地往李珈腰上捆。

刚扎完结,耳间率先听到兵甲的摩擦之音。

转身看去,人群自发闪避,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身形魁梧的男子大步流星,身后跟着一队官兵。

“阿昭?!”

唐乐羽惊得步伐微顿,随后三步并两步冲过来,一边蹲下一边语无伦次地关切着。

“伤在何处?发生什么了?伤势严重吗?疼不疼?可有哪处被灼伤?”

棠溪昭见来人是他,心底算是松了口气,省得跟别的那些蠢脑袋死脑筋掰扯不清。

“我没事儿,但副阁主受了很重的伤,得赶紧送去医馆。”

-

天过卯时,冬昼懒现。

颐安堂守夜的药童撑着铁钩竿,取下亮了整夜的灯笼。

前脚刚踏进店门,一声“慢着!”喊住她的后脚。

回头一瞧,药童暗叫不好,“哎哟喂,又是这姑奶奶。”

倒也不怪药童不怎么待见她,寻常人没事儿定是不来颐安堂的,偏就她这东捉一贼西斗一恶的闲人,尽与那轻浮公子似的副阁主,逮着空子就大摇大摆钻来讨掌柜的嫌。

这会子倒好,副阁主躺着进颐安堂了。

-

尚且不论炉火纯青的拳术腿法,有几样武器,棠溪昭也能使得出神入化。

阿娘剑招百变,势如破竹;九娘鞭劲透石,毫厘不爽。

先前也有人教她使长枪,不过“师父”中途跑路浪迹天涯去了。

再来,便是挥作疾风骤雨的双刀。

早年与李珈切磋过几次武艺,身手着实不凡,四十斤的九环双刀耍得呼哧飒响,行动时敏捷如豹,未有半寸迟缓。

凝神盯着李珈煞白的面容,棠溪昭想不出有何人伤她至此。

“是中了软筋散的缘故。”

木簪挽发的娇小女子端着碗汤药,右肩披着块厚厚的棉麻布,布面扎着几十根粗细各异的银针。

“好在她皮糙肉厚又能打,跟头牛似的,要不然早就一命呜呼了。”

“也就趁着珈珈现下听不见,你才敢这般损她。”

李翦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抓起棠溪昭的手腕,将药碗怼进她手里。

“她这幅样子,怕是明后两日都睁不开眼睛。即便醒了,那也得老实躺上十天半个月。”

棠溪昭怯怯地扫了眼温热的汤药,又望了眼准备施针的颐安堂掌柜。

“安心喝吧你,毒不死的,我近来没那闲工夫研制新方子。”

半信半疑的沉默令李翦轻声叹息,头也不回地补充说道,“不过是碗驱寒的汤药罢了。”

“你竟也会对我这般体贴?”

“那还不是受人所托……”

施完针,李翦又探了次脉,回身看向棠溪昭,“喝完就走吧,前头还有人等着你呢。”

仰头将微苦的汤药一口饮尽,棠溪昭点点头,擦擦嘴角,轻声打了个嗝,端着空碗正要出去。

身后李翦又追来一句,“上回问我要的十阳花,还剩最后一株,你自个儿去院里摘。”

-

颐安堂落建东街,前堂两层施药看诊,后室多为躺着进去的伤者病患,中院整片土壤被李翦隔断划分,栽种着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花草树木,布以机关阵法防贼,外人只得从两侧回廊而过。

唐乐羽与她一同送副阁主来医馆,叮嘱几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当下应是从东郊过来,兴许查到了紧要的线索。

棠溪昭想着早些去见他,不禁加快脚步往中院去。

十阳花通体焰色,常见于高山荒野,蕊瓣茎叶皆可入药,尤宜固元补气,生津养血,算得是一味稀贵药材。

天寒地冻,院里开的花儿少,抬眼望去,顷刻就瞧见绚烂似夕霞的十阳花。

对这处早已轻车熟路,棠溪昭拿起小药锄,身形闪晃,避开机关,一锄头便将其连根挖起。

凑到鼻尖轻嗅,却并非印象中的淡淡暖香。

挖错了!!!

不可置信地左右翻着圈儿查看,分明十阳花就是长这样。

挖……错了???

脑中雾气弥漫,几乎要染过眼眸,棠溪昭犹疑着要不要抓去问问李翦。

“看什么把魂儿都看没了?”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转身一瞧——

壮硕的猛虎仅凭后爪而立,甚至笑眯眯的一派可亲。

偷吃了院里何种药材,居然让这虎修炼成精了?

棠溪昭越发疑惑,缄口不言按兵不动,她甚至看到那虎略有惊色。

“你采这花儿做什么?”老虎迈步向她走来。

虽然自个儿是养虎之人,但福福就一团包袱大小,顶多重了些许。

但眼前这“虎精”比她高了一头不止,放任不管怕是会跑出去吃人。

当即甩鞭捆虎,飞身而扑,扼擒咽喉,跨坐其腰,按倒在地。

虎精不慌不惧不反抗,仍旧笑容满面,反而抬起爪子摸了摸她的头。

“又拿我练手?”

醇如陈酿的温柔低语,醉化铮铮铁骨。

卸去半成力道,棠溪昭盯着手下毛茸茸的脖颈,回忆起平时揉摸福福的触感,与此虎截然不同。

好奇心抑制不住,引得她手心发痒,忍不住上下抚捏。

“呃……”

身下虎终于有些吃痛,却没有动手制止她。

“阿昭,你可知晓我是何人?”

“虎……虎精。”

“虎精??我是那小秤砣吗?”

“不,福福比你好。”

“是吗?我何处不如它?”

“福福浑身软绵绵的,像年糕团子。”

“那我呢?”

“跟石头一样到处都硬邦邦的。”

似乎在印证自己的话语,棠溪昭又拍了拍虎精坚实的胸脯。

力气不大,却拍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尖叫。

药童双目瞪如铜铃,嘴张得能塞颗鹅蛋。

惊愕之状果不其然受到李翦一眼冷觑。

“掌,掌柜的,被,被压住的是摄政王吗?”

-

李翦近几日颇不得闲,未似以往日日巡察一回中院。

诡梦花插进那片土里已过数年,抽枝发叶倒是勤快得很,就是没见过半片花瓣的影儿。

枝液含毒,花蕊可解;花香致幻,根茎可解。

药童坐在二楼窗边,研磨着剩下的根茎,时不时透过素纱,望一望呆坐其中的棠溪昭。

“掌柜的,那毒好像没解干净……”

手举戥子,李翦麻利地分拣药材,逐一细称。

听到徒儿鬼鬼祟祟的问话,头也不抬地回道,“她就是脸皮丢尽了,在懊恼怎么贴回去。”

“摄政王的衣裳弄脏了,脖子也被掐青了,居然没有怪罪她……”

“专心做事。”

被李翦又是冷眼一刺,药童当即埋头闭嘴,捣药杵转得飞快。

两人的对话悉数落于棠溪昭耳中。

等她喝下解药恢复神智,闻予濯早已不在颐安堂。

回想起自己对那“虎精”又捆又掐又摸,尽说了一些不着调的糊涂话。

何况扼人咽喉的力道之重,棠溪昭更是再清楚不过。

想来这两日,闻予濯的脖颈处定然非青必紫。

“阿昭,你果真在这。”

唐乐羽掀纱而入,仍穿着昨日那身衣裳,约莫也是一夜未眠忙到此时。

“原是去茕阁找你的,半路遇到闻叔,说你尚在颐安堂,这才转头过来。”

“昨夜有劳唐将军护送,我先替副阁主谢……”

棠溪昭抱拳行礼,正欲躬身,被唐乐羽抬手止住,语气难掩失落。

“你……说好了,不会与我这般生分的……”

在醉霞楼显得亲近,多是为了与闻予濯置气。

现下居心叵测的“月老”不在场,外头还有俩不知头绪的局外人,其中一个探头探脑,恨不得将耳朵伸到他们嘴边。

显然此处不宜交谈。

饥肠咕噜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唐乐羽羞赧一笑,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不待他解释,棠溪昭眉眼轻弯,莞尔笑问,“大芋头,不如我们去北街吃碗逍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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